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1 / 1)

“許大夫。”小七見他出神,又喊了喊他,心裡犯嘀咕,巴巴問,“您認得這位小娘子啊。”

這倆可千萬彆是熟人,千萬彆,不然他們串一串,許大夫不就知道他拿人金葉子的事了,那他是不是要挨打呀,不行不行,小七晃了晃腦袋,等了一會兒,等不來許兼的回答。

他悄悄抬頭,覷許兼一眼。

許兼認真把字條卷起來放在袖中,指節叩住一側石墩的沿角,借力從藥草堆裡站起來,他走路很慢,麻布織成的袖筒隨著主人的動作輕輕晃蕩,在小院西南角落,年久失修的院牆上爬滿青綠的地錦,掛滿綠葉的藤蔓一路垂到青灰褪色的水缸上。

許兼在水缸前停下,把爬進來的葉子撥開,往缸邊木盆裡舀了一盆清水,將雙手浸進去,認認真真洗淨手上的泥土。

青年的手骨節修長,清瘦好看,陽光照下來,水波清澈,依稀可以看清手背上幾條青藍色的血管,唯一美中不足的是右手腕上幾條細細密密、橫貫東西的粗淺劃痕,這樣的傷痕很像是拿碎瓷片反複割腕留下的,又或許出自短刀。

許兼將手濯洗乾淨,對著盆中水面整理儀容衣裳,待準備完全,將右側袖筒往下拉拉,蓋住腕上的傷痕。

小七跑上來,有點心虛,說:“許大夫,您去看那位小娘子啊。”

“嗯,”許兼拿一塊乾淨的麻布把手擦乾淨,他察覺到小七的心虛,知道他有事瞞著自己,但也沒有開口問,道,“帶路。”

——

聞青輕待在醫館中,正認真思忖怎麼才能讓許兼留下她,一番說辭在心中反複斟酌刪改,握著茶杯的手都緊張得微微冒汗。

此時,有人掀開簾子出來。

聞青輕扭過頭去,正見到許兼一身布衣從裡面出來,滿身的清苦氣。

“許神醫……咳……”聞青輕下意識開口,卻忘了口中還含著白水,小月城多風沙,即使是燒開的水,也略帶著一些雜質,聞青輕一時被嗆住,喉嚨又澀又嗆,情不自禁彎腰咳嗽兩聲,胸腔起伏,手指緊緊叩住桌案。

有人近前來輕輕拍拍她的背,聞青輕氣順了一點。

許兼問:“怎麼了。”

……緊張。

此刻坐在許兼面前的,是一隻相當要面子的小漂亮,她此來做了萬全的準備,絕對不能讓目標知道她的心虛緊張,聞青輕吞了口唾沫,她還記得裝可憐讓許兼憐憫自己的計劃,對上許兼清淡的眉眼,聲音軟軟的,裝可憐道:“我……我生病了。”

許兼的神色有點奇怪。

人一緊張就容易出錯。

聞青輕清醒一些,終於意識到這裡是醫館,許兼是大夫,自己的理由找得很不恰當,聞青輕垂下眼睫,有點絕望,她起身想要補救,許兼的手先一步按上她的肩,他的語氣與往常沒有什麼不同,“聞小娘子,請坐吧。”

許兼亦在她對面坐下,微微垂首,抬指按上她的脈搏,聞青輕也低頭,掩下惴惴的情緒,認真看著

聞青輕忽然想起一段往事,她小時候活潑好動,喜歡到處亂跑,阿兄不喜歡,看到她亂跑就要把她抓起來拘在懷裡,他自己在看書,沉浸時就會忘記她,聞青輕生氣,就靠在阿兄懷裡抓著他的手來回掰扯。

阿兄發現了,就會捏捏她的後頸把她丟開,簡而言之有點凶,但他的手真得很好看,少年的手修長漂亮,摸起來涼涼的,像浸潤在水中的白玉。

許大夫的手也很好看,甚至讓她覺得熟悉,細看卻有點粗糙。

他常年開方抓藥,指腹多繭,一雙手蒼白且嶙峋,手上有許多細細密密的傷痕,看著有些可憐。

聞青輕不知道為什麼,卻知道不能隨意打聽人家的私事,隻好收了探尋的心思,任由思緒翻飛很久,暗戳戳道:“我阿兄的手也很好看的。”

許兼的神色略有一絲怔然,收回手攏在袖中。

聞青輕剛剛咳嗽,現在眼尾還泛著緋色,她揉了揉眼睛,見許兼收回手,顯見得切脈已經有結果了,內心戚戚然,鼓起勇氣問:“我生病了嗎。”

許兼垂眸,“嗯。”

太好了!

