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二更(捉蟲)(1 / 1)

“換個地方說?”

許婠:“嗯。”

她轉身, 朝樓梯安全通道走去。

身後,正邁步往電梯口準備帶許婠去吃飯的餘時年:“?”

他一時有點啞然, 愣頭小子似的摸了把頭發, 又想到什麼似的,本能性地左右掃了兩眼。

身後腳步聲響起,許婠並不清楚餘時年此時微妙的心思。兩人走到安全通道, 臨近正午的太陽是璀璨的亮黃色,微微泛起的細風從高懸的窗口偷摸溜進來。

餘時年跟在許婠身後, 他個子本就高, 寬肩細腰,漏在短袖外的手臂青筋微凸,寬大的影子落在地上, 與許婠重合。

然而他的心氣是虛的, 與身高體型無關, 莫名低了一截。

“餘警官。”許婠轉身,不動聲色的往後退了半步,才抬眸看著面前的男人。

前幾日男人的話猶然在耳——

“不要再管7.24襲擊案的事……查案子抓人是警察的事。開好你的店, 過你的日子,才是正事……”

今天對方卻主動打電話給她……

安全通道依稀還能聽見病房此起彼伏的呼痛聲,剛才餘時年在電話裡雖然沒跟她提太詳細的情況,但從電梯口出來時的恍然一瞥, 她也明白是怎麼回事。

“是爆炸?還是起火?”

病房裡外都是被煙熏得灰頭土臉的人,不少人身上還帶著血肉模糊的傷。她沉默一瞬,從餘時年的反應裡得到答案。

“又是爆炸。所以你才改變主意的找上我?還是你以為我現在有什麼線索?”

提到爆炸,許婠用的是肯定句。

不知為何,餘時年從周宇接到電話就莫名不安的情緒,突然鬆了幾分。

“是。”他回答, 正想說“不是以為你有什麼線索”,卻突然反應過來,“你查到什麼了?”

因為牛建平的原因,許婠雖然受到警方保護,但行蹤並不會向餘時年報備,畢竟她不是犯人,沒有人有權利乾涉她的行蹤。更何況這幾天餘時年忙著查幸福小區的案子,還沒歇口氣胖哥面館就發生了爆炸。

他不清楚許婠這幾天做了什麼,卻很快從對方的話裡發現端倪。

“你還在查是嗎?”餘時年肯定道。

他早該知道,她不是輕易放棄的人。雖然他並不清楚,她對這些案子執著的來源是什麼,卻隱約覺得並不僅僅是張明濤的原因。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餘時年不準備深究。

“爆炸地點是我們那天去的面館。”餘時年沒有等許婠回答,畢竟剛才問題的答案不言而喻。

“爆炸原因呢?還是意外?”許婠問。

餘時年:“還在等化驗結果。”

有時候意外一多,未免顯得太過巧合。雖然爆炸的最終結果還沒出來,兩人卻敏感地察覺到不對勁。

太巧了,像是提前在勾勒好的畫布上塗好顏色,每一步都是精心搭配的色彩,完美得讓人看不出違和感。但也正因為太過完美,反倒有種說不出來的怪異。

氣氛一時陷入沉默,地上的影子因著剛才許婠後退半步的動作早已分開,卻又在窗外的光影變幻中再度重合。

許婠嘴唇微抿,她想到自己在快遞站外那一閃而過的念頭。

“你能給我看看葛東的購物記錄嗎?”

……

原本應該是和周宇一同前往的路程,再次踏上去幸福小區的路,此時副駕駛上卻換了一個人。

許婠的請求其實算不上合理,但她少見的自覺——

“超出原則要求外……”

“不能多問。”餘時年默契的補出下一句。

兩人心照不宣,很快達到幸福小區門口。

十多二十年的老小區,沒有地下停車場,所有車輛全都停在小區內劃分好的停車線上。

大門的保安給餘時年開門,流程式的問道:“找誰?”話落,卻在看見副駕駛上許婠的臉時反應過來,“找鄒瑤是吧?”

