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朝是個陰天,溫度依然不高。
車輪滾過漫漫長街,避著密集人群慢吞吞朝繁樓方向行去。
玉琳琅掀開車簾一角,目光不經意瞥到一抹熟悉側顏,哪怕隻是驚鴻一瞥,也難掩其如詩如畫清越卓絕。
玉琳琅一怔,幾乎是不假思索便叫了“停車”。
“怎麼了姑娘?”
馬車還未停穩,玉琳琅便急急忙忙提起裙子蹦下去,匆匆跑到前面左右張望一圈。
街上行人如織,小商小販吆喝著生意,熱情洋溢招呼著她。
隻可惜,來往頗多行人之中,並沒有她想見的那抹身影。
“姑娘,看看胭脂水粉麼?”
“姑娘,要不要來點栗子糕?”
玉琳琅呆站在原地,目光來回挪移卻一無所獲。
九斤跟著跑到她身旁東瞧西看,“姑娘,怎麼了?”
玉琳琅面無表情垂下眸,歎了口氣,“看錯了,走吧。”
真是異想天開,他怎會來此?
玉琳琅繃著小臉上車,很有脾氣地摔下車簾。
九斤看她心情不太妙,自然不敢多言觸她黴頭,連忙吩咐車夫繼續走。
待玉琳琅馬車行過,許冬蘭才掀開簾子朝她們遠去的方向深深望了一眼。
“姑娘,怎不去打聲招呼呢?”鶯兒頗為不解。
“走都要走了,何必再留下滿腹惆悵。”許冬蘭輕輕落下車簾抿唇微微一笑,“往後總是會再見的。”
她也怕自己心誌不堅,或許再聽玉姑娘說“值得麼?我可以送你離開這個紛紛擾擾的地方,讓你去過你想過的生活,隻要你願意。隻要你對我說一句,你想離開,我就能幫你做到,神不知鬼不覺,讓你自由”。
許冬蘭閉了閉微微濕潤的眼睛。
她想,她真會動搖在她溫聲細語間,沉淪無法自拔。
此時車窗輕扣三聲。
不及細想,一張小紙條便從窗縫塞了進來。
許冬蘭面沉如水接過紙條望了眼,抿抿唇提起面前小銅爐,將紙條塞進炭火裡,眸光一點點變涼變淡,變得愈發冷冽。
“去上京。”
馬蹄踩著堅硬石板地,車輪骨碌碌軋過,孤孤單單的青篷馬車徑直朝魏州府城門行去。
轉角處,玉翩翩扶著滿面鬱色的霍錦繡,輕輕放下手中一副繡品。
“看那方向,玉琳琅像是要去崇源坊?難不成是想回我們家?”
霍氏咬牙冷嗤,“做她的千秋大夢。”
玉琳琅那死丫頭也不想想,當日鬨著出門時,給她多大沒臉。
當時雙方可是直接動上手的,趙嬤嬤到如今還下不來床,養著腰脊骨呢!
“她怎麼還有臉想回去?”霍氏憤怒不已。
“母親,連父親都偷偷誇讚她。如今她在魏州府,名聲可大著呢。誰不知她玉琳琅聰明心細,帶人破獲舒雲幽冥馬車案。”玉翩翩垂下腦袋,“當初母親就不該因我的事,把她逐出家門。女兒受點委屈怕什麼呢,主要還是咱們玉家的名聲重要。”
“胡說。”霍氏一臉不屑,“她也就會做這等投機取巧博人眼球之事,若論真才實學她哪能比得上你半分。”
“我家翩翩不論詩詞歌賦還是音律繡工,那都是頂頂一流。”霍氏安撫著玉翩翩,頭一抬忽而笑道,“那不是李大家麼?”
雖然舒雲書院暫時關了,但霍氏還記得,李大家當時可是對他們家翩翩讚不絕口的。
她笑著迎上前,跟李大家客客氣氣打招呼。
李大家看到她們一愣,隨即笑著點頭,“玉夫人。”
霍氏與之客套寒暄,“多虧李大家栽培,我家翩翩的刺繡手法嫻熟不少。”
“說起來還沒好好跟李大家致個歉。”霍氏幽幽開口,“若非我家老爺把玉琳琅送上山,好好的書院也不至於關閉。聽說她在書院裡十分頑劣不聽教誨,真是浪費李大家一番苦心。”
李大家表情都有些驚了,“玉夫人緣何如此說?學院關閉跟玉小姐有什麼關係?舒雲的案子還多虧玉小姐給幫忙破了呢。”
“書院一案告破,我們都十分感激玉小姐,楊山長也免受了牽連,這一切都是托玉姑娘之福啊,玉夫人完全不知道麼?”
霍氏張口結舌不知該如何接話。
李大家又奇怪地看她一眼,柔聲開口,“玉姑娘在書院中雖沒上過幾節課,但看得出來,她的書畫造詣都很不錯。特彆是她的刺繡,那可是名家傳承,出自汴繡大家,真乃一絕。玉夫人完全,不了解的麼?”
這一連兩遍不知道不了解,問的霍氏面上微微發紅,隻覺有些發臊。
挽著她胳膊的玉翩翩也張大嘴巴,一時沒了言語。
李大家又衝她們笑了笑,“書院已經沒什麼事了,衙門那邊說,再過陣子就能重新開院。隻可惜玉姑娘似乎沒有要回書院的意思。”
“我這次下山,主要是為送這副繡品,到相熟店鋪裝裱一番。好在玉姑娘同意,讓我們拿她這副作品去參加舒雲總院開辦的春季繡品展會。以玉姑娘這手精妙絕倫的繡工,相信定能在舒雲繡展上拔得頭籌。”
霍氏嘴巴都跟著張大了,她活像聽到個天方夜譚,愣了半晌才接口,“啊是,是麼?”
她訕訕發笑,“李大家說的裝裱鋪可是八寶閣旁的王錦記,我們正要去那挑點緞料,可以幫忙送過去。”
李大家一怔,猶豫著搖搖頭,“不必麻煩了吧。等裝裱好這副繡品,我就要拿去送報總院那邊。”
“不麻煩不麻煩。”霍氏殷勤湊上前,去接她手中包裹的繡品,“我是琳琅母親又不會害她,女兒有出息我比誰都高興呢,李大家你說是吧。”
“我瞧李大家似乎還有旁的事,我們正好呢順路幫忙送過去,回頭李大家忙完手上的事,去王錦記取繡品即可,一舉兩得又節省時間。”
李大家猶豫著點點頭,“那就麻煩玉夫人了,繡品是要拿去參賽的,運途遙遠,需要好好裝裱。”
“放心吧李大家。”霍錦繡笑著送走李大家,驀地沉臉。
她極其粗蠻抽出包裹好的繡品,不屑轉為驚呼,“有這麼……這真是她繡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