聞青輕鬆了一口氣。

她不知道自己有什麼病,一時有點好奇。

許兼給她開方。

聞青輕接過藥方一看。

他開的蜂蜜,讓她泡水喝,但不要喝太多,因為會蛀牙。

……他根本就是在哄小孩子吧。

聞青輕心裡嘟囔,一時也不敢說話。

此時,正有一位病人踏進醫館。

許兼請來者坐下,聞青輕很有眼色地站起來。

許兼為來人切脈看診時,她就在一側乖乖站著,順便搶了小七的活,幫許兼端茶倒水,潤筆磨墨,非常懂事,非常殷勤。小七雙手空空站在一側,砸了砸嘴。

待許兼送走客人,聞青輕仍舊守在醫館之中。

許兼知道她此來的目的,沒有說什麼。

“許神醫,”聞青輕上前,拿出事先準備好的說辭,斟酌語氣,道,“輕輕在揚州時,便久聞許神醫妙手回春,仁心仁術,心中仰慕多時了。”

許兼聽見她恭維的話,罕見地笑了一下。

他笑起來真好看。

聞青輕晃了下神,這種感覺她曾經好像也有過,但記不得了,聞青輕於是將這件事擱到一邊,繼續道:“聞說神醫欲收學徒傳道授業、侍奉左右,我識字,也讀過幾本醫術,我想試一試,但求神醫垂憐。”

許兼說:“這很辛苦,隻恐會委屈你。”

“我不怕辛苦。”聞青輕聽出他鬆動的語氣,連忙道,她對上許兼的目光,生怕他拒絕,簡直想把自己的心剖給他看,重複道,“我不怕辛苦的。”

不就是在醫館當學徒,這有什麼的。

許兼道:“那你留下吧。”

聞青輕徹底鬆了一口氣。

然後,她就回想起了昔日答應師父讀書,答應太子殿下學劍的痛苦回

憶。

事實證明,人永遠可以無數次踏進同一條河流。

在許兼答應的第七天,聞青輕開始譴責七天前的自己,她或許該換個方法徐徐圖之。

這幾日,聞青輕每日天不亮就起來,去醫館備藥,整理藥方;白天隨著許兼一起出門看診;空閒的時候,還要讀醫術、背方、認識草藥。她甚至開始懷疑,自己或許不是來請人治病的,她就是來學醫的。

悲。

她已經開始做夢,夢到自己有朝一日也成了神醫,治好了太子殿下的病,一覺醒來,被現實打敗,她現在連藥方都背不全,還是要靠許兼。

隨著時間漸漸流逝,她自認與許兼熟悉了許多,但許兼一直沒有答應她。

聞青輕久違地感到挫敗。

許神醫,他真得很難相處,和太子殿下一樣難相處。

聞青輕猜不到他在想什麼。

許兼就像朦朧而飄渺的山霧,有時候,你以為自己能觸碰到他了,但握住的隻有風。

這一日正午,天陰陰的,雨水壓抑在雲層裡,隻等一聲悶雷便會瓢潑而落,澆濕這片風沙覆蓋的黃土地。

這時館中沒有病人,聞青輕坐著翻看一本手劄,手劄是許兼給她的,寫的是他從醫許多年遇到的各種病、開過的各種方子,一月之期漸近,昨日崔諒給她寄信,說將到小月城,請她準備準備返程,許兼仍舊不鬆口,聞青輕什麼都做不了,隻能翻他的手劄緩解焦慮。

這會兒正是用膳的時候,或許不該稱之為用膳,隻是填飽肚子,午食是一塊乾餅和一碗菜湯。

菜湯不見油腥,就是拿清水把野菜煮一煮,因為這裡是醫館,許兼是個大夫,他還會往裡面加點草藥,這種湯固然很健康,但十分簡陋;乾餅黑黑的,不知道是什麼做的,看著不好看,聞青輕不喜歡。

