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7.第 37 章 善惡之念(1 / 1)

許呦呦是為了楊思箏的事來的。沒想到, 會在這裡遇到了慶軍。抬手看了下時間,發現離約好的時間還有二十分鐘,斟酌著開口道:“慶軍, 你怎麼在這?”

吳慶軍張了張口, “呦呦,我想來問問小華, 到底和我媽媽說了什麼?”

許呦呦微微垂眸,輕聲道:“她什麼都沒有說。”這個問題, 她也問過小華, 小華說自己什麼都沒有說。

她當時並不相信, 覺得小華怎麼會放棄報複她的機會?但是後來轉念一想,從頭至尾,小華並不在乎什麼姐妹情,完全沒必要騙她。

就見吳慶軍點頭,“是,小華妹妹確實什麼都沒說, 是……”

他正要說是徐慶元說了幾句,就聽呦呦語氣緩緩地道:“怪不了旁人,是我自己沒能合阿姨的眼緣, ”說到這裡,望著他道:“慶軍, 這件事就這樣過去吧,我們都不要再在上面費時間了, 你媽媽不同意,我爸爸也不同意,我們這年紀,正是奮鬥的好時候, 祝你未來能取得更好的成績。”

說著,朝他伸了伸手。

吳慶軍忙伸過去,緊緊握住,望著她的眼睛,帶著幾分乞求地道:“呦呦,我不願意就這樣放棄,請你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許呦呦的心口一縮,忙移開了眼睛,硬聲道:“對不起,我今天還有工作任務,再見!”說著,匆匆地朝胡同裡走了。

她今天確實沒空和吳慶軍多拉扯,關於楊思箏的聯合報道,是她好不容易爭取到自己手裡來的,她不想在這個時候出什麼差錯。

先前吳叔叔托她幫忙和程雁文做個聯合報道,她立即就去請示了分管她的領導崔主任,崔主任說這不屬於他們農業部的。

她本來以為這件事就這麼沒戲了,沒想到崔主任忽然開口道:“小許,這位楊思箏同誌的事件,很有社會典型性,建國前的買賣婚姻,建國後仍舊受夫家苛待,並且劉家對她的女兒也很苛待,這又涉及到男女平等的社會問題上來。你如果有興趣的話,可以去找社會新聞部的查主任。”

她正考慮著,有沒有必要費這神的時候,崔主任又提醒她道:“這個報道,如果你做得好的話,會比你在農業部的工作更容易出成績。”

她一下就明白了崔主任話裡的深意。這種社會類案件報道,讀者受眾廣,而楊思箏的事例本來就很具有社會警醒意義,很容易引起轟動。“記者許呦呦”這個身份,或許會因此進入更多人的視野中。

隻是一想到要去找查主任,她又猶豫了下。查主任是她爸爸的同學,她當初為了避嫌,都沒去社會新聞部。

在崔主任殷切的目光下,她還是應了下來,轉身去找了查主任。

查主任一開始說,讓他們部門的人跟進,她委婉地表示,自己對這個案件很感興趣,而且崔主任也願意讓她過來幫忙一段時間。

這樣,查主任才鬆了口,讓她跟進這件事。她走的時候,查主任還問道:“呦呦,你爸最近忙不忙?我們老同學好久沒聚了。”

她硬著頭皮回道:“我爸前段時間也說要找您聚聚,就是他們單位年底比較忙,他最近都住在單位裡了,不然肯定早來找您了!”

查主任笑道:“那行,等忙完了這一陣,我去找你爸去。”

從查主任辦公室出來的時候,她隱隱約約地想著,如果沒有她爸爸的這一層關係,她能夠這麼輕易地拿到楊思箏事件的采訪報道權嗎?

在明知媽媽背叛了爸爸的前提下,她還執拗地要求爸爸繼續維持這一段婚姻,是否對爸爸過於殘忍了些?

她不敢再想下去,她迫切地希望,投入到忙碌的工作中,讓她忘記這些生活上的煩惱。

包括她和吳慶軍的事,她現在也沒空去多想。

她到了吳家不久,就聽到有人叩門,心裡還疑惑著,難道是慶軍不死心地追了過來?