聽見這話,餘時年眉尾微挑,看了許婠一眼。

許婠點頭:“對。”

保安笑了笑,想著早上小姑娘還那麼大方地給他送了一包煙,語氣熱絡起來:“你們吵架和好了?”又在反應過來許婠坐在車上時,不覺往駕駛位上一望。

這一看,嘴邊那句“找到朋友陪你去看她了”在嘴裡囫圇打了個轉,他瞪大眼,指著餘時年:“咦,菜籽油?嗐,不對,不對,什麼菜籽油……”

“嘴瓢了。”保安伸手在嘴前揮了揮,嘴巴終於恢複正常運轉,“上次我給你發的那個消息有用嗎?跟你妹妹逃婚那個渣男抓到沒?”

幸福小區的案子發生那天太過混亂,餘時年出警時並未穿警服,也沒和保安正面打過交道,因此對方並不知道他的身份。保安也隻記得餘時年十分大方的跟小區外面的超市定了幾十桶菜籽油,讓他在業主群裡幫忙問一問,提供消息還送菜籽油哩。

嘿嘿,他也得了一桶,說是幫忙的報酬。

保安笑得咧出大牙:“原來你們認識啊?”

一個給他送煙,一個給他送菜籽油。

“這世界也太小了……”

許婠側頭,聽見“菜籽油”時,不覺側頭看向餘時年,又從保安嘴裡蹦出“妹妹、渣男”的字眼裡,不覺恍然大悟。

她嘴角不自覺勾起,許婠不是第一次遇見餘時年睜眼說瞎話,此時兩人同時被人認出來,一時竟不知是該感歎這孽緣的奇妙,還是該露出笑來。

然而她的表情已經出賣了一切。

“想笑就笑。”大門欄杆打開,汽車重新啟動,餘時年眼裡也染上笑意,“這位和朋友吵架的女士。”

……

502號門,鄒瑤早在餘時年給她發消息時就等在家裡。

突然的意外讓她的精神不大好,醫生的診斷是受到的刺激太大,所以造成記憶混亂。可她不願待在醫院,鄒父鄒母拗不過她,又怕她再從醫院跑出來,也隻能順她的意待在家裡。

“媽,餘警官怎麼還不來?”一提到案子,鄒瑤的腦子就清醒起來。

鄒母從廚房端了碗雞湯出來,想到剛才餘時年打的那個電話,安慰道:“在路上了,餘警官很忙,現在辦完事情正趕過來。”

鄒父今天不在家。

女婿去世,不僅葛東的父母要忙,身為嶽父,自己家這邊的親戚也要通知。

“那就好,那就好。”鄒瑤低低念道。

此時門鈴突然響起,她“謔”地一下站起來。卻因為動作太急,鄒母手裡的碗“啪”的一聲落地。

雞湯瞬間濺了滿地,鄒瑤卻像沒聽見似的,往門口衝去。

“餘警官!”女人的眼睛亮起來,嘴上劈裡啪啦地開始說話。

“我翻了小東幾個平台的購物記錄,他最近除了買周年慶的氣球和氫氣罐,還有網上訂的玫瑰花,沒有買彆的東西。”

鄒瑤邊說邊拿出手機,翻給餘時年看。

防盜門大開著,許婠站在餘時年身後,掃到屋內地上的一片狼藉和正在蹲地收拾雞湯和湯碗碎片的鄒母,眉頭擰在一起,已經先一步進門。

愛人離世的打擊是巨大的,沒人忍心責備此時的鄒瑤。而是和大多數家庭的選擇一樣,鄒母用默不作聲地陪伴,表達對女兒關心的方式。

“瑤瑤以前不這樣,她隻是生病了。”

身為母親的本能反應,在許婠進門幫忙的第一時間,讓鄒母忍不住為鄒瑤解釋。

許婠動了動唇,她和餘時年約好不會打擾也不會偷聽他和鄒瑤的談話。所有關於葛東的信息,他會轉述給她。

“我幫你吧。”有時候再多的安慰隻會顯得蒼白,她默不作聲地蹲地幫忙收拾,又主動去拿了掃帚、拖把。

鄒母本想拒絕,卻又耐不住許婠的催促:“我幫您,剛好讓他們說正事。”