但她來此是想用誠心感動許兼,請他回去治病的,再不喜歡也不能表現出來,每回都會吃一點;又因小七和許兼吃的都是和她一樣的東西,她也不好回去開小灶。

聞青輕這些日子過得有點難受,整個人都蔫蔫的。

她不明白許兼一介名醫,為什麼會這樣清貧。

今日的午食與往日沒什麼不同,小七端來後,聞青輕跟他道了句謝,便將吃食擺在一邊,繼續翻看許兼的手劄。

指尖頓住。

聞青輕垂下目光,注意到手劄中間一張泛黃的紙頁。

比起其他紙張,這張紙要更皺一些,一看就知道被人經常性地翻看過。

聞青輕有點好奇,一字一句認真看過紙上的文字,和其他紙張上所寫的也沒有什麼不同,她現在翻的是許兼許多年之前的筆記,字跡還有些青澀,但依舊漂亮,紙張最右側散亂綴著一句話。

——考過宮中醫署,就再去青要山看看。

他想考醫署?

可是,陛下曾經下詔請他進醫署,他不是拒絕了嗎。

這可好生奇怪。

再者,他去青要山

做什麼,找梁老探討醫術嗎。

如此小事,何至於寫得跟給自己的獎勵一樣。

聞青輕覺得不解,指尖輕輕摩挲紙張,想了想,想不明白,於是將這一頁翻過去。

讀書嘛,不求甚解罷了,這沒有什麼。

聞青輕繼續往下看,接下來的紙上寫著一個很新奇的藥方,她覺得有趣,注意力迅速被吸引,將剛剛看見的東西拋之腦後。

卻說小七給聞青輕送過飯之後,又去給許兼送飯。

小七很關照這位給他金葉子的大主顧,對許兼道:“聞娘子似乎不喜歡吃飯。”

貴人不喜歡吃面餅嗎。

昏昏的自然光線下,許兼翻醫術的手頓了頓,垂下眉眼,嗯了一聲,說:“我知道了。”

“你出去割一斤肉,買點新鮮蔬菜,精米白面,”許兼想了想,道,“再買些杏仁乾果,還有羊奶。”

啊!

過年了嗎?!

小七瞪圓了眼睛,道:“我們要沒有錢了。”

“不礙事,你去買就是。”許兼語氣平靜,他將書攏起來,給他一串銅錢。

也行,反正他也要吃。

小七利落接過銅錢,吧嗒吧嗒跑出去。

這一日下午,許兼背著藥箱出門看診。

聞青輕心中惦念著給殿下治病的事,看見許兼出來,抱著一把傘巴巴跟上去,許兼等了她一會兒,和她一起往外走。

剛出門沒一盞茶的工夫,豆大的雨滴劈裡啪啦砸到地上,空氣中滿是被雨水澆濕了的新鮮的泥土氣息。

聞青輕給許兼撐傘。

青年身量很高,聞青輕要把手舉起來才能讓油傘罩住他,許兼看她撐得艱難,將傘接過來。

聞青輕很勤快地幫他抱住藥箱,她同許兼說過許多江醒的事,他已經知道她的目的了,崔氏車隊即將回來,聞青輕沒有什麼好遮掩的。

此時,聞青輕蹭在他身邊,語氣軟軟的,可憐兮兮道:“許神醫憐憫弱小,天下士庶所共仰之,隻求許神醫也憐憫憐憫我,我想求許神醫救的那個人,他自小沒了阿娘,和爹爹的關係也不好,獨自在深山裡長大,都沒有人關心他,他病了很多年,喝過的苦藥比吃過的飯還多,有時候病重,連覺都睡不著,有時候睡著了,卻可能再也醒不過來,很可憐的。”

“許神醫救治的許多病人,他們沒有錢請郎中,也很可憐,但是能遇上許神醫,當稱得上幸運,我願意出錢為他們請郎中。隻求許神醫看在我兢兢業業幫了您許多日的份上,幫我去瞧一瞧他,瞧一瞧就是了。”

他們一路出了城門,聞青輕不知道目的地是哪裡,隻能一直跟著他。

天色昏暗,雨幕潮濕,許兼微微斜了斜傘,目光如雨霧一樣清冷。

聞青輕耐心等他的回答。

有那麼一瞬間,聞青輕以為他要答應了,但是沒有。

許兼的回答很籠統,“我知道了。”

知道了算什麼回答,他

根本沒有回答,他好可惡。

聞青輕喪喪跟上他。

一人一路行至郊野,聞青輕望見一堆破破爛爛的棚戶。

說是棚戶,其實也不貼切,每一戶帳篷都隻是幾根木棍支起的小小空間,上面罩著一塊破破爛爛的雨布,裡面空間很小,還會漏雨。鍋碗瓢盆擺在外面,被雨水敲擊發出乒乒乓乓的響音。

