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鬼祟 人呐,不可說。(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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場面一時有點安靜, 仿佛連熱騰騰的菜肴都因此緩釋了那嫋嫋白氣兒。

有其他鄰人覺得不對勁,打量著張作穀,不敢得罪的就不吭聲, 想得罪的就故意裝熱情道:“對啊, 作穀兄,這可是千載難逢的好機會, 難得大人要為此案伸張正義。”

張作穀歎氣,無奈道:“大人您也知此事,小人當初的確是所求無門, 等定案了, 回天乏術,實在拖不了日子,畢竟人死不能複生,總不能一直停棺不葬,趕上如今這光景, 都已經下葬了,居於習俗, 若是下葬棺槨再重啟, 恐怕不吉利.....”

羅非白驚訝,“本官隻說重查此案,也還沒提重新開棺驗屍。”

張叔跟江沉白多少對羅非白也有幾分了解,可以說這位年紀輕輕的縣令大人對洞察人心十分敏銳。

她似乎也不吝表現出對這張作穀的疑心跟針對。

其實從以前的名聲來看, 此人沒什麼嫌疑,畢竟一直在努力重審此案, 為求公道遭了張柳兩人不少的針對。

可是提前下葬這事,仿佛又帶了幾分詭異跟矛盾。

若非是他有問題,就是那風水道士有問題。

張作穀臉頰微抽, 立刻悻悻欲改口,帶著幾分歡喜,“那太好了,若是不用重新啟棺....”

羅非白斟酌一二,道:“不,本官的意思是既然你主動提了,那本官就不用尷尬了,所以還是要啟棺的,勞煩張氏宗人代為儀程,重新啟棺而出。”

這一下,好多人都吃不下了,尤其是張氏宗祠的,集體頗有微詞,暗覺得這縣太爺過於較真為難人。

案子是要查,但都下葬了,再挖棺而出,可是大忌,要壞整個張家風水的,這連累的就是他們一宗世世代代子孫。

誰能願意啊?

群情沸騰,再無此前的客氣尊重,甚至有了蠻橫凶戾的意思。

淮水村本來就張姓為主,眼看著民情激憤,溫雲卷年紀小,臉色有些發白,被小姑姑拉到身後護著,丫鬟巧兒也白著臉擋在前頭。

不過在他們前頭又有江沉白。

雖然位高,但人家人多勢眾,畢竟是新官,太過得罪當地人也不好,張叔對此有些憂心,卻見羅非白無半點懼怕,穩若泰山,抬手撩袖倒了一杯小春酒,看向帶頭的幾位張氏宗老,道:“你們就不想知道為何這個案子一開始就不被張翼之跟那柳師爺主張深入調查?也不想知道本官為何突然來此地?”

眾人一怔,很快聯想到了一處。

那張氏族長年過五旬,威望很重,上前行禮試探問:“阻攔此案的自然是那柳師爺跟張翼之兩個罪大惡極之人,而此案也已經定案,太爺您突然要重查此案,也來我們淮水村,莫非就是因為從那兩人身上查到了一些蛛絲馬跡,這才來.....”

羅非白諱莫如深道:“朝廷機密,不可明說,族長你心裡明白就好。”

沒說是,但也沒說不是,但族長等人皆是恍然。

定然如此!否則不足以解釋這一切啊。

張叔跟江沉白:“.....”

這下把他們來這裡的行徑也給圓過去了。

那若是已經有張翼之的線索披露,好像縣官是可以重審此案的,除非這個案子已經上交知府定成鐵案。

可是不是上交了,他們還能不知道麼。

那晚就翻過案宗了,不僅翻過,大人還燒過小爐子烤火呢。

但這個案子的堂審記事肯定留著。

不過那張翼之其實未曾有過明確的供詞,大人就不怕被戳穿嗎?

張叔跟江沉白悄然觀察張家人。

其實不怕,可能還巴不得被戳穿,因為一旦被戳穿,就說明張作穀一家是跟衙門牢獄裡面有聯係的,很可能跟那內奸有聯係,那就是一夥的,都不用細查案子就有了明確的嫌疑人,反而更好查了。

若是不戳穿,那正好,隻能順著羅非白的意思有疑重審。

嘖,下獄的張捕頭還是很好用的。

一個該死的罪人,可以用他羅織出諸多名目,就賭這些鬼祟之人不敢明知而冒頭。

張作穀這邊沒什麼反應,隻是搖擺,似唯唯諾諾試探問族長能不能啟棺,他是真的想重審,隻是怕得罪族人太甚。

族人們自然惱怒啊,永安藥鋪的財貨是你張作穀繼承,又沒分咱們半點,現在這般搗鼓,壞的是我們的風水,這誰願意?