沒想到等門打開,進來的是小華。

在吳家遇到許呦呦,是許小華也沒有想到的,微微愣了一下,很快就朝程雁文和吳奶奶等人打招呼。

巧薇立即端了兩個小板凳來,在她旁邊坐了下來。

吳向前並不知道許家姐妹之間的問題,笑道:“小華,你姐剛聽了你做的事,眼睛都瞪圓了,你這孩子嘴巴真嚴,竟是連你姐都沒漏一句。”

許小華笑笑,沒有說話。

許呦呦也沒有吱聲。

一旁的程雁文笑道:“小華,你還真是實心眼,要是早點和你姐說一句,哪用得著費那麼大周折來找我們?我和你姐,還是大學室友呢!”

這個問題,許小華沒有回答。

許呦呦微微笑道:“吳叔叔,天色不早了,那我們先開始好不好?”

吳向前點頭。

許呦呦問了吳向前關於楊思箏的身世、婚姻經過、婚後生活和工作方面的問題,她的聲音舒舒緩緩的,采訪又很有節奏,條縷清晰。

許小華在一旁聽了幾段,覺得原書對許呦呦的設定,並沒有誇大其詞,她確實有很強的專業功底。

程雁文對接許小華,問道:“小華,你是怎麼會想到帶巧薇去報警的?”

“因為那晚巧薇的樣子太嚇人了,程記者,不知道你注意沒有,現在胡同的地磚上還留著巧薇腳上的血。”頓了一下又道“楊姐和我是同一個單位的,人很熱心又善良……”把楊思箏幫她乾活,請她吃粉絲的事說了一遍。

程雁文一邊“唰唰”地記著筆記,一邊又問道:“據我所知,你和劉大軍也是一個單位的,你幫助了楊思箏,會不會擔心劉大軍的報複?”

許小華愣了下,如實道了一句:“沒有想過,但是我想如果因為害怕,就不對弱者伸出援助之手,我自己怕是良心難安。我爸教過我,‘不以善小而不為,不以惡小而為之’。”

“你爸的名字是?”

“許有福。”

一旁的許呦呦忽然抬頭看了她一眼。這是她第一次聽許小華說起養父母來。

聽到許有福這個名字,許呦呦才恍然感覺,許小華好像真的在離家很遠的地方生活了很多年。

在那個她們一家人都不曾去過的南方鄉村裡,五歲的小姑娘進入了一戶陌生的家庭裡,處境好壞,完全隻能憑那家人的良心……

這個認知,讓許呦呦都覺得有些心顫,不說五歲,就是換成當年十二歲的她,怕是也嚇得瑟瑟發抖,惶恐不可終日的。

如果是她經曆了這些,她想,她是做不到小華這樣平靜的。

許小華並沒注意到許呦呦的目光,正在認真地回答程雁文的問題:“再說,現在是新社會,我想公安同誌會秉公執法,不會讓暴力分子有害人的機會。”

這個回答,讓程雁文眼睛一亮,立即問道:“小華,你可以詳細說下,你們去公安局時的具體情況嗎?”

許小華一聽這話音,就知道程雁文想聽什麼,她倒是很願意配合,隻要這事能早些報道出來,確保楊姐能順利離婚和保住工作就行。

整場采訪半個小時後就結束了,吳向前招待記者和許小華在家吃飯,許小華以家裡還有客人為由,婉拒了。

小華一走,許呦呦頓覺鬆了一口氣,她很難想象,現在的倆人圍著一張飯桌吃飯的場景。

她的籲氣太過明顯,讓旁邊正翻看采訪記錄的程雁文都覺得有些奇怪,“呦呦怎麼了?”

許呦呦微微笑道:“沒事,就是想著回去以後,這稿子還得好好寫,心裡有點壓力。”

程雁文有些好笑地道:“也有你許大才女心虛的時候?我看你是想著,怎麼好好誇誇你妹妹吧?”

許呦呦正不知道怎麼回這話,就見程雁文指著采訪上的一個名字問她道:“呦呦,你叔叔叫什麼名字來著,有福氣的‘有福’嗎?”

旁邊的吳向前笑道:“不是,程記者,你誤會了,小華的爸爸叫許九思,有福可能是她養父的名字。”

正在完善記錄的程雁文愣了一下,抬頭望著許呦呦道:“啊?呦呦,你妹妹怎麼還有養父母啊?”