“近年來邊地局勢很亂,這些都是自北邊流徙來的難民,進不了城,隻能住在這裡。”許兼道。

聞青輕點點頭。

許兼帶著聞青輕一路往前走,收到許多關注,這裡的人似乎都認識許兼,有的會掀開帳篷喊一聲許大夫,許兼都應了,他停在一隻漏雨的帳篷前,掀開帳篷讓聞青輕進去。

一個鬢發散亂的女子抱著一個瘦弱的、小小的孩子坐在帳篷裡。因為長久的奔波,女子姣好的面容上爬滿風霜,黑發半白,看見許兼,她死灰一樣的眼睛終於亮了起來,露出如釋重負的笑,招呼道:“許大夫,快請進來。”

她注意到聞青輕,有點驚訝,動作有些赧然:“這位是?”

聞青輕對她拜了一拜,說:“娘子,我姓聞。”

許兼站在帳篷口,衣衫半濕,雨水沿著發尾慢慢往下滴落,他將傘收起來,輕輕抖落上面的水珠,說:“這是我的小妹妹。”

聞青輕看他一眼,有點不明白,但許兼都這樣說了,她也不能說不是,於是應下來。

許兼跟聞青輕說:“這是桐娘。”

他說著,進了帳篷將雨布放下,帳篷狹小,他跪下來摸摸小孩的額頭,說:“燒已經退了,再喝一劑藥就好。”

許兼讓聞青輕把藥箱打開。

聞青輕這時才發現他給這些流民看診的流程,和給城裡人是不一樣的,他不會給藥方,直接讓她取藥煎藥。

沒一會兒,又有許多人冒雨來找他,許兼與他們一起離開,聞青輕遍留在原地,借桐娘的小鍋煎藥。

許兼來時帶了許多藥材,沒一會兒便分完了,尚有許多病人拿不到藥,這幾日氣候很不好,這裡的病人也多。

聞青輕跪坐小鍋前,望著許多人冒雨來此卻什麼都討不到,有些沮喪。

桐娘望著她垂頭喪氣的樣子,情不自禁笑了笑,溫柔安慰她:“這種時候,藥材總是很缺的,這是沒有辦法的事,許大夫能來已經很好了。”

聞青輕抿了抿唇,不知道說什麼。

回去的時候,雨已經停了,天上稀疏掛著幾顆星星。

聞青輕中午就沒吃多少,忙碌幾個時辰,現下又餓又困,累得走不動道,腳步飄忽,貼著許兼的衣裳一步一步往前挪。

忽而,許兼停下。

聞青輕不明所以,揉了揉眼睛。

此時天色已暗,街上的鋪子都打烊了,隻有一家糕點鋪還亮著燈火,賣糕點的女娘坐在鋪子裡,低頭繡花,燈籠掛在鋪子上,發出明亮而模糊的光暈,注意到有人來,女娘忙站起來,說:“客人要來塊鬆糕嗎。

聞青輕下意識點頭,但是沒有帶錢,許兼站在鋪子門口,疏疏光影落於他清潤的眉眼間,聞青輕覺得好看,多看了一會兒,許兼從袖中取出他忙碌一個下午賺的十文錢,買了一塊鬆糕。

他把鬆糕遞給聞青輕,說:“辛苦了。”

她真得好辛苦。

聞青輕接過鬆糕,心滿意足咬了一口,這裡的糕點遠遠比不上太子殿下院中的,但聞青輕餓得饑腸轆轆、兩眼發暈,因此也覺得香甜,她一口一口吃了小半個鬆糕,睜著濕漉漉的眼睛望許兼。

許兼遞過來一個竹筒。

聞青輕與他並肩走在寂靜的小街上,接過竹筒,好奇地往裡望望,不抱希望地問:“是青梅酒嗎。”

許兼:“……”

“不許喝酒。”許兼語氣清淡。

聞青輕慢吞吞喝了一口清水,囫圇點了個頭:“嗯嗯!”

