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008(1 / 1)

第8章

謝知潮見靈寵袋上光芒閃爍,還以為是什麼厲害的靈寵,沒等白光散儘,就滿是好奇地詢問:“道友這是什麼靈寵?瞧著、瞧著——”然而在看清楚的刹那,誇獎的話就說不出去了,最後實在沒忍住,捧腹大笑道,“薄道友,怎麼是一頭蠢驢啊!”薄道友也是好脾氣,雖然沒被驢蹄子踹著,但那揚起的砂石結結實實拍在了衣擺上。

衛雲疏掐了個淨塵訣,笑道:“有緣。”好在跟阿芒相處了一些時間,她也摸清了這家夥的脾氣。取出了一把丹藥遞了過去,果然,鬨脾氣的家夥立馬偃旗息鼓,變得格外溫順。

謝知潮看得嘖嘖稱奇,這丹藥雖然是尋常的養元丹,可每一粒都是上品。這樣喂下去,就算是頭笨豬都能夠開竅。“我說薄道友,有著閒心,不如換一種能夠助陣的靈獸?”謝知潮道。衛雲疏還沒回答呢,阿芒就不屑地吭了一聲,驢尾巴用力地甩了甩。謝知潮大笑,覷了眼天色,朝著衛雲疏說了幾句閒話後,就轉身回屋了。

庭院中頓時變得空寂。

阿芒忙著吃丹藥,也沒閒心思理會衛雲疏。

衛雲疏也不在意,她負手而立,打量著周圍的景致。葬天關中她來過幾次,可大多時候是直接越過關城,直接進入最前方的那條防線上,故而對這邊的駐地算是陌生。罪惡長廊不消失,就有邪修越過邊界進入各域的事情發生,但是如今這回,總給她帶來一種不祥的預感。

長長地舒了一口氣,衛雲疏抬眸看了眼天邊遙遙的月,正待轉身回屋的時候,忽地聽見了一陣清泠的琴聲。她還沒有想通透,身體已經控製不住向院子外走去了。

綿綿如水的琴音已經變了,鏗然宛如劍鳴之聲,仿佛出鞘的利劍劃過當空,直刺四方。殺機四溢,又似是滾蕩的洪流如千軍萬馬奔騰而來,極為震撼人心。緊接著,那短促的音節從琴弦上掠過,仿佛是不留餘地的一劍,最後又變得舒緩綿綿。

衛雲疏聽得心旌搖蕩。

這是她第二次聽這支曲子。

而第一回,正是她墮入深淵的那一日,洛泠風以此曲相送。

她一直以為洛泠風修的是琴之道,琴章二十四道,應人間二十四節氣,生殺俱在一歲一輪回中。

洛泠風的琴名“絕弦”,很是不祥。而在那不祥的琴中,還有一柄劍,名曰“斷夢”。

斷送了她一場沉醉數十年不願意醒的夢。

恍惚間已經走到了林中,衛雲疏腳步一止。不遠處有座小亭子,花木掩映,在月光下珊珊可愛。她低下頭準備往回走,冷不丁聽見了一道聲音傳來。

“師尊,這曲子叫什麼?”雲淡眨眼,滿是好奇地看向了洛泠風。

洛泠風的眸光一瞬不移地落在了她的身上,一字一頓道:“不歸路。”是衛雲疏的不歸路,也是她的不歸路。

雲淡的笑容因洛泠風淡漠的話語而斂了起來,她垂著眼睫有些懊惱和傷神,她抬起手捂著心口,輕輕道:“不知為什麼,我聽著心中總有些難受。”

洛泠風眯了眯眼,挑眉道:“是嗎?”

雲淡沮喪道:“就好像……有什麼離我而去了?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我想不起來,也抓不住。”

洛泠風抬起手虛握,一縷流風從她的指尖滑過,沒有留下半點痕跡。她眼中飛快地掠過了一抹殺機,但是很快便斂住,她歎息道:“那就不要抓住了。”如果是衛雲疏寄魂之身,記起了不過是徒增煩惱;如果不是,又有什麼感慨的必要呢?她衛雲疏死生皆了,可留下的陰霾,為什麼不能儘數散去?想到了這一點,洛泠風起伏的心緒幾乎壓抑不住,指尖搭在了琴弦上,尚未挑動,便有森森的罡氣與戾氣流瀉而出。

雲淡看著暗暗心驚。

她其實也聽說過這位已經瘋了的言論,可不管怎麼說,都是一位洞天真君,真要陷入瘋狂的境界,恐怕仙域中早起波瀾。或許是她的這具化身有所缺陷,不足以克壓情緒?雲淡在胡思亂想著。洛泠風卻是一勾琴弦,音波化刃,頃刻間便削平了灌木叢,直逼站在青石小道上的衛雲疏!

