弗洛伊德(1 / 1)

不眠春潮 小涵仙 9241 字 6個月前

“.....?”

誰不高興?

易思齡訥訥地凝望著謝潯之,臉頰湧起一陣一陣的燥熱。她過往二十四年都沒這麼窘迫過,大腦幾乎宕機了。

不是,她哪來熱戀中的男友?還不高興?

她大腦閃過一幀模糊的畫面。

服務生焉頭耷腦地問,有位謝先生想請她去包廂一敘。而她當時心情極差,就想找人出氣,於是這個點背的謝生成了她隨手一抓的倒黴蛋。

——“去告訴那位謝先生,我有男友了,正熱戀,沒心情和彆人聊天。讓他哪邊涼快滾哪邊去。”

易思齡腦袋一空,眸光落在眼前人,定定地看了好幾秒,到底是把支離破碎的細節連成了整個故事。

“…你…是那位謝先生?”

謝潯之不說話,默認。

易思齡深吸氣,終於抓住了把柄,羞恥尷尬一掃而空。

她底氣霎時足了,聲音也宏亮起來:“好啊,好一個謝先生。還說你去港島不是探我虛實,分明就是,騙子。還當著好多人的面叫我去包廂和你聊天…你知不知道這讓我很丟臉啊!”

謝潯之覺得她吵架的聲音也如此的…嗲,招架不住,說了抱歉。

那天的情況特殊,的確找不出更好的方法,隻能邀請她來包廂一敘。至於哪裡讓她丟人了,他不太明白。不明白沒關係,不妨礙他安撫她。

她這樣,好似隨時隨地能撲上來,咬他。

易思齡偏過頭,繼續發脾氣:“抱歉沒用。”

謝潯之無奈,明明是在說她的事,卻被她胡攪蠻纏扯到了自己身上,還得哄她,“那怎樣才有用?”

“我願意和易小姐退婚,這樣有用嗎?”他說得從容不迫,凝墨般的眸色,讓人看不出情緒。

易思齡怔住,難以置信地望著眼前男人,一時半會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我願意成全易小姐和你的男朋友,不好嗎。”他不鹹不淡地看她一眼。

易思齡聽懂了。他是想跟她退婚。

這男人要跟她退婚,居然有男人不願意和她結婚。

“不好!”

一口回絕。

易思齡平生第一次如此生氣,剛剛的尷尬和羞恥都不足以讓她生氣,隻是鬨脾氣而已。但現在,她被謝潯之氣到手指都在抖,一雙嫵媚的眼睛凶巴巴地瞪著他。

“我壓根就沒有男友,你成全我什麼?還是你想跟我們家提退婚?休想!”她呼吸很急促,“再說,我那天的話不過是推辭而已,不然誰都能打發一個侍應生來請我,我成什麼人了?”

她是不願嫁這麼遠,但被男人退婚更不可能。

她丟不起這個臉,易家也丟不起這個臉。

謝潯之看著她又是氣又是委屈又是要大鬨一場的模樣,一時倒是不知道該說什麼安撫她,隻想著她那句“我壓根就沒有男友。”

不知道為何,他居然有一絲奇異的感覺,心底某一塊繃住的角落鬆弛了下去。

“你不信我說的?”易思齡見他不說話,攥了下拳頭。

“我信。”謝潯之微笑,“但據我所知,易小姐對這樁婚事並不滿意。”

易思齡輕輕哼了聲,委屈溢於言表,“我是不滿意,但你也不能跟我退婚。”

謝潯之:“……”

“我尊重易小姐的選擇。如果易小姐有退婚的意向,我可以配合。對外就說是你不滿提出退婚,不用顧慮體面,這些都由我來承擔。”

一番話說得耐心又周全,任由誰聽了都要稱一句風度翩翩,不強人所難。

但易思齡聽不出來,隻是委屈說:“但你主動跟我說這件事,我在你這裡已經丟臉了。”

“?”

