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8.第 38 章 贍養(修改字句)(1 / 1)

晚上下班, 許小華遠遠地就看到謝心怡朝她走來,手裡還揮著報紙,“小華, 我今天托小邢出去給我買的, 這有兩份,你帶回去給你奶奶看看, 你奶奶準高興。”

許小華忙道謝,“心怡你真是好有心的姑娘。”

謝心怡朝她眨了眨眼道:“不用謝, 其實我買了三份, 還有一份我帶回去給我爸媽看, 哈哈,誰能想到報紙上見義勇為的‘許小華’,就是我的小姐妹呢!”

許小華有些被她的快樂感染,“下回要是再有這機會上報紙,那我怎麼樣都得提一句我的小姐妹謝心怡。”

謝心怡被她逗笑了,捏了捏她的臉道:“小華, 你可得多多努力啊,我能不能上報紙,就靠你了。”

頓了一下, 謝心怡壓低了聲音道:“小華,我剛聽小邢說, 這報道一出來,廠裡好多同事都覺得劉大軍心腸太狠, 不放心他在食堂工作,要廠裡把他開除呢!”

許小華被心怡這話嚇了一跳,她想,要是劉大軍想往飯菜裡放什麼東西, 第一個目標肯定是她!

有些緊張地問道:“廠裡應該不好開除吧?他的殘疾畢竟屬於工傷。”許小華知道,這個年代,其實對家庭暴力的容忍度很高。

就見心怡有些激動地搖著她胳膊道:“小華,你腦子真好使,確實沒開除,給調到原料基地科了。”又補充道:“你還不知道咱們有原料基地科吧?就是在郊外種植蘑菇、青刀豆一類的季節性蔬菜,種地的活,肯定是比車間裡辛苦的。”

“他沒鬨吧?”前天,楊姐出院,劉大軍和陳三梅也都從公安局回家了。吳叔叔一直提防著這母子倆鬨上門來。

謝心怡搖頭道:“他現在可不敢鬨,就是去郊外種地,也是咱們廠的職工,按月有工資拿的,他要是鬨狠了,廠裡把他辭退,那可真是竹籃打水一場空,什麼都沒有了。”

說到這裡,問許小華道:“小華,楊姐和劉大軍離婚的事,廠裡同意了沒有啊?你有沒有聽梁乾事說?”

許小華點頭,“批了,就是兩邊還要商量孩子的贍養問題。”這事她昨兒聽奶奶提了幾句,廠裡建議,倆個孩子一邊一個。

劉柏鬆還好,已經高三了,這個年紀,就算考不上大學,也可以進工廠了,自力更生是沒有問題的。

現在楊姐和吳叔叔他們就怕劉大軍要巧薇的撫養權,陳三梅本來就不待見巧薇是個女孩,平時明著暗著克扣巧薇的吃食,十一三歲的小姑娘瘦的跟麻杆一樣。

這姑娘膽子還小,在家裡挨打挨罵,從來不敢還手還嘴的。她那天無意中看到巧薇的胳膊內側有好幾處淤青,一看就知道是陳三梅掐的,巧薇讓她不要告訴楊姐,怕楊姐難過。

如果劉家把巧薇搶去,無疑還是捏住了楊思箏的命脈。

謝心怡歎道:“也就是巧薇是劉家親生的,不然楊姐一離婚,巧薇就和劉家徹底沒有關係了,這姑娘也是可憐,攤上這麼一個親爸和親奶奶。”

許小華聽得心裡一動,但是仔細想,又沒抓住思緒。

許小華沒想到的是,她前面才和心怡聊巧薇的撫養權問題,後腳陳三梅和劉大軍就鬨到了白雲胡同裡,在吳家門口吵吵嚷嚷的。

“楊思箏,你自己水性楊花,要離婚就離婚,我老婆子管不了那麼多,我孫女可不能給你這種女人帶壞了,我是一定要把她帶走的!”

吳奶奶拿著一把掃帚擋在了門口,惡狠狠地朝陳三梅道:“放你娘的屁,你才水性楊花,陳老婆子,你要是再胡謅謅,你看我這掃帚往不往你身上招呼!”

