深欲之淵【03】(1 / 1)

幾乎完全無法用言語描述出眾人此刻所看見的景象。哪怕再華麗優美的辭藻,也無法形容出人魚萬分之一的美貌。

他閉著眼睛,纖長的睫羽濃密而卷翹。淺藍色的柔軟長發垂落下來,如同綢緞一般隨波逐流,然後又逐漸暈染開來,在發尾處漸變成了偏深的墨藍色彩。

這時候,赫維斯的話音終於徹底落了下來,幾乎和在場所有人此刻的心聲分毫不差地重疊在了一起。

“——堪比‘阿佛洛狄忒’的美貌。”

無論是抱著什麼心思而登上郵輪的賓客,都在恍惚間以為自己看見了美神“阿佛洛狄忒”。否則的話,又該要如何解釋眼前宛若神跡的畫面呢?

簡直不可思議。原來……這個世界上真的有“人魚”存在。

沒有人敢發出任何動靜。大廳裡萬籟俱寂,隻能聽見若有若無的輕微呼吸聲。

忽然,赫維斯毫無征兆地伸手敲了敲自己身旁的魚缸。指節敲擊水晶的清亮聲響直接驚醒了沉睡著的人魚。

於是,原本緊閉著雙眸的人魚驀地睜開了眼睛。在瀲灩水光中,一雙勾魂攝魄的琉璃眼瞳被清水濯洗著,燦金色彩耀眼奪目。

或許是角度問題。隔著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鬱染竟然恰好與人魚遙遙地對視了一眼。

她有些愣神。

而在少女毫不掩飾的直白注視之下,缸中的人魚居然抬起頭朝著她笑了一下,唇角處的弧度雖不甚明顯,卻依舊漂亮極了。

他淡藍色的耳鰭似薄紗般輕輕地扇動著,在水中蕩漾出了一圈又一圈細小的漣漪。直看得人目眩神迷,仿佛跌入了深不見底的朦朧夢境裡。

“嘩啦啦——”

一陣魚尾拍打水面的聲音驀地響起,刹那間打破了無聲的靜謐。鏡面似的清澈水波破碎成片片裂痕,模糊了幻想與現實的交界線。

在四散飛濺著的水花之中,一條深藍色的巨大魚尾顯得極為引人矚目。每一寸看起來都像是來自神明的恩賜,讓人完全移不開視線。

不知道過了多久,在場的賓客們才堪堪從震驚與恍惚之中回過神來。

人魚,實在是一種過於豔麗的生物,美得驚心動魄。簡直就是天生被造物主所鐘愛著的珍稀物種,讓人完全生不起任何一點嫉妒的心思,隻想著……頂禮膜拜。

“好漂亮啊。”有人低低地喃喃自語道,仿佛還有些不可置信,“他……真的存在嗎?”

“這就是傳說中的‘人魚’嗎?”也有人瞪大了眼睛,臉上滿是癡迷又狂熱的色彩,“這一趟,果真不虛此行。”

“我一定要買下這條人魚……”

見眾人已經緩過了神,赫維斯便又打了一個清脆的響指。一塊嶄新的絲絨綢布垂落下來,將關著人魚的巨大魚缸籠罩了起來。同時,也喚回了所有人搖搖欲墜的理智。

“我想,我應該不需要再多說些什麼了。”赫維斯不緊不慢地笑了笑,“畢竟,眼見為實。”

“七天之後,‘阿佛洛狄忒號’將當眾競價拍賣這條舉世罕見的雄性人魚。而在此之前,大家可以在這艘郵輪上自由活動,儘情體驗各種各樣的娛樂設施。”

“對了,和以前一樣,這裡完全沒有任何條條框框的束縛,大家隨心所欲就好。”

“希望……每個人都能夠玩得開心。”

