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啊老夫人,那位吳縣尉年逾三十,膝下還有一子一女。秋萍嫁過去隻能當人繼室。還請老夫人開恩。”馬姨娘連聲哭求。
霍氏眼含譏誚,抿抿唇,“那你待如何?一個妾生的庶女,能嫁給縣尉做正妻,已是極好姻緣。更何況她現在連名聲都臭了,人家吳縣尉要不要人還得兩說。”
“馬姨娘,你這看不起誰呢?人家雖是一名小小縣尉,可也是京城吳家的旁係,以你女兒如今這名聲,也算是高嫁了。”
“不,不可啊。老爺,老夫人,萍姐兒芳齡十七,怎能嫁過去當人後娘。”
“這有何不可的?”霍氏冷笑出聲,“她嫁過去膝下就有一子一女,那是她的福分。一如我當初還未嫁進你們玉家,你便偷偷誕下萍姐兒,我有說過什麼麼?”
玉刺史聞言面色微微一窘,“夫人,此時說這些作甚?”
霍氏斜丈夫一眼,繼續道:
“大戶人家多子多孫都是福,萍姐兒嫁過去便為人母,歡喜還來不及呢。”
先前若非老夫人一力阻攔,玉秋萍的婚事早該定下。
原先的確是想再給她多相看幾次,挑一門對玉家最有利的婚事。
如今……既出了這等事,也沒必要再拖下去。
玉刺史沉著臉,“既然母親也這麼說了,夫人,明日便派人去吳家走一趟。流程從簡,一切儘快。”
馬姨娘神色大變,整個人幾乎軟倒在地。
霍氏輕抿嘴角,眼底滑過一絲隱秘快感。
身為當事人的大小姐,這會還跪在院門口,完全不知自己的終身大事,被人三言兩語便已輕易敲定。
這就是“大戶人家”處事的章程!
老夫人將所有人叫來苑子,主要是為訓誡。
作為局外人的玉琳琅,隻需冷眼旁觀默默看戲即可。
玉翩翩悄然抬眸,朝玉琳琅投去一眼,見她臉色漠然不由心中一梗。
似乎……很難對付的樣子啊。
像這般無情無欲無心無肺之人,也不知其軟肋在何處。
玉刺史呷了口茶,平複下心情,“關於長樂賭坊印子錢的事,家中也莫要外傳,畢竟不是什麼值得稱頌的好事。”
“其實萍兒這事早前已有征兆。那些消息靈通的,半月前便找賭場二管事退錢。”
“據夥計交代,的確有一部分托人托關係先一步退到本錢。但也正因如此,二管事手中能動的銀錢便更少。”
“眼看又要發這月的利錢,那小子索性一不做二不休,裹了餘錢就跑。如今應是混進流民群去了,茫茫人海搜一人,也不是一天兩天能辦到的事。”
“這所謂的放印子錢,本就是拆東牆補西牆,東家拿著你們這些婦人小姐的閒錢,放出去給他人使用。還的上就一本萬利,還不上就拆彆人本錢去補利錢。”
“到最終補不上來,就會出現萍姐兒這樣的情況。本錢都拿不回來,更彆說那虛無縹緲的利錢。”玉刺史語重心長敲打一番。
“好在這事隻小範圍內發生,我會派人解決。但家中上下定要警惕起來,切不可再犯此等錯。”
老夫人沉著臉,“另外,我跟老大商議過了,決定將壽宴的事往後挪。最近老大手裡的差事太多,又要安排城外一眾饑民,還得兼顧手裡幾個連環凶案,確實也抽不出身來。”
“母親體恤。”玉刺史感激地拱拱手,轉頭對眾人道,“最近事多繁雜,城裡城外聚集的人也多,女眷們無事便莫要出門閒逛,免得像大姐兒那樣徒惹事端。”
眾人聽完訓話魚貫而出,玉琳琅卻被老太太單獨留下又說了會話。
待她離去,老太太笑著問身旁老嬤嬤,“你覺著這孩子如何?”
“看著雖不顯山露水卻是個厲害的。”老嬤嬤由衷讚歎,“老太太問這麼多話,愣是沒能從姑娘口中撬出些有用消息。”
老夫人笑了笑,“她自小被養在外面,心思深點倒也無妨。”
“聽說夫人對她那手摸骨驗看之術很是嫌棄。”
老夫人眼裡掠過一絲譏諷,“她那般驕奢矜貴自詡名門之人,怎看得上仵作那般賤役。”
“我看老爺對三姑娘倒是頗多誇讚。”
“霍氏就是個腦子拎不清的,你看她管的這個家。”老太太嘲弄一笑,搖搖頭,“老大還有臉朝馬氏發火,馬氏一個姨娘懂什麼。大姐兒犯錯,霍氏其實也難辭其咎。”
“事到如今也沒什麼可說,大姐兒也是個命薄的姑娘,一切隻能怪她,咎由自取。”
……
“玉秋萍你發什麼瘋?扯到我衣裳了。”玉翩翩掰開她的手,滿眼厭棄,“我這衣裳是蘇記繡品定做款,料子名貴且上乘,撕壞了你賠得起麼?”
“玉翩翩你意思是不管我了是麼?”
“我怎麼管?你的婚事是老太太親自開的口,我能有什麼辦法。你在這跟我鬨又有什麼用?”
“你說過你會求大夫人,幫我重新找一門好親事。”玉秋萍死死拽住她手腕,“我都幫你阻止玉琳琅回來,為你做這麼多事了,你如今竟出爾反爾?”
“你幫我做什麼了?”玉翩翩一把甩開她的手,“你阻止成功沒?人還不是好好回來了。你姨娘的蠢鈍,你倒是傳承了十成十。事兒沒辦好,還敢在我面前邀功?”
“玉翩翩。”玉秋萍還想去抓她,卻被丫鬟青橘抓住胳膊往後重重一推。
玉秋萍滿面頹然跌倒在地。
“大小姐,飯能亂吃話彆亂講,我家姑娘可沒求著你去做那些事。那都是你自個兒願意的。”青橘居高臨下瞟她一眼,扶著玉翩翩白白淨淨的手轉身離去。
“自己是個什麼命,自己也該清楚。”玉翩翩嘲諷一笑,“其實吳家門楣配你也不低了,何必去強求那些個虛無縹緲你本就夠不上的姻緣?踏踏實實把自己日子過好才最重要。”
玉秋萍滿面慘然,死死盯著玉翩翩離去的背影,一口銀牙幾欲咬碎。
她不過想求一世安寧而已,竟就這麼難?
午後樹影斑駁。
玉琳琅從池邊轉出,與玉大小姐默默對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