吳奶奶正端了一盤醬豬蹄過來,聽到這話,笑道:“程記者,你有所不知,小華這孩子可不容易,五歲那年走丟了,被她養父帶回農村養了十一年,直到今年才給找回來呢!”

程雁文有些愕然地道:“我剛才一點沒看出來,小華是從農村長大的。”剛才采訪的時候,許小華說話思路清晰,很會表達,一看就是受過良好教育的。

她本來還想著,許家的家教真好,倆個姑娘都教的這樣落落大方、不急不躁的,原來這姑娘不是和許呦呦一起長大的嗎?

又有些若有所思地望著許呦呦道:“怪不得從來沒聽你提過,家裡還有一個妹妹。”她剛才就感覺出來,兩姐妹之間的關係,似乎比較冷淡。

從頭到尾,倆人都沒有搭過腔不說,連眼神交流都沒有過,看著像不認識一樣。

許呦呦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她覺得有點疲倦。

勉強笑著回程雁文道:“是,小華才剛回來。”接著站起來道:“吳叔叔,我今天不能留下來吃飯了,我忽然想起來,我答應我媽今晚回去的,您知道,她最近還需要人照顧。”

吳向前和張慧珍都力勸了幾句,但是許呦呦堅持要走,倆人也沒法,一再地說,楊思箏的事,讓她費心了。

許呦呦隻道:“應該的。”等出了吳家的門,才微微籲了口氣。

路過自家的時候,隱約聽到裡面的說話聲,略停了一會,就快步地走開了。

她沒有回淺水胡同,自從發現章清遠的信後,她就不想面對媽媽。

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去哪裡,渾渾噩噩地上了一趟公交車,等反應過來,才發現正是去爸爸單位的車。

她以前常來外文出版社,門衛都認識她,笑著和她打招呼道:“小許同誌,又來找許主編嗎?還在呢,你去樓裡看看。”

“好的,謝謝林叔。”

她知道爸爸肯定在,這段時間他一直住在單位的集體宿舍裡,以爸爸的性格,大約怕打擾了同寢室年輕人的生活,肯定在辦公室裡待到很晚才回去。

她的爸爸就是這樣一個人,總是為彆人考慮的多,為自己考慮的少。在她的記憶裡,她一直是為有這樣一個爸爸而感到驕傲的。

可是她這個女兒,又對這樣的爸爸做了什麼呢?

許懷安確實在忙,聽到敲門聲,還奇怪誰這麼晚還沒下班,等看到呦呦進來,立即站起來問道:“呦呦,你怎麼來了,是家裡出了什麼事嗎?”

許呦呦點點頭,“是,爸,有件事,我想和你說一下。”

許懷安以為是她媽媽那邊怎麼了,皺了皺眉,還是道:“呦呦,你說。”

許呦呦咬了咬唇,到底還是開口道:“爸,我在媽媽的床上發現了一封信,”說到這裡,許呦呦有些不安地低頭摳著手指,聲如蚊蚋地道:“是章清遠寄來的。”

說著,抬頭望向了爸爸。

許懷安卻覺得有些莫名其妙,“怎麼了?章清遠是你媽媽的同學,還是你舅家那邊的親戚?”

許呦呦忽然忍不住笑了一下,眼眶卻是漸漸紅了起來,“爸,我的生父就是這個名字。”

許懷安手裡的書,忽然“噗通”一聲,掉在了地上。怔了很久,才扶著桌子,慢慢地坐了下來。

許呦呦擦掉了溢出來的眼淚,輕聲道:“爸,你和我媽離婚吧,是我們媽媽對不起你,你從來沒有對不起過我們,我不應該要求你和這樣的一個人,繼續綁在一起。”

許懷安沒有說話,顯然還沒有從“章清遠”這個名字中,緩過神來。

她和章清遠聯係,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他和曹雲霞鬨矛盾,也就是這一個多月的事情。一個多月的時間,倆個音信全無的人,不會這麼快就能恢複聯係。

許懷安不敢多想,仿佛再往下面多想一點點,他這十幾年的人生,都會變得像個笑話一樣。

許呦呦見爸爸的表情不對,有些擔心他受刺激過度,會再次暈厥過去,忙道:“爸,你彆生氣,先前是我不對,我不應該阻止你離婚……”

許懷安怔怔地道:“呦呦,我明天就打離婚申請。”他說這話的時候,眼睛還有些失焦,不知道在看哪裡。

許呦呦緊緊咬著唇,點頭應了一聲“嗯!”