說著,男人彬彬有禮地彎下了腰,優雅自然地朝著在場的賓客們鞠躬致意。然後,層層疊疊的幕布次第落下,徹底遮掩住了他的身影。

當赫維斯悄然離場之後,斷斷續續的竊竊私語聲才逐漸在大廳裡蔓延開來。大提琴被重新拉響,鋼琴聲傾瀉而出,將周遭的氛圍再度拽向了紙醉金迷的無底深淵。

沈遇安抬起了眸子。他的視線在大廳正中央空空蕩蕩的舞台上停留了幾秒鐘的時間,然後又不動聲色地移開了。

而鬱染卻再次愣在了原地。

——她又聽見了。

當帷幕落下的時候,似有若無的歌聲再一次響起,若即若離般地撩撥著她的心弦。在轉瞬之間,又迅速地消失殆儘了。

少女有些恍惚地低下頭,卻恰好瞥見了自己指尖之上沾染著的斑駁血漬。

是剛剛那具屍體從二樓掉下來的時候,濺到她臉上的鮮血。片刻之前,它還是溫熱而黏稠的,但現在已經快要完全凝固了。

“你很害怕嗎?”陸星焰側過眸子,似笑非笑地看著她,“原來……你真的什麼都不知道啊?”他饒有興致地挑了挑眉。

鬱染慢慢地抬起了頭。她的臉色看起來有些蒼白,像是一隻脆弱又易碎的陶瓷娃娃。

可陸星焰卻絲毫沒有憐香惜玉的心思。他甚至變本加厲地嘲諷她。

“‘未婚妻’,你最好在心裡默默祈禱著——自己真的能夠堅持到宴會結束的那一天。”

“否則的話,恐怕我們的婚約隻能自動解除了。”他故作惋惜地歎了一口氣,可眼底卻分明盛滿了幸災樂禍的惡劣神色。

在留下一番滿懷惡意的恐嚇話語後,陸星焰便毫不猶豫地直接抬步離開了。

鬱染緊緊地抿著唇瓣,似乎是想要說些什麼,最終卻還是沒有開口。

……

奢靡無度的華麗宴會仍然在繼續進行著。衣香鬢影,觥籌交錯。一切如常,仿佛剛剛的屍體從未出現過一般。

而且,在場的賓客們甚至變得比之前更加亢奮了——因為他們剛剛才親眼目睹了人魚的存在,激動的心情實在難以輕易平複。

當彬彬有禮的虛偽表象褪下之後,他們的行為舉止漸漸失去了應有的分寸,變得放肆又大膽。

又或者說,這本來就是一場醉生夢死的極樂饗宴,教人神魂顛倒、心醉神迷。至於稍縱即逝的血腥色彩,似乎也僅僅隻是一種“錦上添花”的特彆點綴而已。

眼前的畫面堪稱窮奢極侈。可鬱染卻覺得有些茫然無措。

歌聲、屍體、人魚……

在極短的時間之內,亂七八糟的事件便密密麻麻地堆疊在了一起,讓人毫無頭緒。

——嗚,這裡果然很可怕啊!

“大小姐。”

沈遇安忽然間彎下了腰,湊到了少女的面前。他盯著她毫無血色的臉龐看了幾秒,然後一字一頓地開了口,道:“真正的‘宴會’,現在才剛剛拉開序幕而已。”

鬱染強裝鎮定地抬起眸子,直勾勾地迎上了他的視線。

“難道大小姐不知道嗎?”沈遇安的聲音聽起來低沉無比,“‘阿佛洛狄忒號’,本來就是一艘滿載著‘欲望’的郵輪啊。”

他的眼神淩厲又深邃,像是某種凶猛可怕的大型野獸,能夠輕而易舉地咬住獵物的喉管,一擊致命。

鬱染的心尖猛地顫了顫。她莫名覺得自己像是被牢牢地盯上了一樣,在劫難逃。

少女下意識地咬住了唇瓣,那雙晶瑩剔透的漂亮眼眸裡滿是虛張聲勢的神色,像是一隻張牙舞爪的小貓,試圖用自己小小的利爪嚇退眼前的敵人。

而沈遇安的視線幾乎是不由自主地落在了她的唇上——柔軟的唇肉被她的齒尖咬出了一道淺淺的凹陷,看起來就如同一顆飽滿又多汁的豔紅櫻桃。

鬼使神差地,他慢慢地低下了頭,在不知不覺間靠得離鬱染更近了一些。

“大小姐,你還想喝果汁嗎?”

