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月26日,距離案發不過才短短一天左右,案情就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三名犯罪嫌疑人一死一逃,還有一個在重症監護室吊著一口氣,據醫院那邊說,趙偉很可能醒不過來。
市公安局局長呂良舟知道消息後,不僅親自去醫院把帶隊的曹啟華罵了一頓,更是下了死命令——
“一周內,必須把牛建平抓回來!”
命令一下,刑偵一隊所有人跟陀螺似的轉個不停。
餘時年忙得腳不沾地,醫院、警局兩頭跑。等終於忙完一看時間,已經是早上八點。
夏天的陽光早已出來叫囂,雨後第二天的氣溫不降反升,整個醫院都籠在焦灼炙熱的狀態裡。
警局對於牛建平的出逃已經對外發布通緝令,媒體也在第一時間蹲守在醫院和警局外,想獲得第一手消息。
而張明濤和許婠兩人因在案件裡的特殊身份,昨晚就已經派人進行了監控保護。
餘時年站在住院部402號床,那是蔣誌遠曾待過的地方。比起昨天又是火災、又是持刀行凶這樣巧合似的亂局,蔣誌遠的死亡也格外戲劇。
對方是在打傷兩名警察成功逃出醫院後,在醫院後門的街道被一輛超速行駛的車輛撞擊,出血過多而亡。
因為後街沒有監控的緣故,並沒有拍到撞人的車輛,出事的時間段,警方也並未接到相關報案,應該是已經肇事逃逸了。
無數的巧合就像恰好編織的一張網,讓人分不清到底是由人精心編織,還是意外促成。
餘時年揉了揉因熬夜有些發疼的眉間,從402號床出來,進了電梯。
雖說昨天才發生了意外,但周日的醫院,住院大樓還是少不了進進出出的人潮。
電梯停停走走,關閉又打開,餘時年抬頭時,晃眼看見了熟悉的數字。
腦海中突然蹦出一道冷峭的身影,他沉吟片刻,看著顯示屏上的“10”兩個數字,不自覺跟著人群走了出去。
……
餘時年去十樓看張明濤的時候,許婠剛好到警局做筆錄。
昨晚和牛建平的搏鬥,雖然事情的經過已經告訴餘時年,但許婠今天還是主動趕來了警局。
刑偵隊的周日,忙起來是沒有節假日之分的。牛建平三人的出逃行為,讓昨晚的刑偵隊忙得雞飛狗跳。周宇查了一夜的監控回來,拿著早餐才走進警局大門,就看見了許婠的身影。
他愣了下,走上前:“許女士,你怎麼來了?”
警局昨天已經派人對許婠進行私下保護,雖然這種保護是在暗處,也不會主動出現在對方的面前,但有警察在身邊,怎麼還會往警局跑?
“來做筆錄。”許婠回答。
筆錄?
周宇反應過來,卻是更懵了。依照流程來說,許婠確實該來警局做筆錄,隻是昨晚餘時年本就跟了過去,又了解了事情經過,差的隻是流程上的記錄。這種情況,等警局忙完這兩天,自然會喊許婠過來補筆錄,倒是她自己居然主動過來了。
難道這就是警民一家親?瞧這覺悟,也太配合工作了吧!
周宇在心裡歎了一句,想起面前的許婠好歹也是救過十多二十個人的英雄,又想對方有這覺悟也不奇怪。
他笑了笑,十分熱情:“裡面走,我帶你去。”說著,又想起什麼似的,提了提手裡的早餐,“吃早餐沒?門口才買的,十年老字號。”
許婠掃了眼周宇手裡的包子,她是吃過早飯來的,其實並不餓。然而對方話音一落,她還是點了點頭,道:“謝謝。”
筆錄進行得很順利。許婠從詢問室出來的時候,手裡的包子已經涼了。
周宇看了眼,問:“要不要我幫你打熱?”
“好。”許婠點頭。
她實在配合得不像話,不過一夜之間,像是褪去了身上的尖刺,整個人變得異常的溫和好相處。周宇看得驚奇,把打熱的包子遞給許婠,又看她在大廳找了個位置,慢條斯理地吃起來,一副不準備離開的模樣。
“許女士,你是還有什麼事嗎?”周宇終於反應過來,難道是有關案子的新情況要說?
他一臉正色,正準備陪許婠坐下,問問情況,就見身旁的人頓了頓,拿出手機。
手機發出振動的輕響,周宇借著角度的優勢,掃見了上面的來電號碼。
他眉尾一挑,面上露出“原來如此”的表情,就聽許婠接過電話,問:“哪位?”
電話那頭,餘時年一邊拿著手機,一邊走進警局:“是我,餘時年。你在哪?”