陳三梅眼睛一閃,硬聲道:“我不管,我就要帶巧薇這丫頭走,她是我劉家的孫女,和你吳家可沒一毛錢的關係,吳老太婆,你扣著人乾啥?咋地,你家養一個老騷`貨還不夠,還要再培養個小的出來?”

旁邊胡同裡的人,都忍不住出聲道:“巧薇奶奶,你這話說的太過了吧,巧薇怎麼都是你親孫女,今年才十一三歲呢,你這說的什麼話?”

“是啊,就沒見過這麼罵自己親孫女的……”

“看這樣子,巧薇可不能跟著劉家回去,當著外人的面,都這樣罵孩子,回家了,還不知道怎麼虐待呢!”

……

吳奶奶氣得渾身顫抖,巧薇躲在她身後,一邊哭一邊拉著她,怕姨婆婆真過去和她奶奶打起來。

姨婆婆七十多了,她奶奶才不過五十多歲,她爸還在旁邊杵著,巧薇怕老人家吃虧。

許小華見吳叔叔和嬸子都沒出來,就猜這倆人還沒到家,忙跑了過去,拍了拍巧薇的背道:“不怕,巧薇,你奶奶願意要你,是喜歡你,你就跟她回去!”邊說邊悄悄掐了下她胳膊,巧薇腦瓜子靈的很,立即就知道小華在說反話。

淚眼朦朧地問道:“小華姐,真的嗎?”

許小華握著她早凍得鼓起來又潰膿的手,揚了揚聲音道:“肯定真的,你奶奶要是不喜歡你,放著你哥這能養老送終的長頭孫子不選,選你這個隻會吃乾飯的毛頭丫頭乾啥?”

陳三梅心裡冷哼,她這個孫女可不是隻會乾吃飯,洗衣做飯樣樣都會做,平時楊思箏上班去,她是把這個孫女當丫頭使喚著的。

這丫頭要是不跟她回家,以後這些活不都得她自己來做?這三九寒冬的,洗衣洗菜的水都像是能冷到人的骨頭縫裡去。

陳三梅光是想想,都有些怵得慌。自從楊思箏進門後,她可好多年沒在冬天下過冷水了。

沈鳳儀本來在廚房裡給孫女準備晚飯的,聽到胡同裡嘈嘈雜雜的,就開了門出來看看。

就聽她家孫女在那言之鑿鑿地道:“巧薇,你哥都十七八了,要是考不上大學,就能進廠了,學徒工還有十八塊錢工資呢!再說,你哥要是考上大學,以後飛得高不說,這幾年還能拿廠裡的補貼,每個月十塊錢的學雜費補貼呢!”

小華邊說著,還邊用手指比了個“十”。

巧薇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罐頭廠咋給她哥這麼多錢?

一旁的陳三梅忍不住拉了拉兒子的胳膊,“啥補貼,大軍你咋沒和我說?”自從進了一回公安局後,陳三梅現在對上許小華,心裡都有些怕,不敢開口問她。

劉大軍也搖搖頭,他昨天回單位,大家都不願意和他搭話,所以他壓根不知道,廠裡還要給柏鬆補貼學雜費。

許小華斜了一眼陳三梅,冷笑道:“廠裡為啥跟劉大軍說?劉柏鬆早說了要跟媽媽,和劉大軍有啥關係?”

陳三梅一聽這話就急了,“那可不行,柏鬆可是我劉家的長頭孫子,怎麼能跟他媽走呢,我們劉家都把他養到十七八歲了!”這一說,陳三梅也轉過彎來,孫子都這麼大了,即便考不上大學,也可以進工廠了,就算是學徒工,一個月也有十八啊!

這錢隻要到了柏鬆手裡,她一開口,柏鬆肯定會給她,她家柏鬆自來聽話。

至於柏鬆的生活費和學費,她還不信,楊思箏離了婚,就能連親兒子都不管了?