等她回了京師,他才管不著。

聞青輕又咬了口鬆糕,腦中仔細回想下午的事,終於知道許兼一直不離開小月城的原因,她抬頭望天,一輪缺月掛在半空,明日一早,崔氏車隊就要回到小月城。

聞青輕決定拋棄良知,再掙紮一把,小聲說:“許神醫。”

許兼應:“嗯。”

“我給小月城請郎中,買藥材,您跟我去京師瞧一瞧,行嗎。”聞青輕跟他商量。

許兼冷而清淡的聲音落在溶溶夜色中:“現在不行。”

聞青輕眼睛睜得圓圓的,有點不敢相信,他都給自己買鬆糕了,他們已經是朋友了吧,他為什麼還是不答應。

聞青輕困得發暈,聽見他拒絕,一時什麼都不想了,她抱著竹筒,著急地跺了跺腳:“可是我兄長他就要死了。”

“……”

許兼從來都是清靜冷淡的性格,聽見這話,不知為何笑了一下:“你兄長就要死了?”

聞青輕莫名有點怵他,一時間,好像又回到小時候說錯話或者做錯事被阿兄拎後頸的時候,“是……是的。”

許兼又笑。

唉。

許神醫真的好難遊說。

聞青輕歎了口氣,覺得難辦,牙齒抵著鬆糕慢慢地磨,在鬆軟的糕點上留下一排小小的牙印,聞青輕口中還有糕點,話語含糊不清,說:“那我就不買藥。”

哼,許兼,許容之,你這樣窮,你根本買不起一點草藥。

許兼不理她,聞青輕覺得沒有意思,凶巴巴丟下一句話,道:“你把我帶來這裡是想做什麼,我不會如你的願的,我根本不可能給任何人買草藥。”

許兼笑了一會兒,說:“這麼聰明啊。”

她當然很聰明了。

許大夫笑起來很好看,聲音也好聽,聞青輕晃了下神,她看到許兼,總是想起阿兄,阿兄也不經常笑,但笑起來很好看的,跟太子殿下一樣好看。

可她再也見不到她的阿兄了,許兼要是不給殿下治病,她很快也要失去太子殿下。

聞青輕想到這裡,心裡空落落的,有點想哭,又抬手揉揉眼睛,說:“我困了,我要回去睡覺。”

許兼送她回去。

聞青輕先前跟小七說,她的錢多得花不完,其實也不儘然,她此來並州,沒有帶多少銀錢。

小月城這樣一座小城池裡,根本不可能有什麼藥材,所以想買藥,隻能往並州大城裡買,或許還要往南走,去京師。

除去買藥材的價格,交通也是很大的一筆開銷。

聞青輕在心裡算了算,有點發愁,她心情不好,拉著長生罵許兼不識好歹。

“姑娘清減許多,”長生看著聞青輕,說,“我們回京師吧,太子殿下是儲君,陛下一定會給他請最好的大夫的,姑娘不要再這裡受苦了。”

聞青輕眨了眨眼睛:“倒也稱不上受苦。”

畢竟許兼還是會給她買鬆糕吃的。

而且……

聞青輕撐著下巴,抬頭望月,語氣模糊:“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見許兼,總是很想親近他。”

聞青輕遇上難題,是有一套固定流程的。

長生按照流程給她提建議,說:“可以問問院長。”

聞青輕搖頭,道:“太遠了。”

長生又說:“可以寫信問問太子殿下。”

聞青輕直接拒絕:“不要。”

好吧。

長生揉揉臉。

聞青輕看著長生,微微抬了抬下巴,說:“你給他寫信。”

長生目光不解,問:“寫什麼。”

聞青輕道:“我說什麼,你就寫什麼。”

——

江醒其實不在京師。

但幸安幸平暗中跟著聞青輕,不可能讓這祖宗的信丟了。

她的信很快被送到江醒手裡。

彼時正是清晨,朝霧朦朧,宋書收到信,穿過小院去找江醒。

冀州刺史府恢宏壯觀,比之東宮也不暇多讓。

宋書推開一扇門,見到太子殿下。

江醒一身紅衣倚在榻上,臉色蒼白,長發未束,望來羸弱清瘦。

他注意到宋書進來,問:“何事。”

宋書把信遞給他:“姑娘寄來的信。”

江醒輕輕垂下眼睫,覺得稀罕,把信打開,見著簡簡單單二個字。

——我要錢。

江醒望著這二個明顯不出自聞青輕之手的字,好像見著一個氣呼呼不願意理人的小東西,礙於生計被迫低頭。

這樣想來,實在很委屈她。

江醒把紙折起來擱在案上,語氣溫和,說:“帶來多少銀錢,都給她送去並州,剩下的回東宮再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