“你怎麼能先說退婚這件事呢?要說也該由我先說,你表示不接受。我威脅你幾句,你不得不同意…該是這樣的啊…怎麼現在變成你不願意了…”

她說到最後,幾近自言自語,明媚的眸子沮喪地垂著,像是他欺負她。

“……”

謝潯之算是聽明白了她的刁蠻邏輯。她可以不願和他結婚,但他得願意,他還得哄著她,遷就她,再被迫無奈接受她的退婚,還得因為被退婚而傷心難過。

她的嬌貴不容許任何男人進犯和試探。

她享受眾星捧月的感覺。

謝潯之實在是第一次碰見這種性格的女人,無奈,又不得不安撫她,不然她會一直糾結這件事,碎碎念落在耳邊,惹得滿室不清淨。

“好的,我不願退婚,易小姐。”謝潯之語氣溫沉,但含著幾分戲謔和遷就,“是我以為你有男友,才不得不出此下策。我很願意和你結婚。”

他好似在哄小朋友。

易思齡咽了咽,唇瓣又微微撅了下,不願意被人當小朋友,他又不是長輩,乾嘛擺出那種很包容的姿態。

於是她翻了個白眼:“你愛退不退。反正我沒男友,誰知道是不是因為你有女友,你想退婚,才把黑鍋讓我背。”

兩家達成聯姻又退婚,這不是小事。

謝潯之:“.......”

“我沒有女友。”

“誰信,你還說你沒來港島試探我呢。”

謝潯之不和她理論,他早就知道她是不講理的,若一直掰扯,能到天亮。

彼此都沒在說話,臥室陡然掉入安靜之中。謝潯之掀開被子,起來,本來就是裝睡,所以還穿著酒會上那一身,襯衫西裝褲,連馬甲都沒脫。袖口和領口都敞著,褲子多出幾道折痕,規整之餘,透出幾分懶洋洋。

換上鞋,謝潯之將主燈打開。

易思齡還在生悶氣,不適應突如其來的亮光,斂了斂眸,餘光中,男人將挽起來的襯衫袖口撂下去,蓋住精壯而修長的手臂,俯身拿起擺在床頭櫃的一對鑽石袖扣,將散開的法式袖口扣好,動作慢條斯理,稱得上賞心悅目,跟著,又將襯衫領口散開的那粒扣子係上,抵住飽滿的喉結。

他整個人重新變回一絲不苟。

易思齡扯了扯唇,覺得他好板正啊。私底下也要把衣服弄那麼整齊,也不知要做出穩重的樣子給誰看。

難怪爹地會喜歡謝潯之,爹地就希望她也能這樣循規蹈矩。

“易小姐,你的東西。”謝潯之整理好儀容,俯身將掉在床上的那支桂花拾起來,遞過去。就是這東西剛剛在他臉上蹭來蹭去。

骨節分明的手指染上了桂花香。

易思齡不要了,“是在你這摘的。”

謝潯之也不多說,隨手將其插在花瓶裡。天青色汝窯瓶,配上桂花很雅致。

如他這個人。

易思齡多看了兩眼,心想這花瓶插弗洛伊德會不會好看。

也許不好看。

根本不搭。

謝潯之輕咳了一聲,打斷她的思路,“易小姐,關於這件事,我想我們還需要再談談。去茶室談可以嗎?”

他們如今尚未確定關係,孤男寡女同處一間臥室,於禮不合。

易思齡怔住,看著謝潯之往外走去,似乎見她沒動靜,男人又停下回頭看她。

“易小姐?”他目光平整,溫和。

易思齡神情複雜,漣漪無數。

她心中塞著奇怪的情緒,他越是紳士她就越煩躁。說不出來煩躁什麼,大概是從小到大第一次主動,卻栽了跟頭。真是丟人。

他不肯和她單獨在臥室裡多待一分鐘,寧願裝睡躲她。他還打著退婚的主意,完全沒想跟她結婚,美名其曰成全。

她被千萬男人捧出來的嬌貴,她戰無不勝的美貌,在他這裡折戟沉沙。

她現在是真有點信了,謝潯之和其他男人不一樣。

其他男人都有眼光,但謝潯之沒有。這就是最大的不一樣。

“易小姐。”謝潯之再度沉沉喚她。

易思齡忽然給了他一個超大的白眼,雙臂抱住,高跟鞋踏得氣勢洶洶,妝容精致的臉冷著,一言不發打他身邊過。

謝潯之蹙眉,不懂這女孩好端端的,又發什麼小脾氣。

.

易欣齡放心不下,等了一個多小時也沒有等到易思齡的消息,就打算先來雲兮酒店。她車技不佳,向來隻敢開操控性好的越野,易思齡的那台法拉利讓她一籌莫展,加上下雨,乾脆打車來。

到酒店後,她坐在大堂等了半個小時,易思齡才遲遲露面。

走在易思齡身邊的還有一個男人。西裝革履,皮鞋纖塵不染的紳士。

大美人臉是冷的,男人卻神情平和,姿態從容。

易欣齡忙站起來,朝她的方向揮手,“公主!這裡!”