又怕許小華誆她,囑咐兒子道:“大軍,你現在就去廠裡問問,這事是不是真的,你跑快點兒。”

學雜費的事,許小華沒撒謊,但是不僅僅是補貼劉柏鬆,巧薇也有,一直到他們十八歲。她和梁姐打了招呼,讓先彆說巧薇也有,免得劉家倆個孩子都不願意撒手。

劉大軍一走,許小華這邊又勸巧薇道:“巧薇,你乖,你跟奶奶回家去,你媽媽還年輕呢,改嫁是遲早的事,你這麼個半大不小的拖油瓶跟著她,誰家願意娶這麼個媳婦回去啊?你哥就不一樣了,你哥是兒子,能給人家添丁進口、養老送終不說,自己還能掙錢……”

巧薇被說的眼淚“啪嗒啪嗒”地掉,“好,小華姐,我不能拖累我媽,我跟奶奶回家去。”

她哭得傷心,許小華看著都有些不忍心,但是也知道,這時候不能前功儘棄,隻能狠著心,繼續說些,你是拖油瓶的話。

一旁原本還準備再盤算盤算的陳三梅,聽孫女一個勁地說要跟她回去,立即罵道:“你個死丫頭,你跟你媽去,你哥要是給人家當兒子了,我們老劉家可就斷子絕孫了!”

她壓根沒想到,楊思箏還有帶著柏鬆改嫁的想法,一時又氣又恨地道:“我就說楊思箏是個沒皮沒臉的破鞋,你們還非說我汙蔑她,她這和我家大軍還沒離婚呢,就盤算著改嫁了,呸,不要臉的騷狐狸!”

許小華笑道:“你管楊姐嫁不嫁,反正這事和你沒關係,你不是來領巧薇的嗎?快把人帶回去吧!”

陳三梅眼睛一閃,“美得她,這麼個拖油瓶她愛帶著就帶著,以後養成個小騷狐狸,我也不管,我大孫子是不能給彆人當兒子的。”

說著,往地上一賴道:“你們今天要是不把柏鬆給我帶回去,我就躺在這不起來,看看到底誰家丟人!我老婆子要凍死在你家門口,那也是給你家逼死的!”

屋子裡頭的楊思箏掙紮著出來,冷冷地望著婆婆,“行,柏鬆給你們,巧薇給我,你彆在我大姨家鬨,你自己不要做人,彆汙了我大姨家的門面兒。”

陳三梅現在可不想和兒媳婦逞口舌之快,隻想著不能讓他們把孫子搶走了,揚聲道:“你立個字據,說柏鬆歸我們,我就走!”

楊思箏眼睛一閃,面上一點不顯地道:“好,那你也立個字據,巧薇歸我,廠裡說了,倆個孩子一人一個。”

“立就立!”隻要手裡有錢,還怕沒人給她洗碗做飯嗎?她改明兒給大軍再娶個媳婦回來,娶不到楊思箏這種騷狐狸樣的,娶個老實的守寡的婦人總容易。

許小華很快幫忙給立了字據,楊思箏準備接過去的時候,許小華忽然想起先前心怡說的,讓劉家和巧薇斷絕關係的話來。

面上立即有些猶豫地道:“楊姐,倆個孩子雖然分給兩家,但總是你親生孩子,柏鬆那邊,你每個月是不是還要拿幾塊錢撫養費?不然以後,我怕他不認你這個媽媽。”

楊思箏正不懂許小華的意思,就見小華眼睛輕輕地瞥了一下巧薇,楊思箏心裡立即一激靈,忙道:“對,對,我應該給柏鬆錢的,這孩子現在要上學,以後還要成家,我這個當媽媽的,總不能就這麼撒手不管。”

又望著陳三梅道:“我是柏鬆媽媽,該付撫養費,劉家是不是也應該付巧薇的撫養費?”

陳三梅眼睛滴溜一轉,“柏鬆是男孩,花的錢多,你一個月給十塊錢,這丫頭年紀小,胃口也小,吃不了多少東西,大軍一個月付兩三塊錢就行。”

許小華忙道:“那可不行,現在主席都說男女平等,憑啥你家就給巧薇兩三塊錢的撫養費,你既然這麼舍不得,那不如乾脆和巧薇斷絕關係,以後也不要想著讓巧薇養老!”

陳三梅撇嘴道:“誰還指望她一個丫頭片子養老送終不成,我劉家又不是沒有孫子!”