沒頭沒尾地,沈遇安忽然極為突兀地開口詢問了一句。而他的眼睛還一直盯著少女圓潤的唇珠看。

鬱染有些不明所以地搖了搖頭。

沈遇安像是一下子忽然驚醒了過來似的。他神色自然地直起了身子,重新和她拉開了一段不遠不近的距離。

鬱染隻覺得他實在莫名其妙。

她自顧自地側過身子,想要去拿旁邊的手帕。可是,下一刻,她伸出去的手腕突然被人握住了。

戴著純黑色手套的寬大手掌覆蓋而上,毫不費力地限製住了她的動作。

男人沒有抬眸看她,而是一言不發地拿出了一塊乾淨潔白的柔軟手帕。他握著少女的手腕,用手帕裹住了她的指尖。

然後,沈遇安低垂著眸子,一點一點地幫鬱染擦拭起了她指尖上的血痕。

哪怕隔著一層手套,他也能夠清清楚楚地感覺到——少女的手實在柔軟得不像話,如同春日裡初綻的花苞。

該說不愧是嬌生慣養的千金大小姐嗎?

囂張跋扈、任性妄為,隻是為了滿足一時的好奇心,便不惜央求未婚夫帶她上船“見見世面”。

還真是……既天真又無知啊。

嘖,她大概根本就不知道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吧?到最後,細皮嫩肉的大小姐恐怕會被彆人“吃”得連渣子都不剩。

表面上看似謙恭有禮的男人,此時卻漫不經心地這樣想著。

不多時,沈遇安便乾脆利落地收回了手,毫不拖泥帶水。接著,他又隨意地拽了拽自己手套的邊緣處,像是在整理著淩亂的褶皺。

鬱染剛開始還有些茫然不解,可她很快就反應了過來,故作坦然地任由著他幫自己擦了手。

隻不過,儘管男人的力道並不大,但是,少女纖細的皓腕上還是被抓出了幾道淺紅的指痕。

沈遇安的視線微不可察地頓了頓。然後,他斂了斂眸子,眼底神色莫名。

鬱染則是完全沒有去在意自己腕間的紅痕。在猶豫了片刻之後,她還是選擇把心中的疑惑問了出來。

“你剛剛說……真正的‘宴會’,是什麼意思?”說著,她微微抬了抬下巴,試圖偽裝出一副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態。

沈遇安懶懶地掀起了眼簾:“正如大小姐親眼所見。”他輕飄飄地掃視了一番大廳內奢靡無度的豔麗畫面,言下之意顯而易見。

“不過,大小姐剛剛不會是被嚇到了吧?”男人勾唇笑了笑,語氣有些散漫,“好像都摔得血肉模糊了呢。”

聽他談及了方才的屍體,鬱染的心立刻提了起來。

“還好……沒有濺太多血出來。”沈遇安輕聲細語地繼續說道,語氣溫柔又體貼,“不然的話,弄臟了大小姐,該怎麼辦?”

聞言,鬱染原本即將脫口而出的詢問話語,又被她硬生生地咽了下去。

男人唇角處的笑意逐漸加深。

“有的時候,好奇心太過旺盛,或許並不見得是一件好事。”沈遇安話鋒一轉,字裡行間似乎意有所指。

然後,他很快就直接轉移了話題:“大小姐還想要繼續‘玩’嗎?”

鬱染本來還打算繼續再追問下去,但是,沈遇安的態度油鹽不進,實在難以攻克。因此,她隻是淡淡地歎了一口氣,佯裝疲倦地回答道:“我……我有點累了,想先回房間休息。”

“好的。”沈遇安的臉色看起來毫無異樣,他十分順從地點了點頭,“需要我送大小姐回去嗎?”

“嗯。”鬱染一臉鎮定地抬眸看他。

這艘郵輪體積龐大。她一個人單獨回房間的話,很有可能會迷路。更何況,她現在甚至完全不知道自己的房間到底在哪裡。

沈遇安微笑著,毫不猶豫地直接答應了下來。他看起來依然保持著一副對大小姐言聽計從的聽話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