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004(1 / 1)

第4章

那道陰邪森冷的血光入體的刹那,衛雲疏便感知到它與血絲發動了共鳴,隱隱壓製了自身的意識。要真讓血絲侵入肉身,可能那股壓製更為強悍,可惜她隻是一道精魄化身,沒半點血肉供養血絲。她平靜地望著那邪修,將玄門心法一運轉,頓時將那一縷邪氣逼出體外,而她眉心的紅痕也漸漸地隱去不見。

她緩步走向前方,拂塵向前橫掃,一股龐然氣勁宛如汪洋大潮悍然拍落。她並不像謝知潮那般要近得邪道人之身,將法訣一起,無數毫光化作連綿不斷的銳利罡氣,直刺邪道人!

那邪道人大驚失色,他不曾料想到那塊血魄令會不起作用。面前之人瞧著也是金丹修士,怎麼可能擺脫血絲之製?隻是此刻來不及多想,他額上冷汗涔涔,心中開始思忖著逃跑之法。他的功行並不如師妹,往常的勝利都是得師妹照應,如今自個兒應付玄門真傳弟子,不多時就露出了馬腳來。

謝知潮覷見了邪道人的破綻,攻勢越發猛烈強悍。隻聽得轟然一聲爆響,無數寒芒四處飆動,狂流激蕩間,石破木折。邪道人頭頂一縷星芒消隱,鮮紅的血順著額頭淌下,雙目暴睜著,他嗬嗬了擠出了兩道古怪的聲音,右手才抬起,一道刀光緊接著過來,下一刻,一顆灰白的頭顱高高飛去,砸落在地。

“這些邪修真是麻煩。”謝知潮收刀,厭惡地望了那邪修的屍身一眼,指尖一彈便見一道靈火落在了屍身上,將他存在的痕跡燒得一乾二淨。要她說,各大宗門就該擰成一股繩然後攻入北洲罪惡長廊,將邪惡的家夥們滅得一乾二淨才好。“薄道友,你沒事吧?”她轉向了衛雲疏,滿懷關切地詢問。以刀氣淬身,不容異物,她有八成的把握能驅逐血絲。但是薄道友……一介散修能夠得到妙法嗎?

衛雲疏笑了笑道:“無礙。”她不想提自身之事,她如今表現出來的狀態與一般修士無異,若她不主動提起,旁人也看不出她的異樣。

謝知潮細細地打量著衛雲疏,見她當真無恙,才鬆了一口氣。片刻後,謝知潮又有些慮色重重地開口:“也不知潛入葬天關的邪修有多少。”這裡與罪惡長廊相接,雖然說是雲中城的地界,可一旦陷落,那就不僅僅是雲中城的事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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葬天關中。

十字街道貫穿整座關城,夜色下的市坊極為靜謐。從高處往下看,家家戶戶的燈火仿佛簇擁在一起的血色光芒,熱烈得像是要燒遍整座城。

城中東南街一座小院中,鬆木燃燒的煙氣在屋中繚繞,一點點地掩蓋了淡薄的血腥氣。坐在爐火邊的是個身著白色衣裙的少女,她的眸色幽沉冷銳,黑漆漆的像是一團墨色。等到屋中的惡氣散儘的時候,她才慢條斯理地提起了一盞早已經熄滅的燈,低聲道:“死了?真是不幸啊。”唇角勾起了一抹莫名的笑容,她將燈籠投入了火爐中,看著它一點點被火芒吞噬。那雙幽暗的眼中,終於泛起了一縷波動。幽色退卻後,她整個人像是“活”了過來,多了幾分靈動和活潑。

“咚咚”的敲門聲響起。

少女笑著說了一聲“進”。

吱呀一聲,侍女推門入內,邁著小碎步,始終不敢抬起頭看少女。

“小姐,那位明日就要抵達葬天關了。”

“這麼快嗎?”少女嬌笑了一聲,她抬起手捋了捋鬢發,眼中驀地掠過了一抹凶惡的光。那侍女第二句話尚未說出,紅芒閃過,數道血絲穿身而過,在幾個呼吸間便吸食了她的血肉。撲通一聲響,乾癟的屍身“咚”一下砸落在地。少女的臉上露出一抹饜足的笑,舔了舔唇,擺了擺袖子,跨過了那具屍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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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一早,雲中城的弟子抵達,被邪修戕害死亡的屍身都擺放在關城中央的廣場。除了早已經被火焚燒的,竟還有近百之數。圍觀的人並不多,大多是死去之人的親屬,低低的啜泣聲和咒罵聲交織在一起,顯得格外嘈雜和吵鬨。少女同樣混在其中,她安安靜靜地坐在了侍女的屍身前,無聲落淚。她本就生得好看,這一垂淚,如梨花帶雨,讓人生了無限憐惜之心。眾人默不作聲地側了側身體,讓雲中城的弟子先往她這處來。

此時。

衛雲疏和謝知潮也跟著被遷來的凡民一道入了城中。

“薄道友,雲門的弟子可說了,那位君夫人今日入城呢!”謝知潮一臉看熱鬨的神色,覷了眼不疾不徐地走在道上的衛雲疏,她都想著拉她一把了。

衛雲疏慢條斯理地詢問:“你想見她嗎?”