大門“咚”的一聲關閉,許婠和鄒母在客廳和沙發上收拾,餘時年頓了頓,被鄒瑤拉著進了臥室。

“餘警官,你過來看,他買的東西還在,都對得上……”

客廳一時隻剩下許婠和鄒母兩人。

臥室裡,餘時年翻看著葛東近期的購物記錄。客廳外,許婠和鄒母也終於收拾完一地殘局。

“謝謝你啊警官。”鄒母見許婠是和餘時年一起來的,也沒有多想,“瑤瑤這情況,真的是麻煩你們了,真是……難得遇到你們這麼好的警察……”

感謝的話一摞接一摞,大概是見許婠面善,久憋的情緒也終於找到宣泄口。

“瑤瑤一直覺得小葛是被人害的,但你們警局都出死亡報告了,而且小葛那個孩子啊……”

鄒母邊抹淚邊回憶第一次見到葛東的模樣。

——“叔叔阿姨好!”

“二十多歲的大小夥,逢人就笑。嘴甜,實在,對瑤瑤也好。”

鄒父鄒母都覺得葛東這人沒什麼好挑剔的,特彆是在和葛東的父母接觸後。

“家裡都是老實人,小葛的媽媽和我也談得來。”

自從兩人結婚後,鄒母更是經常和葛母約著一起出門逛街旅遊。

“小葛脾氣好,從不惹事,情緒也穩定,家裡的親戚都誇我們找了個好女婿,誰會那麼殘忍去傷害他啊……”

窗外的太陽漸漸西移,許婠和餘時年一起離開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一點。

“餘警官,許警官,吃了飯再走吧?”

許婠動了動唇,剛才她顧著鄒母的情緒沒有來得及解釋,此時聽見“許警官”三個字不自覺瞥了餘時年一眼。男人面色如常,露出的微笑親和得體:“不用了,阿姨。我們還有事……”

餘時年推動門把手,防盜門輕聲關閉。樓道口被大門暫時遮擋的陽光露了出來,許婠腳下的陰影被陽光驅散,地上露出金黃色的光芒。

“走吧。”

從樓上下來走到停車位,兩人一路靜默無言。直到再度上車,空調的冷氣徐徐吹來,餘時年才再度開口:“你在想什麼?”

“?”

許婠抬眸,沒有回答這個問題:“查到葛東的購物信息了?”

剛才進門時,鄒瑤說葛東沒有買過其他東西。

這句話的意思,是不是代表餘時年有明確懷疑的物品?而這個物品,跟爆炸有關?

“查到了。”餘時年沒有追問,他的心裡掛著事,挑揀了能告訴許婠的信息說:“查到一點眉目,不過需要確認。”

“?”許婠皺眉,“不能說?”

倒不是不能說。

“隻是我個人的一個猜測方向。”餘時年沉默了片刻,才道,“你記得我跟你提過的那個爆炸的剃須刀嗎?”

許婠:“什麼意思?”

餘時年沒有正面回答,而是反問:“我在想一種解題思路。如果你是罪犯,在頂風作案的敏感時期,你會怎麼作案?”

“很簡單。”

許婠目視前方,略微沉思道:“兩種思路。如果是跟7.24襲擊案一樣,我是個不想獨活的極端分子。選定某個人流量大的節假日,大型廣場或者娛樂地點,和大家同歸於儘。第二個思路……”

“相反,如果我想活著,甚至不想被人發現這是個凶殺案,想把它變成意外事故。那麼……製造一場巧合……”

許婠列出假設:“我是無人在意的外賣員,送上被害人最後的晚餐;我是大街小巷可見的快遞員,神不知鬼不覺地遞出刀子……”

“你以為拿回家的是A,實際打開盒子的是B。我製造了一場無人觀賞的表演,而我自己是唯一的觀眾……”

許婠和餘時年在樓上耽擱的時間並不久,被太陽烤出熱氣的車內在空調的低溫下,散出冰涼的冷氣。許婠的語速不快,每說一句話都緩慢的停頓半秒,像在給自己思考時間,又像是故意等餘時年跟上她的思路。

時間靜悄悄地流逝,餘時年聽完許婠的答案,片刻後,問:“那你呢?”

“剛才從鄒阿姨那得到了什麼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