“我在……”許婠開口,那聲“警局”還沒落地。就聽電話那邊好似重音般,傳來男人一前一後的兩道聲音。她微微抬眸,一抬眼就看見了自動開關門處,進來一道熟悉的身影。
是餘時年。
四目相對,顯然兩人都有點愣神。
得嘞,小醜又是我自己……
周宇仿佛被人打了一拳,正準備坐下的屁股,抬也不是,落也不是。
“什麼時候來的?”餘時年走過來,看向許婠。
“來做筆錄,有一會兒了。”許婠從座位上起身。
周宇:“……”就我是透明人唄。
他撇了撇嘴,在看見餘時年看向他詢問的目光時,忙擺手:“跟我沒關係。”又不是他喊來的……
“你們聊,我先去忙了。”
他要是現在還看不出來許婠是來找餘時年的,他這個刑警也白當了。雖然不知道是什麼原因讓許婠改變了對餘時年的看法,但……
我去,難道是因為昨天的英雄救美?
他腦海中閃過一出狗血大戲。
“許婠——彆怕!”
“餘警官——救我!”
腦海裡詭異的畫面衝擊力十足,周宇不由打了個寒顫,縮了縮肩膀。這空調溫度,還怪冷的……
“有事找我?”周宇的離開給兩人騰出空間,餘時年看向許婠手裡的包子,“沒吃早飯?”
許婠搖頭:“吃了。”
她這人一向怕麻煩,與其被周宇拉著問東問西她為什麼要等餘時年,倒不如順勢接話來得省事。
餘時年不知道許婠的想法,他的思緒從許婠手裡的包子飄遠,不知為何,他突然想起病房裡張明濤對他說的話。
“餘警官,你今天來這裡不是單純地因為喜歡射箭,以粉絲的身份來看我的吧。”病房裡,年過半百的張明濤眼神銳利,完全看不出實際年齡已經五十二歲的模樣。更像是四十出頭的健碩青年。
“我不知道你為什麼要向我打聽許婠的事,如果是因為案情,作為許婠的教練,也是她現在唯一的親人,我不希望你們再以案件為由打擾她。”
張明濤表現的態度太過強硬,渾身像是豎起的高牆,讓餘時年察覺到了什麼。
“張教練,我沒有惡意。”餘時年解釋道。
然而張明濤活了大半輩子,打過交道的人無數,怎麼會信一個初出茅廬的刑警,哪怕這個刑警很聰明,問話的方式也十分隱晦。先是從對射箭感興趣入手,又扯到射箭的運動種類,然而對方每一句話後,都透露著對許婠的興趣。
一個警察,對案件的報警人感興趣,這意味著什麼?
張明濤怎麼想都覺得不是好事。
“餘警官,不管你是想讓許婠配合你調查什麼。我隻想說,離她遠點,我不希望她像昨晚那樣,再陷入危險……”
如果說張明濤對警察和案件的排斥,是來自一位教練對曾經隊員的愛護。那麼……
“你或許不知道,許婠的父母早逝。她沒能在被家人愛護的環境下成長,已經是一種遺憾。這也導致她遇事不知危險,也不太會照顧自己的身體,總覺得即使自己出事,也不過是孤家寡人。但……”
“作為她唯一的親人,我不想她再陷入危險和自責中。”
我不想她再陷入危險和自責中。
“再”——這是一個很微妙的詞。
我不想她再陷入危險和自責中——也是一句很微妙的話。
但此時的餘時年不知為何想起的卻是那句“不太會照顧自己的身體”,他看了眼面前拿著包子的許婠,嘴裡的話沒有思索就蹦了出來。
“你早飯就吃這個?”他皺了皺眉,沒等許婠反應,就再度開口:“我還沒吃飯,出去邊吃邊說吧。”
許婠:“?”
……
“呂局?”
因為昨天醫院崔鵬持刀行凶的事,曹啟華腹部受了點傷。好在傷勢算不上重,在醫院擦了藥休息了一晚,他又聽說呂良舟來了刑偵隊,這才匆匆趕回警局門口。
呂良舟並非什麼閻羅王般的上司,嚴肅死板隻是對方工作時的性格。相處久了就知道,對方私底下對下屬十分體諒,屬於外冷內熱那一掛。
因此,當這個雷厲風行的局長,此時表情一臉嚴肅,眉間隱隱豎成一道“川”字時,曹啟華隱約察覺到事情不簡單。
他順著呂良舟的視線看去,隻是這一看,很快眉間皺成了一條線:“這個餘時年,仗著自己是高材生,上班時間竟然摸魚!居然還帶著人去吃早餐!”還是個女人?!
隔著一條街的距離,馬路中間車流湧動,曹啟華並未認出餘時年旁邊的背影是許婠這個報案人。
“沒事。”呂良舟被曹啟華的聲音拉回思緒,“做警察這行的,平時不能按時下班是常事。總不能讓馬兒跑,又不讓馬兒吃草。”
呂良舟擺擺手,也不再多看,轉身朝警局裡走去。
一旁,聽見這話的曹啟華跟著轉身,隻是轉身的瞬間,又忍不住回頭。也是這時,警局對面的早餐店,進店的餘時年、許婠兩人順勢坐在了窗邊。
早餐店是家老店,窗邊巨大的透明玻璃早已有了歲月的痕跡。斑駁的玻璃窗透出許婠半張冷峭的臉,曹啟華一怔,突然想起來了對方的名字。
許婠?那個報警人。
警局大廳的自動門開合,曹啟華看著呂良舟走遠的背影,突然想,呂局剛才看的,難道是許婠?