好半晌,許懷安才緩了一點情緒,轉頭望著女兒道:“呦呦,我今天還有活,你先回去吧!”

許呦呦張口喊了一聲:“爸!”她知道爸爸是想一個人靜一靜,可是她又有些不放心,怕把他刺激過度了。

許懷安搖了搖頭。

許呦呦沒有法子,隻好離開了。

出了外文出版社的大門後,許呦呦站在暈黃的路燈下,有些恍惚地想著,這也許是她最後一次過來了吧?

**

周一早上,許小華到單位後,徑直去了包裝車間報道,三班的班長黎瓊還沒有到,許小華就坐在休息室等了會兒。

夜班下班的工人們,正三三兩兩地聊著什麼,許小華仔細聽了兩句,發現說的是舒雯雯。

“這個舒雯雯,膽子還真大,空口白舌地就敢造謠,你私下說說就算了,還跑到人家丈夫跟前嚼舌根子。”

“可不是嗎,把楊思箏可害慘了,聽說娘家那頭要是不去救的話,一條命都沒了!”

“嘖嘖,這劉大軍真是看不出來,竟然能下這種狠手。”

“誰說不是呢,平時看著老實、憨厚得很,沒想到對自己婆娘這麼狠。”

……

議論的人越來越多,許小華聽了兩句,覺得吵得耳朵疼,準備出去透透氣,剛站起來,就忽然聽到門口有個剛來的大姐,大聲道:“哎,你們知道嗎?昨個葉禾苗也被帶了過去,我剛問了保衛科的小邢,說是舒雯雯咬出來的。”

一石激起千層浪,本來就熱鬨的休息室,立即更嘈雜了些。

“啊?這事和葉禾苗也有關係啊?葉禾苗平時看著可和氣得很,不像會傳這種話的。”

“是,你說舒雯雯亂傳,我還能信,她平時都豎著眼睛看人,葉禾苗怎麼會?”

許小華也有些意外,她對葉禾苗的印象也挺好的,她剛去空罐車間的時候,葉禾苗還提點她,嘴巴要甜一點。

正想著,廠裡的鐘敲了八下,白班的工人立馬出去上工了。許小華也趕忙去找黎瓊報道。

黎瓊看著有些胖,個子不高,圓盤臉,大概三十七八歲的樣子。聽完許小華的來意後,就笑道:“梁乾事早和我打招呼了,說你今天回來,還說你這姑娘又好學又勤快。”

許小華笑道:“是梁姐姐誇大其詞了。”

黎瓊笑道:“那可未必,我先和你說下,我們車間的大體工作流程?”

“好,謝謝黎班長。”

黎瓊擺擺手道:“不用這麼客氣,梁乾事說這一個月我帶你,你喊我師傅就行。”

“好的,師傅。”許小華都有些唏噓,上一個車間,舒雯雯主動讓她喊“班長”,這個車間,黎瓊讓她喊“師傅”。

“我們這裡的工作主要是負責給預封好的罐頭排氣、密封,然後打代號。你可不要小看了這些工作,聽著容易,操作起來就有些煩神。就比如排氣,雖然是有機器操作的,但我們操作工得關注排氣時的溫度、氣壓、真空度和罐頭內的頂隙,不同的罐頭品種要求還不一樣。”

又指著後面一排機器道:“那邊幾排是用來密封的機器,目前我們單位有手扳的、半自動和全自動的,這些後面你都要學習……”

黎瓊講得很細致,大約半個小時後,才給許小華介紹完。

然後道:“情況大體就是這樣,小華,你要是有不懂的,不要怕張口,大家都是從新手過來的,沒人會笑話你,早點把這些學會,你工作也輕鬆點是不是?”

“好,以後麻煩師傅多費心了!”

黎瓊笑笑,“沒事,這也是我的工作嘛!密封的技術要求要高點,你先和我去排氣機那邊熟悉一下?”

“好!”