“行啊,既然你這樣說,那我就給你立個字據,劉大軍不撫養劉巧薇,劉巧薇以後也沒有贍養劉大軍的義務。”

“立吧立吧,我替我家大軍作主同意了。”又望著楊思箏道:“你要是想要柏鬆以後認你,柏鬆的撫養費,你可不能不給。”

楊思箏點頭,“一個月八塊錢。”

“十塊!”

楊思箏冷笑道:“我還得養巧薇,你們要是不同意,這孩子就你們先養著吧,他還能不認我這個媽不成?”楊思箏知道,她這時候不能答應得太容易,不然陳三梅肯定覺得自己虧了,又獅子大張口。

陳三梅就是明著從楊思箏這裡扣錢,聽了這話,也怕把人逼緊了,忙道:“八塊就八塊!”

等她應了下來,許小華立即把字據遞了過來。

劉大軍是跑著回來的,“媽,這事是真的,我問了人事部的乾事,以後每個月給柏鬆補貼十塊錢呢!”他說著,就笑了起來,本來還擔心自己調去了原料基地科,福利沒有食堂的好,沒想到兒子每個月還能領十塊錢!

一旁的巧薇冷眼看著自己的爸爸和奶奶,慶幸自己跟了媽媽,至於哥哥,他早說隻要她和媽媽好好的,他自己躲到邊疆去都行,爸爸和奶奶誰也彆想纏上他。

母子倆正高興著,就聽許小華又道:“楊姐,你要不再考慮考慮,還是要柏鬆算了,這樣一進一出的,你一個月可以多18塊錢呢!”

旁邊巧薇也配合地抹著眼淚道:“媽,我願意跟奶奶回家,我不能拖累你……”

陳三梅立即把楊思箏手裡的字據給搶了過來,又忙不迭地讓兒子簽字按手印,然後塞了一份給楊思箏道:“好了,現在這丫頭片子是你的了,可和我家一點關係沒有,柏鬆歸我們。”

巧薇哭著喊了一聲:“爸!”聲音淒厲的,讓站在門口看著這一幕的沈鳳儀,心口都有些發酸。

這個劉大軍雖然不是東西,到底是巧薇的親爸,為了一個月三五塊錢的,就這麼跟女兒斷絕關係了。

從頭到尾,劉大軍都不知道自己簽的是什麼東西,聽到女兒和他沒關係了,皺眉問道:“媽,你剛說什麼?巧薇不就是跟她媽生活嗎?怎麼我就不是她爸了?”

楊思箏冷笑了一聲,“對,你和巧薇斷絕父女關係了,你以後可沒女兒,劉大軍,記得後天去裁離婚證!”說著,就讓大姨把院門關了起來,摟著女兒柔聲哄道:“好了,好了,以後小薇就是媽媽一個人的女兒了,你爸和奶奶這輩子都管不到你了!”

劉巧薇這時候才真得放聲痛哭起來,“媽!”

吳奶奶也看得直抹眼淚,一邊和小華道:“還好你腦子轉得快,不然我今兒非給劉家那對畜生,給氣壞了不成。”

許小華忙給巧薇道歉道:“對不起,巧薇,我剛才是為了逼你奶奶放棄你,才說你是拖油瓶的,你媽媽可愛你了,你才不是你媽媽的拖油瓶。”

劉巧薇一邊流淚,一邊點頭,“我知道,我都明白,謝謝小華姐,我以後就和我爸,徹底沒關係了。”話是這樣說,她的眼淚卻越來越多。

吳奶奶微微歎了口氣,低聲和許小華道:“到底是親爸,這孩子心裡估計也難受著。”

許小華“嗯”了一聲,但她覺得這樣的爸爸,沒有更好。她上一世的爸爸,聽說後面是個千萬富翁,但是她這個親女,還不是到處寄養在親戚家,受親戚的白眼。沒錢上學,自己去勤工儉學。

她觸電沒了,她親爸大概也不會去吊唁。她現在隻慶幸,她上輩子還沒工作,沒什麼財產,不然她這人間失聯的親爸還能分一份呢!