不過即便不滿,因為有羅非白前言,這些人冒火的幅度小了許多,族長斟酌一二,也有些猶豫,畢竟朝廷如果真有供狀,那是必然可以查的,他們抗爭既違背法度,要被判刑。

就在糾結時,張作穀忽說:“對了,能不能啟棺,不是得看大師怎麼說嗎?”

這麼一吆喝,那角落裡的風水道士露了出來,兩撇小胡須,一身道士袍,虎步威風,從容而來,行禮後,跟羅非白言明了利害。

倒不是他不請自來,而是事發有因。

“昨日本道人路遇此地,發現此地風水氣運尤有逆勢,驚疑之下改了行程,暫留於此夜看天象,未想亥時果見張氏祖陵之地鬼氣漸盛,匆匆而來時,既發現裡面守靈的三位小兄弟已經昏迷不醒,而靈堂內的靈燭俱是熄滅,再看此物。”

道士一揮手,其隨同的小童將一個布滿符文的盒子拿上來。

“大人您請看。”

打開,諸人一看,豁然心驚。

羅非白也瞧見了那白幡上面的漆黑手印,乍一看如同鬼祟降臨人間的痕跡,實是妖邪嚇人。

在場的淮水村民都鬨騰不安了,質問張家到底是怎麼回事。

張作穀跟張族長也是無奈,後者歎氣,“大人,這就是我們不得不請大師傅來看風水且提前下葬的緣故,之所以不對外言明,也是怕嚇到村民。”

張叔跟江沉白想過是這道人招搖撞騙,卻不想還有此事,而那三個青年也上前來詳說此事。

有理有據也有人見證,還有證物。

羅非白瞧了三人之一的張信禮一眼,認出這人是那日出喪隊伍中瞧著她的青年。

不管如何,鬼祟之事終究嚇人,人人皆有敬畏之心,這下不止張家人,便是連淮水村的村民都不乾了,不少人下跪祈求。

這一次,便是溫雲舒做夢都想著羅非白能徹查永安藥鋪案,也不願讓人冒著這麼大的抗力強行啟棺。

但她也知道突兀來了這鬼祟之事,還是挑著這麼關鍵的時候提前下棺,總歸有點不正常。

她盯著張作穀等人思索著,心有搖擺。

明知有疑,卻不可逆勢。

該如何?

羅非白看著跪倒了一片的村民跟張家人,再看為難的張作穀,放下筷子,問:“鬼還有指紋呢?”

眾人:“?”

羅非白:“這烏黑配白,指紋很明顯啊,若說陰間有陰間的規矩,沒道理還留指紋按手印!這分明是明知本官今日要來,提前給本官按手印!天呐,這是張掌櫃在跟本官訴說冤情,為此提前按了手印懇請本官重查此案!”

“既有牢獄裡的罪犯申訴此案嫌疑,又有苦主自陰間而來按手印喊冤。”

“此案是非查不可了,不然冤魂攪擾,反複流連人間,還是一家七口,就是一天來一個排班,你們村也不得閒啊。”

“還有誰不願查案的?”

跪著的村民呼啦啦又被嚇得倒戈了。

張叔兩人差點笑出來,但忍住了。

張作穀呆滯幾秒後忽而掩面喜極而泣,張族長等人再無二話,倒是那道士嘴唇幾次張閉,最終一言不發。

丫鬟巧兒目瞪口呆,溫雲舒眼底微光瀲灩,悄然攥緊弟弟手臂。

這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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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要重查此案,那就得從衙門調人,村裡也得出人重新啟棺而出。

那道士也被羅非白客氣喊著再主持儀式。

“什,什麼儀式?”

“道長都能開天眼窺見鬼氣,道行深厚,必有法子做法抵消重新啟土開棺的不利之處。”

道士摸了下胡須,表情微異道:“大人,此話萬萬不敢當,本道隻是一介凡人,實是....”