黎瓊讓小華先從一個小型手搖封罐機練手,和她道:“這個機器構造簡單,操作起來也不難,這是搖手柄,這是托底板,封罐的時候,將罐頭放在托底板上,壓得緊些,再搖動手柄。小華,你試下。”

許小華試了兩次,黎瓊很耐心地提點她,托底板可以上下調節高度,壓得時候要注意與壓頭嵌合。

又看著許小華試了幾次,大差不差了,黎瓊才笑道:“就這樣,你先在這邊找找感覺,明天我再教你半自動的封罐機怎麼操作。”

許小華忙道謝。

中午休息的時候,許小華剛到車間門口,就猛地被謝心怡拉了過去,“小華,你怎麼出來這麼慢,我可等你好一會了。”

許小華笑道:“怎麼了?”

謝心怡壓低了聲音道:“你肯定想不到,楊姐的事,誰是罪魁禍首?”

許小華皺眉道:“不是舒雯雯嗎?還是舒雯雯和葉禾苗倆個做的?”

見謝心怡點頭,許小華頓覺有些奇怪,舒雯雯是為了給侄女安排工作,葉禾苗又是為了什麼?

謝心怡小聲道:“彆說你想不到,我這個‘包打聽’都想不到,”左右看了一下,還是沒敢張口,拉著許小華到了一個沒人的角落裡,才附在她耳邊道:“真正搞破鞋的,不是楊姐,是葉禾苗!”

許小華嚇了一跳,“不會吧?”

就聽謝心怡接著道:“你當她為什麼和舒雯雯說楊姐的壞話?因為楊姐看見了,葉禾苗怕楊姐把事宣揚了出來,就惡人先告狀,想著把楊姐的名聲搞臭掉,以後就沒人信她的話了。”

“葉禾苗和誰啊?”

謝心怡說了一個名字,“楊成祥!”

許小華搖搖頭,“不認識!”

“是供銷部的副主任,你知道的,供銷部油水厚著呢。就是那天,倆人見倉庫的門關著,以為裡頭沒人,就在倉庫後面堆放雜物的地方鬨騰了起來,哪想得到,楊姐就在倉庫裡頭午睡呢!把楊姐給驚醒了,就微微咳了一聲,提醒倆人注意點。”

許小華有些不解地道:“那和曲廠長有什麼關係?怎麼好端端把曲廠長牽扯進來了?”

“因為曲廠長那天,好巧不巧地,剛好去倉庫盤點臨期的罐頭,逗留了一會。”

許小華聽她說完,忍不住道:“真是人不可貌相,我壓根沒想到,這件事會和葉禾苗有關。”

謝心怡點頭道:“可不,我也沒想到,我今天聽小邢說的時候,都覺得這人也太壞了一些,楊姐都沒把她的爛事抖出來,她倒往楊姐身上潑臟水。”

“那現在廠裡怎麼處置啊?”

謝心怡搖頭道:“具體的還不清楚,但是這三人肯定是彆想在廠裡待了,特彆是葉禾苗和楊成祥,下放農場都是客氣的。”

聊完了這事,謝心怡又問她道:“你今天在包裝車間怎麼樣?活重不重?班長還和氣嗎?”

許小華點頭,“都挺好的,我師傅很有耐心。”

謝心怡道:“那就好,姐妹,我看你這是否極泰來,離了舒雯雯這個神經病,以後不會再有這種汙糟事了。”

許小華笑道:“那真是再好不過。”

時間一晃就到了周六,許小華剛到車間,就被黎瓊喊住道:“小華,你可來了,剛才梁乾事來,讓你過去一趟呢!”

見小華懵懵的,笑道:“你這姑娘,這麼大的事,你是一點兒不知道?”

“師傅,什麼事啊?”

最近兩天,師傅教她上手全自動封罐機,這個比第一天的手扳式可難多了,就光是種類都有單封頭、雙封頭、四封頭、六封頭的,對於鐵皮罐和玻璃罐的封存方式,又各有不同。

她乍上手,手忙腳亂的,昨晚就自己在家裡歸納總結了一下,搞到快十二點才睡,早上起來就沒什麼精神,人還懵著呢!

黎瓊見她真不知道,有些好笑地道:“我可不說,你自己去看看就知道了,”頓了一下道:“反正是好事!”

許小華沒想到的是,由生產車間到辦公樓的路上,好些人都笑嗬嗬地朝她打招呼,有她認識的,更多的是她不認識的。

這種感覺,像她又穿到了哪本書裡一樣。

正奇怪著,就聽見梁安文在大廳裡喊她,“小華,快來!”