謝知潮點點頭:“說實話,想。”頓了一會兒,她笑道,“那位在咱們仙域也是出了名的美人,號曰‘洛水神女’,隻不過素來深居簡出,有緣見她一面的人不多。雖然有畫像流傳,可道友也知道,紙上的東西,最是容易失真了。”

衛雲疏垂眸,輕聲道:“確實是美人。”骨之秀如天山雪,神之清若玉壺冰,洛泠風的身上有一種似水的婉約柔情。可她忘記了,水之翻覆同樣無情。她與洛泠風相處五十年,卻一點都不了解她。她跟世人一樣愚昧,一樣被表象所欺騙。

就像她一直以為洛泠風以琴章入道,直至那一日才曉得,她的根本法乃“真水之動”,修的是《太清元道洞淵真水》。元者,本也,始也;道者,太上真一之道,此是仙域最妙經之一,洛泠風卻在旁人不知不覺的時候練成了。

“那就快過去瞧瞧。”謝知潮興致勃勃道,見衛雲疏似笑非笑的視線投來,她又輕咳了一聲,補充道,“雲中城著手處理邪修之事了,我等也不能錯過了。”

正說話間,一道清越嘹亮的鳳鳴聲傳出,七彩的光芒灑落,幾乎所有人都抬起頭往天上看。隻見霞光下的雲霧變幻莫測,最後顯化出數道鳳凰的形影,而在鳳凰之後,各種各樣的雲氣瑞獸也奔騰而來,萬千變化,莊嚴而又壯闊。彆說是凡人,就連謝知潮也看得咋舌。她沒說話,一輛金車在兩隻通體雪白的獨角異獸拉動下從天而降,花瓣紛紛揚揚落下,異香撲鼻,久久不消。

忽然間,那車簾被微風拂動,露出皎皎如月色的側臉來。

衛雲疏朝著車中望去

,覷見了一縷白發?_[]?來[]?看最新章節?完整章節,她心思微動,眼神卻無比平靜。隻是在一隻素手將珠簾撥起時,她不動聲色地轉身,避開了車中透出的那道視線。好在那抹探視很快就消失不見了。一直等到金車遠走後,衛雲疏才轉過身來了。

“薄道友,怎麼了?”相較於衛雲疏的躲閃,謝知潮可是看得津津有味,她拍了拍新知己的肩膀,隨口問了一聲。

衛雲疏道:“看到了白發,有些詫異。我輩修士駐顏有術,就算青絲成雪,也能恢複如常。”

謝知潮聳了聳肩道:“可能是有心魔吧,謠傳雲中君隕落後,這位一夜白頭。”

衛雲疏輕笑了一聲,神色不明。

金車中。

洛泠風支起了身體,她的眼神冷峻幽沉,如一塊不化的千年寒冰。方才捕捉到了一抹熟悉的氣意,可等她去追尋的時候,半點蹤跡都沒有了。

“衛雲疏,衛雲疏——”洛泠風反複地在心中念著這個名字,眸色越來越紅,仿佛是一團赤火。而這股火焰與她身上的冰寒交雜在一起,醞釀出了一種奇詭的氣質,像是行走在了深淵邊沿的人,一有不慎便會跌下去摔得粉身碎骨。

那一日的記憶總會浮現,就算是飲了“醉生夢死”的酒也無法忘懷。那時候其實他們都錯估了衛雲疏的修為,如果她抱著決一死戰的念頭,恐怕勝負還未定。可偏生到了最後關頭,衛雲疏卻是直接散了真氣,任由洞淵真水打在她的身上。

她跳下了盤渦深淵。

她說:“彆再恨了。”

可她怎麼能夠不恨?!她這麼多年被心魔所困,被恨意驅使著向前,沒有恨,又哪裡來得生?她衛雲疏悲天憫人,對誰都是一副慈悲心腸。可她為什麼不能夠度了自己?她怎麼能夠自己求死?!她怎麼能留下這麼一片永遠不散的陰霾?

金車在廣場降落。

拉車的異獸在那沉重的氣壓下,前蹄摩擦著地面,發出了不安的低嘶。

片刻後,一位雲門弟子小步靠近金車,敬聲稟道:“夫人,找到與雲中君相似的那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