等劉家母子走了,許小華就忙回家了。

沈鳳儀一看到她,就摸著她的頭道:“我家小花花可真勇敢,小牛脾氣和小時候一樣,一點都不怵場。”

許小華笑問道:“奶奶,我小時候也這樣嗎?”

沈鳳儀點頭,“對,像個小炮彈一樣,說起話來一套一套的。”又歎道:“這劉大軍也真是狠心,巧薇怎麼說,也是他親生女兒呢!你大伯對個養女,都比這劉大軍對親生女兒好千百倍。”

她說起許呦呦,許小華忙想起來今天的報紙,拿給奶奶看道:“奶奶,你看,這上面的署名是‘記者程雁文、許呦呦’。”

沈鳳儀瞥了一眼,淡淡地道:“工作上的事是工作上的事,她但凡還有一點乾勁,都不會在這報道上面耍什麼心眼子。”

頓了一下又道:“就是不看在我的面子上,她也得做給你大伯看呢!”說著,有些好笑地道:“你以為你大伯為什麼那麼疼她?這姑娘可不傻。”

沈鳳儀想,懷安這回又反悔沒離婚,大概是呦呦勸的。

不想再討論這事,和孫女道:“餓了吧,咱們先吃飯吧!”沈鳳儀最近一門心思都是給孫女補充營養上,每天變著花樣給孫女做飯,今天晚上的菜式是銀芽裡脊絲和丸子冬瓜湯。

晚上臨睡前,許小華給遠在西北的哥哥寫了一封信,開頭簡單地說了下自己最近的生活和工作情況,然後將當年她走失的原因,略提了幾句。

最後才落筆到楊思箏這件事上來,“哥,我很意外記者會把我的名字寫在上面,還有爸爸的名字。我想爸爸要是看到,肯定會很高興。哥,我忽然有點想媽媽和爸爸,如果他們還在,到了寒假的時候,咱們一家人又可以圍著小爐子煮白菜豆腐吃……”

寫到這裡,許小華抬頭望了一下窗外,依稀看到一輪淺淺的月牙兒,和在許家村看到的並無不同,但是兩地卻隔了這樣遠,她的境遇也大不相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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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末一早,徐慶元剛準備出門去實驗室,就被還在床上的劉鴻宇喊住道:“元哥,昨天的報紙你看沒?”他愛好文學,經常在各大報刊上投稿,《京市日報》是每日必看的。

但是昨天看一本小說,看得忘了神,晚上想起來的時候,發現元哥已經睡了。

他剛睡得朦朦朧朧的,聽見開門聲,幾乎是驚醒了。

他的聲音還帶著夢音,徐慶元轉頭看了他一眼,以為他在講夢話。

就聽劉鴻宇有些興奮地道:“嘿,我就知道你沒看。”說著,忙從枕頭下面抽了一份報紙出來,“你快看看,這是不是小華妹妹?是她沒錯吧?”

徐慶元接過來,就看到了那篇很顯眼的《善惡之念:白毛女和楊思箏》,大概看了一下,直到看到小華的名字,才重頭又看了一遍。

劉鴻宇問道:“元哥,咱妹怎麼還走丟過啊?可真嚇人,你咋都沒提一句?這經曆可夠傳奇的,我今天得找小華妹妹好好叨一叨,多好的小說素材啊!”

徐慶元輕輕地看了他一眼,忍著性子道:“小華沒空,她最近上課忙得很。”

“吃飯時間總有的吧?人是鐵飯是鋼,今天我請小華妹妹吃飯!”

徐慶元淡淡地道:“沒空!”說著,就走了。

劉鴻宇忍不住笑了一聲,朝還沒出門的室友方以安和喬遠誌道:“怎麼樣,我先前說你們還不信,說我誇大其詞,看到沒,我一提小華妹妹,你們看元哥警惕的,像是我是什麼混賬東西一樣。”

方以安好笑道:“難道不是嗎?元哥可不是就以為,你帶壞了妹妹。”

旁邊的喬遠誌卻忽然開口道:“其實,我最近也看出來一點,元哥怕是還真有點心思。”

劉鴻宇忙問道:“怎麼說?”