……
另一邊,許婠是吃過早飯來的。所以當餘時年給她點了一碗粥,和一碗下粥的小菜時,她臉上寫滿了拒絕。
“喝粥養胃。”餘時年把南瓜粥推到許婠面前。
“……”她很想說自己吃不下了,但來之前準備好的話題還沒拋出。許婠想了想自己今天來的目的,那句“吃不下了”終於還是咽了回去。
“我今天來,其實是有事問你。”
“關於案子?”
“對,關於案子。”
聰明人之間的對話不需要太多,許婠單刀直入:“我想知道昨天在醫院,蔣誌遠三人出逃前的細節。”
這其實是一個很冒險的話題。
作為警察,在刑事案件偵查階段,不向外人透露案件細節和進度是基本守則。這一點,許婠當然明白。
她在賭,賭餘時年不是個恪守成規的警察,至少目前他表現出來的不是。
作為報案人,她去翠屏村調查蔣誌遠的行為,明顯超出了普通人對案件的關心範疇。雖然他在車上對她的舉動提出了質疑,但從今天她去警局做筆錄來看,對方明顯沒有主動提及這件事。
更何況,當時他也沒有當著黃敏的面亮出自己的警察身份,甚至沒有半點阻止她跟著調查的舉動。
他對她有所懷疑,卻又保持觀望。
“交換條件?”
正如許婠所想,餘時年不是一個恪守成規的警察,他很直接的點出許婠的目的。
“關於蔣誌遠三人之間的關係,我有一些想法。”許婠攪動面前的粥碗,碗裡的粥隨著勺子的動作散出陣陣熱氣。
餘時年示意許婠繼續。
“開業那天,趙偉把教練拖出來單獨進行毆打,當時聲音很大。牛建平本來在樓下,聽見聲音趕了上來……”
思緒回到案發的那天,許婠回憶起兩人的對話。
“哈哈哈,有意思,再來,再來……”
“MD,吵你MB吵!勞資在下面忙,老二你TM……”
“你TM有病是吧!”
“哈哈哈,老三,來玩啊,太有意思了這……”
“你M……”
“牛建平是個脾氣很暴躁的人,他有說臟話的口癖,這或許跟他的工作環境有關。趙偉……”說到趙偉,許婠頓了頓,想起對方因誇張的表情而極度扭曲的臉。
“趙偉很奇怪,他的所有行為,不像一個正常思維邏輯的人會做的事。如果說他和教練有過節,他完全可以選擇將炸藥綁在教練身上的方式。但是他沒有,他選擇了拳腳相向。但矛盾的是,他又並沒有親自出手,反倒是隨便抓了一個陌生人動手。很矛盾……”
“如果你跟一個人有仇怨,難道你不想親自動手報仇嗎?人的情緒往往會反映在行為上。本身有暴力傾向的人,其實更喜歡用原始能刺激感官的方式進行報複。但他沒有,他選擇了原始刺激的方式,卻不親自動手,讓刺激的程度瞬間打了折。這是其一。其二……”
“他很懦弱。當時牛建平上來時,很生氣地揪住了他的衣領。可他沒有還手,依照三人的排行,趙偉是老二,但牛建平這個身患肺癌的老三卻能對趙偉做出揪衣領的舉動,而趙偉甚至不敢直接動手反抗,還是身為老大的蔣誌遠出來說和阻攔。”
說到這裡,許婠的眉不自覺再一次皺緊。
“三個人的關係也很奇怪,餘警官,如果你是三人犯罪集團的老大,你會選擇兩個不能無條件執行你命令的同伴嗎?”許婠看向餘時年,一字一頓道,“但是沉著理智的蔣誌遠居然做出了這樣的選擇。如果……我是說如果當時趙偉和牛建平能夠第一時間,在蔣誌遠出聲製止前停止爭吵,或許今天我們就不會坐在這談話了。”
餘時年聽懂了許婠的意思。
蔣誌遠三人的關係並不牢靠,否則也不會給了許婠和前台小妹交換身份,又出手射傷牛建平的機會,更不會拖到警方趕來。
可就是這種不牢靠的關係,偏偏促成了三人合夥犯案,讓案件變得愈發撲朔迷離。
許婠帶來的信息量太大,餘時年沉默了片刻,才問:“那你呢?”
“?”
餘時年繼續:“上次的問題你還沒回答我。你是怎麼知道蔣誌遠家在翠屏村?又是怎麼知道牛建平有肺癌?我記得這些信息,警方並沒有對外公布。”
作者有話要說: 入v通知:
這兩天思考了一下。決定這周五,也就是1月13號v,到時候還是21點,會送上萬字更。
明天周四21點也會正常更新,後面就不會再隔日更啦!今天正式宣布隨榜隔日更結束啦!
另外說一個好玩的,我發現四川人的習慣真的是刻入骨髓。我經常寫著寫著把勺子打成瓢羹,打完才反應過來。瓢羹!!!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闊愛:“crush ”,抱住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