衛雲疏眸光微動,她抬手一拍壓下了這道音刃。垂眸看了眼手掌上的血痕,她心緒起伏,可面上神色沒有半點變幻,將玄功一運轉,那道傷痕就漸漸地消失不見了。

洛泠風發現了她。

她應該即刻就走,可自以為全數放下的情緒還是湧了上來,牽製住了她的腳步。

她蹙著眉看著搖曳生姿,踏著月色走來的人影,心想道,洛泠風還是變了很多,或者說,恢複了她最初的模樣。

在雲中城時,洛泠風大部分時候都是青、白、藍三色,十分素雅淡泊,偶爾有華服盛裝,那也是雍容貴氣的,而不是像現在一身紅裙黑氅。白發過肩,無珠玉簪釵之飾,雪膚朱唇,眉目如豔刀,襯得妖異而詭豔。

“師尊,她是同不周弟子一道過來的客人,配合我等調查邪修之事。”雲淡看見了衛雲疏,忙不迭出聲解釋道。

洛泠風沒有理會雲淡,她凝視著衛雲疏,眼也不眨。面前的人容貌平平無奇,手把著一柄拂塵,像是山中隨處可見的坤道,要是遇到了根本不會多看一眼。但是那一雙粲然若星辰的眼睛,讓洛泠風一下子挪不開視線。像是藏著極為濃鬱豐富的情緒,可再看去又歸於寂寂然,有情而又無情。她的心中出現了一種強有力的悸動,這種情緒是雲淡那幫人無法帶給她的,仿佛她渴求的一切即將越過迷障,顯化在她的身前!

洛泠風繼續往前走,她每走一步,都釋放出一點威壓。她的唇角噙起了一抹奇異的笑容,像是在欣賞著什麼。

衛雲疏眉頭微微皺起,旋即就如卷雲舒展般鬆開了。她避開了洛泠風那仿佛能洞明一切的視線,朝著一側的花木望去。隻聽得砰一聲響,那些搖曳綻放的花木被一股如洪流般的罡氣碾碎。煙塵散去後,周邊頓時變得空空蕩蕩的,視野也一下子開闊了起來。

她這是什麼意思?衛雲疏有些摸不清。她過去從沒讀懂過洛泠風的心緒,如今更是看不分明。

雲淡一直跟在洛泠風的後頭。她不知道洛泠

風為什麼會對一個看著平淡無奇的女修感興趣。但是任何有關洛泠風的時候都能讓她警覺起來。於是她又繼續笑著說道:“師尊,這位道友怕是不慎誤入了此處,她不是——”

又是一聲巨響,截斷了雲淡的話頭。

雲淡眼皮子一跳,那股忐忑不安浮現在臉上。

洛泠風定了定神,轉頭對著雲淡,放柔了語調道:“你先回去,她既然是雲門的客人,我自然不會為難她。”

輕言細語,如綿綿的風。

往常洛泠風也是這般跟她說話的。

她找了那些與自己面容酷似的人,不是為了“斬草除根”嗎?這又是在圖什麼?一個個問題浮現,衛雲疏揮了揮拂塵,揮散了腦海中盤桓的疑惑,不動聲色地吐了一口濁氣。

雲淡咬了咬下唇,視線來來回回,有些不甘心。可她知道自己與洛泠風的關係還沒到那份上,此刻還沒到能違逆洛泠風而不受責罰的時候。她露出了一抹笑容,朝著洛泠風一拜道:“師尊,弟子告退。”

洛泠風懶洋洋地“嗯”了一聲,眼皮子都沒抬一下。她的注意力始終黏在了衛雲疏的身上,眼中湧動著一股連她自己都辨不明的情緒。像是過了很久,也好似隻過了一瞬,洛泠風終於開口:“你是不周之巔的真傳弟子?”

衛雲疏搖頭道:“不是。”

洛泠風輕嗬了一聲道:“你一身氣息綿長深厚,且萬分清正,不似小門派出身。”上等的道書都被世家大宗把持著,一些小宗派的傳承頂多修到元嬰,根本沒有摘下道果的可能。除非那弟子真是天縱之才,可要是有這樣的人,大宗派早已經出手搶奪了,哪會讓她在山野道觀中修行。

衛雲疏不想多言,隻是道:“僥幸而已。”她的心緒遠不如她自己以為的那樣平靜,說是過往皆消,可有那麼多的困惑未曾解決,在見到洛泠風時,怎麼可能完全無動於衷?

她不該在聽到琴音的時候出來的。

區區數十年的聽琴習慣,對她影響何以至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