羅非白:“之前不是能看見鬼氣嗎?那等下開棺的時候,你就在邊上看著,若是你的天眼看見鬼氣了,就立即通知本官。”

道士:“大人,那時阻止就來不及了,本道也無能為力。”

羅非白:“不是,本官要跑遠點,術業有專攻,大師你可千萬要頂上啊,除魔衛道乃是你之本職,我等一介凡人,絕不能拖你後腿。”

大人這麼一說,倒是說進了眾人心坎裡,那張族長等人更是珍重囑托,言語間真摯非常。

道士好半晌說不上話來,手指都在抖。

這什麼人啊,這當官的,到底是什麼人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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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間,羅大人倒也沒閒著,坐著吃席吃飽了,又溜達消食,一些瑣碎事忙不到他,邊上則是張叔陪同,他算是了解此案的,提及自己當時見證。

“現場是鄰人聞到屍體臭味,實在忍不住,且察覺有異,直接喊了那片的鄉役保長直接來縣衙報案的,破門而入後,既發現裡面的屍體,七人橫七豎八趴在桌子或者倒在地上,俱是毒發身亡,身體死亡現狀符合砒霜之毒,且七人無人有掙紮搏鬥痕跡,疑似全部毒發而死。”

羅非白手指折了路邊的狗尾巴草,在指尖把玩,“那林大江也如此?”

“是的。”

“那為何記事上跟諸多鄰人口供上,皆提及此人嫌疑巨大,隻因為永安藥鋪未來掌櫃之位可能旁落那張信禮,他氣不過,這才憤而投毒?且自己也一並死?”

張叔尷尬:“當時的定案結果就是這樣的,柳師爺他們的說法就是林大江家中找到了一部分砒霜殘餘,有鐵證定罪,既有了凶手,此案也就這麼定了。”

羅非白:“張作穀為何一度申冤?”

張叔:“說是林大江的家人一直不認,張作穀聽說後,去問了對方,也覺得有異,這才代為上訴,可惜次次都被駁回。”

就此看,張作穀的行為算得上公正道義了,並沒有什麼嫌疑。

何況嫌疑在明面上的人,未必是凶手。

就好比之前的案子。

羅非白若有所思,又問了林大江家人是否還在,得知還在,且似乎也認下了這個案子,不再折騰了,畢竟人人都得日子,哪經得起這麼折騰。

過了一會,他們從張氏宗祠附近田埂小路溜達回去,隨著隊伍上山開棺了。

“小姑姑,也是奇異,這些人嘴上說怕有鬼作祟遭報應,可這次上山的人比之前還多。”

溫雲卷對此不解,溫雲舒笑而不語。

人呐,不可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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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道士重任在身,不得不重新跳了請神慰靈的議程,而張作穀一家則是得重新哭靈.....

這山野高地,清風習習,三月野桃花開得正好,若非此事,倒是踏青遊玩的好時節。

羅非白神色淡淡瞧著,偶有花瓣飄過身前,須臾,她抬手拈了一片,攏在掌心,看向結束儀式的墓地。

“啟!”

剛下葬的棺槨再次被抬出,露出了黑棕色的棺蓋,上面塵土留色,未曾徹底清理、

羅非白讓道士陪著自己近前,再三囑咐一旦有異樣一定要提醒自己。

道士僵硬著臉皮無法拒絕。

邊上跪著的張作穀似不忍,閉眼趴地磕頭,“哥哥啊,您走得冤,我還記得您小時候帶我抓魚摘桃.....”

就站在墓旁,羅非白瞧著這一幕,而伴隨著幾個大漢跟江沉白李二主動抬了棺蓋。

那一刻,江沉白忽覺得不對,他聞到一股味道。

羅非白也聞到了。

很刺鼻的味道,之前好像在哪聞過,她眯起眼,厲聲道:“離遠一些!”

不是蓋棺,而是讓這些大漢遠離棺槨。

眾人當即臥倒,但也瞧見掀開棺蓋的棺材忽蹭蹭爆閃火星,竟從裡面燃了火焰!

眾人大駭,一群人尖叫著逃散,而那道士則大喝見鬼 或者報應天譴什麼的,且原地起勢搖舞法器做驅邪狀。

江沉白等人也被嚇得不輕。

真有天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