許小華忙跑了過去,梁安文立即塞了一份報紙到她手上,笑吟吟地和她道:“你看看,楊思箏的事,見報了。”許小華順著她指的地方看,就見到了加粗的黑色標題《善惡之念:白毛女與楊思箏》。

許小華沒想到程雁文的動作這麼快,掃了一眼,就試探著問道:“梁姐,楊思箏的工作,廠裡應該不會收回去吧?”她當初帶巧薇去報社,最主要的原因,就是希望借用輿論的力量,讓廠裡投鼠忌器,不會因為楊姐和劉大軍離婚,就辭退她。

梁安文歎道:“不會,你先彆操心這事,你把這文章看完,這裡面還提到你了呢!”

許小華“哦”了一聲,她以為程雁文寫了她帶巧薇去公安局的事,沒想到在文章的倒數第二段,程雁文由“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這句話,提到了她的身世,說她幼年走失,最近一個月才被家人找到。

但是走失的十一年裡,養父母對她很好,教會她做人的道理,所以在多年以後,她在看到楊思箏一家的悲劇時,勇敢地帶著十二歲的劉巧薇去公安局報案,希望能解救楊家母子三人於水火之中。

最後一段是整段報道的升華部分,說楊思箏的婚姻是舊社會的悲劇,但是在新社會裡得到了工人階層、單位和政府的幫助,也呼籲更多的人像許小華學習,能夠踐行“勿以善小而不為,勿以惡小而為之”這句話。

梁安文見她看完了,笑道:“小華,我都想不到你竟然還有這樣一段曲折的身世,今兒一早,唐書記就說,今年廠裡的‘年度好人好事’,要給你一個名額。”

許小華原本以為這篇報道裡,最多會帶一下她的名字,沒想到連她養父許有福的名字都提了,心裡一時有些百感交集,問梁安文道:“梁姐,這報紙在哪裡買的啊?我想買一份,寄給我哥哥。”

梁安文笑道:“這是咱們單位訂的,你要是想要,就先拿著,我一會再去買幾份就行,剛才唐書記還囑咐我,要多買幾份,放在單位的廠誌裡呢!”

許小華輕聲道了一句:“謝謝!”本來幫忙楊姐,隻是因為心疼巧薇,看不慣劉家母子的家暴行徑,事情搞完了,她也沒有放在心上。

沒有想到,這份報紙,竟然提了她養父的名字。她想,如果她許家村的爸爸還在,大概是很欣慰的,可能還會哄著她說:“我就知道我家小華腦瓜子最好使,心腸又好,是爸爸見過最厲害的姑娘!”

一直到出了辦公樓,許小華的情緒才緩和了些,吸了吸鼻子,準備把報紙卷好放在包裡的時候,眼角餘光忽然瞥到最後的署名。

“記者程雁文、許呦呦”。

忙又把報紙展開,發現確實是《善惡之念:白毛女與楊思箏》這篇報道的署名,一時有些怔怔然。

本來還奇怪著,程雁文怎麼對她的事怎麼清楚,連“許家村”這幾個字都在上面,還以為是私心采訪了她奶奶的緣故。

原來,竟是許呦呦也參與了撰寫嗎?那她的意圖又是什麼?

是單純地在完成自己的份內工作,還是想著,拿這篇報道去找奶奶求和?

這個疑問,不僅浮現在許小華的腦海裡,也出現在了淺水胡同的曹雲霞的心裡。

本來今天鄰居拿著一份報紙來問她,這個“許呦呦”是不是她家呦呦時,她還很自豪和驕傲地表示,這確實是她女兒!

她還特地托鄰居又去多買了幾份回來,想著寄給呦呦舅舅和清遠看看,沒想到會在文章裡看到許小華的名字,而且還著重誇獎了許小華的見義勇為行徑。

曹雲霞的臉色,立即就沉了下來,不明白女兒是怎麼想的?

準備周末等女兒回來,好好問一問,但是曹雲霞的火氣不過維持了一小會兒,就“啪”的一下滅掉了。想到上周女兒拿著清遠的那封信出來,冷冷地看著她的一幕,曹雲霞心裡又不覺煩躁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