喬遠誌就把徐慶元給小華查罐頭裡的微生物屬性和特征的事,說了一遍,“這活看起來又雞肋又無聊,他倒能耐得下性子來抄,”說著,又比了一下筆記本的厚度,“一公分總有了,我看他抄了好幾天。”

劉鴻宇猛地一拍大腿,“怎麼樣?我就說吧,我可是在好幾百本小說裡浸染過的人,對於男女之間懵懂的情愫,可是不要看得太清楚……”

見他又開始自吹自擂,倆人都搖搖頭,不再搭理他。

劉鴻宇卻並不覺得掃興,暗自樂道:元哥的初戀故事,這可真是個好題材,等以後元哥成了科學家、院士的,他這小說肯定能廣為傳閱。

中午下課的時候,小華看到徐慶元,還有些意外,“慶元哥,你今天中午怎麼過來了啊?”以前就是她來這邊上課,慶元哥最多晚上送她一程,中午倒是沒來過的。

“看到了昨天的報紙,就想來問問你,事情後續沒有什麼麻煩吧?”徐慶元沒說,他十一點就離開了實驗室,怕劉鴻宇捷足先登,把小華先給帶走了。

這在他確實是罕有的,他也解釋不清自己的行為,隻當是擔心小花花會被劉大軍報複,想著早點來叮囑她幾句。

許小華笑道:“沒事,劉大軍還是廠裡職工呢,他要是想保住工作,就不敢在廠裡亂來。”又補充道:“慶元哥,你不用擔心,廠裡把他調到郊外的原料基地科去了,我想我們以後應該都很難再碰面。”

徐慶元見她一臉不當回事的樣子,忍不住道:“小華,你還真是……”一個“傻”字,到底沒說出來,怕打擊了她。

許小華見他說了一半頓住了,“嗯?”了一聲,“什麼?”

徐慶元望著她好奇的樣子,微微笑道:“天真、勇敢又赤誠!”他想,其實小花花也不過才十六歲,這個年紀大概對很多人和事還是抱有一點天真的想法的。

不知道人性的惡,有時候就像觸不到底的深淵。

他望著她的眼睛裡,帶著一點淡淡的暖意,像三月和煦的陽光一樣。

許小華笑道:“你沒看報紙上說嗎?我這是‘善’的傳遞,你十歲的時候,都有勇氣冒險救一個五歲的小孩,我今年都十六歲,快十七了,怎麼就不能救一個十一三歲的小姑娘了呢?”

頓了一下又道:“這樣說的話,我覺得那份報紙上總結的確實沒錯,事實就是這麼回事,你當年要是沒救我,我自己還不知道怎麼樣呢,現在怕是也沒法救巧薇。”

她提到當年的事,徐慶元心裡還是有些後怕,提醒她道:“小華,以後這樣的事,還是要多顧慮一點,如果你願意的話,可以提前和我說。人心,總比我們想的要醜陋很多。”當年他和她之所以會在人販窩裡碰到,不就是因為被報複了嗎?

那些人對大人沒辦法,就挑孩子下手。

許小華見他說得認真,點點頭道:“好的,慶元哥,我下回記得喊你一起。”

徐慶元見她應了下來,微微鬆了口氣,問她中午想吃什麼?

許小華忙道:“不要你請我,我奶奶給了我糧票和錢的,我不花的話,她還以為我今天中午餓肚子呢!”