易思齡加快了步伐,把謝潯之遠遠甩在身後,沒有聽見他輕輕笑了聲。

公主。

謝潯之默默念了一遍,眼眸深邃幾分。

“冷不冷啊。”易欣齡搓了搓易思齡露在外面的胳膊。這女人,為了漂亮什麼都不顧。

今天很冷,尤其入了夜,室外風雨如晦,涼意砭骨,她都覺得自己穿少了,凍得打哆嗦。

“不冷。”易思齡倔強地挺胸抬頭,牙齒打了下顫。

她一直待在溫暖如春的茶室,上電梯的時候,就感覺到冷得受不了。

謝潯之走過來剛好聽見“不冷”二字,不動聲色地掃了一眼她露在外面的皮膚,上面起了一層極細的雞皮疙瘩。

“我備了車,先送你回去。”

“不用,我妹妹有車,她就是來接我的。”易思齡看向正走神的老三,“車呢?”

易欣齡正悄咪咪地打量著謝潯之,被冷不丁一問,她不好意思地收回目光,小聲說:“我打車來的。你那法拉利我開不好。”

易思齡瞪她一眼。出息!開個車都開不好!

易欣齡假裝沒看到,眼神隻是曖昧,“這是誰啊。”

“謝潯之。”易思齡乾巴巴地說。

謝潯之禮貌地打招呼,“你好,我是謝潯之,是你姐姐的....”他不露痕跡地掩蓋住停頓,“朋友。”

易欣齡誇張地睜大眼睛。

聽信易思齡的一面之詞,她真以為謝潯之是什麼又醜又老的油膩男,結果本人不僅不油膩,還很紳士儒雅,氣質出塵,害她擔心一路!

爹地媽咪的眼光還挺好,看著比渣男前任靠譜。

易欣齡發出一聲怪笑,“哇哦——”抬手揮了揮,“原來是姐夫,hi,我是易家老三。叫我Faye就好。”

易思齡沒想到這家夥臨陣倒戈的速度這麼快,趕忙掐了她一把,“亂說什麼!”

易欣齡哎喲一聲,捂住屁股,再也不敢胡言亂語。

謝潯之仍舊波瀾不興,也不默認也不否認,微笑著打招呼:“幸會,三小姐。”

“她還是小孩,不要聽她亂說。”易思齡尷尬死了,都不敢抬頭看人。

“無妨。”謝潯之察覺到她臉頰又在逐漸轉粉。她很喜歡臉紅,大概是又嬌貴又臉皮薄。也不知誰才是小孩。

“既然沒車,還是我送你們。”謝潯之適當轉移話題。他望向室外,淅瀝瀝一片雨,“下雨了,又是周末,不好打車。”

易思齡還要嬌矜,被易欣齡一把摟在懷裡,又哄又騙:“好了好了,有專車不坐,不然你肯在風雨飄搖中等滴滴?你的高定,你的小羊皮鞋底,你的鳥籠包,就全部報廢了。”

易思齡到底被她推著走,一邊還嘟囔:“廢了可以買新的.....”

“那你的妝被雨淋花了,不怕被人拍醜照?”

“..........”

“你就是叛徒.....”

“我覺得他比姓鄭的帥。”

“噓噓....他在後面呢.....聽得見呐!”

謝潯之跟在兩個女孩身後,保持適當的距離,偶而聽到她們壓低聲的嘰嘰喳喳,深邃的眸斂了斂。

一台黑色的邁巴赫普爾曼早已停在酒店正門口,雨絲斜過,程亮的車漆發出點點銀斑。

出旋轉門時,謝潯之叫住易思齡,把西服脫下來,走到她身邊。

溶溶燈火中,易思齡不解地望著他。

“這裡不比港島,夜晚冷,你穿太少了。”他語氣和神情都清淡,靠近她,輕輕將西服披在她肩頭,“不然你凍感冒,也是我招待不周。”

質地精良的西服,連內襯也是柔軟光澤的絲緞,沾染了男人的香氣和溫度,罩上來的時候,宛如溫柔的懷抱,將她圈在裡面。

易思齡小腿繃緊,呼吸微微一凝。

易欣齡將這一幕收儘眼底,臉上掛著陶醉的笑。

這兩人果然有貓膩。也不知今晚做了些什麼,感情進展如此迅速。

換個男人,敢主動披西服,早被易思齡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