徐慶元也沒有和她爭,轉而問起她外語課的學習進度來。

倆個人邊說邊聊著,對許小華來說,這是一個輕鬆愉快的周末,上上課,和朋友聊聊天。

而對許呦呦來說,這個周末卻是讓她多年後,回想起來,仍舊覺得異常荒誕的一天。

昨天下午,門衛就遞給了她一封信,是媽媽托人捎來的,希望自己這周能回去一趟,好陪她去醫院複查一下。

對於這事,許呦呦沒法拒絕,就是再氣再恨,那也是她的媽媽。她的媽媽在最艱難的時候,都沒有拋棄她這個女兒,也不曾打罵過一句。

她心裡甚至覺得,許小華有句話說的是對的,媽媽之所以那樣對小華,為的還是她這個女兒。

回家之前,她先去國營飯店買了倆個肉包子,她手裡的細糧票和錢也不多,但是想著,以媽媽最近的習慣,怕是不會自己做飯,等她回去生爐子煮粥,還不知道幾點才能吃到嘴裡。

沒想到,她揣著肉包子到院子裡的時候,就聽到一陣“乒乒乓乓”的,聲音還像是從她家傳出來的,心裡正奇怪著,是不是媽媽把什麼東西摔到了地上,就隱約聽到一陣爭吵聲。

“許懷安,我同意離婚,但你憑什麼不付我贍養費?我這十一年,可為你流了三次胎,坐了三次小月子,一輩子都不能有第一個孩子了,你憑什麼不付我贍養費?”

“雲霞,你跟我結婚十一年,快十一年,從我們結婚的那一天開始,我的工資除了給媽媽的,一直都全交到你手上,這麼多年了,你手上過了多少錢,需要我算算嗎?”

許呦呦一聽這話,眼睛都不由閉了一下,心裡默念著:這一天,到底是來了。

許呦呦推門進來,許懷安倒愣了一下,他不願意當著孩子的面,和妻子爭吵,有些無奈地退到了椅子上坐著。

曹雲霞像是看到了救星一樣,拉著女兒的手道:“呦呦,你評評理,你爸一回來就要和我離婚,離婚的事我先前就說同意了,他對我沒有感情,我勉強留著人,也是給自己添堵。”

說著,微微紅了眼睛道:“我也知道,我不能再生了,不該再耽誤他,可是他不願意付我贍養費,我以後怎麼辦呢?難道就靠你一個人養嗎?你一個月工資才三十多,教我怎麼忍心拖累你?”

許呦呦知道,媽媽這話,其實不是說給她聽的,是說給她爸聽的。

媽媽知道,爸爸疼她這個女兒,願意為了她在婚姻裡讓步,也會願意為了減輕她的負擔,而同意支付贍養費。

可是,憑什麼呢?

媽媽私下裡搭上了章清遠那個畜生,還要爸爸幫著養她和章清遠的女兒?憑什麼呢?

曹雲霞見女兒不吱聲,輕輕掐了一下她的胳膊。

然而,卻見女兒轉過頭來,淡淡地道:“媽,按照情理,你沒有工作,爸爸應該支付你一年左右過度期的贍養費……”

曹雲霞正聽得皺眉,想說一年怎麼夠?

就聽女兒又道:“但是你們婚姻存續期間的共同財產,也是應該平分的,媽,家裡的存折你放哪了?”

曹雲霞立即拍了一下女兒的胳膊,有些氣急敗壞地道:“呦呦,你這孩子,胡說什麼呢?你要你爸爸和媽媽算的這麼清楚,一分一厘都要算嗎?”

許呦呦破罐子破摔道:“你說的是我哪個爸爸?如果是章清遠那個畜生,你們不是早就劃割清楚了嗎?你們離婚的時候,說好讓他每個月給我五塊錢的撫養費,他付過嗎?”

一回都沒有。

曹雲霞有些愕然地看著女兒,這時候才明白過來,女兒為著那封信,還在生她的氣。

曹雲霞想解釋幾句,但是當著許懷安的面,卻無法張口,隻是輕聲道:“呦呦,那都是很多年前的事了,那個人對不起我們母女,但你爸爸不是這種人。”

許呦呦淡淡地道:“媽,你不用遮掩了,我什麼都和爸爸說了,是我勸他回來和你離婚的。他憑什麼要給你養你和前夫的孩子?”

“啪”的一聲,曹雲霞一個巴掌甩在了女兒臉上,冷著臉道:“呦呦,你在胡說什麼!”

許呦呦臉上頓時一陣火辣辣的,眼淚忽然就蘊在了眼眶裡。

許懷安忙站起來,把女兒往後拉了一下,“呦呦,這是我和你媽媽的事,你先回單位去吧!”

許呦呦點點頭,緩緩呼了一口濁氣,才輕聲道:“爸爸,你離婚吧!”

“好!”

“不要付贍養費!”

許懷安望著這個女兒,心裡五味雜陳,半晌應了一個:“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