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7 章 上一半(1 / 1)

時序信口道:“今晨會同館官員來報,說是在赫連公主的屋外發現了劇毒之物,因擔心此物用處,特意稟報了咱家,叫咱家多多注意些,莫要鬨出事。”

“為了京城諸位貴人的安危,也為了赫連公主的清白,便勞煩公主到司禮監走一趟吧。”

“你在說什麼?”赫連晴隻覺得難以理解,“劇毒之物跟我有什麼關係,你們不會以為——”

她瞪大眼睛:“不會以為我要下毒害人吧?”

時序勾了勾唇:“調查結果未出,咱家不敢斷言。”

“既然公主也明白茲事體大,還請公主多多配合,這樣儘快調查出結果,也省的公主受人避諱了。”

“這樣對公主好,對旁人也好,不然真出了什麼情,旁人怕不是第一時間想到赫連公主,乃至赫連部落頭上。”

“你放肆!”赫連晴哪裡受過這等懷疑。

她反手就往腰間去摸,不出意外摸了個空,她這才想起,早在進宮時,她身上攜帶的刀鞭就都被繳了。

時序言儘於此,著實沒有什麼耐心與她糾纏。

赫連部落的人完全不明白,為何前一瞬她們眼前還隻有兩人,就那麼一眨眼的功夫,十幾個黑衣人就冒了出來。

時序吩咐道:“直接押去司禮監,小心彆慢待了赫連公主。”

他在慢待二字上加了重音,旋即抬手:“咱家也是無奈,還望公主莫要怪罪才是。”

“帶走!”

“啊——放開我,你們放開我!我可是赫連部落的公主,小心本公主要了你們的腦袋……啊我的胳膊!”

暗衛三下五除二將人製服,其中對待赫連晴時尤為粗暴,先是狠狠將她的胳膊反擰,又暗中壓住她的痛穴。

痛得赫連晴又叫又罵,最後直接嗚嗚呀呀哭了起來。

看著他們走遠,時歸拽了拽阿爹的袖口,小心問道:“爹……會同館的大人們當真在赫連公主房外發現毒物了嗎?”

“誰知道呢。”時序漫不經心道,“總歸小心無大錯。”

時歸懂了。

果然,阿爹剛才的義正言辭,實際都是他臨時編的謊話!

她擔心道:“那阿爹拿了赫連部落的人,陛下可會怪罪?”

對此,時序更是坦然:“赫連部落心有不敬,陛下正琢磨著如何給他們一個下馬威,自無怪罪一說。”

就像後宮的接風宴多有波折,前朝也不平靜。

赫連王子雖不似赫連晴一般口無遮攔,但明顯也是高傲的性子,前半程始終目中無人,直到陛下駕到,他才收斂兩分。

然而他之後提到的兩件事:一求陛下減免北地歲貢,二求陛下嫁女,全都戳到了皇帝的雷點上。

說的難聽些,北地本就不似尋常郡縣,因其地域廣闊、宗族關係複雜,說是歸大周管,可實際仍由當地王庭統治。

皇帝早就想派兵接管北地,隻一直尋不到合適的由頭,這廂管治

權拿不回來也就罷了,如今北地連歲貢都想免了?

剛剛散席時,時序還聽皇帝罵赫連王子不知所謂,或是顧及著帝王的體面,不好直說給他們一些教訓。

但仍有兩句隱晦提點,話裡話外,都是想給他們找點黴頭的,便是做的有些過了,也是他們咎由自取。

這不時序剛還想著怎麼動手,就有人自己撞了上來。

他將前朝的事簡單講了一遍,聽得時歸目瞪口呆,委婉道:“……難道北地的人,都這樣心直口快嗎?”

“倒也不一定是心直口快。”時序蔑笑一聲,“或許隻是認不清自己的地位,還當自己在他們赫連王庭呢。”

又或者,是忘了當年被大周鐵騎打得痛哭流涕的場景,區區荒蕪之地的外臣,又生出幾分不臣之心。

宮廷之內,時序說話多少在意些。

與其擔心那些尚未發生的事,還不如多逗逗女兒。

時序重整衣容,拍了拍時歸的發髻,調笑道:“那赫連公主哭得那樣慘,阿歸怎不替人求情了,不當你的小菩薩了?”

若說他在外的名聲多是狠戾殘暴,那時歸就恰恰相反。

說起掌印的女兒,那可是個心軟體貼的。

她會同情街上乞討為生的孤寡老人,會接濟無依無靠的孤兒,有時碰見在官學外與掌印相顧無言的朝臣,還會貼心地上去幫忙解個圍,臨走再道聲再見。

幾年官學下來,有好些常去接孩子的家長,都與掌印混了個臉熟,倘若是自家孩子與掌印女兒關係好,那就更妙了。

旁的不說,隻他們偶爾能與掌印寒暄兩句,那可是他們之前想都不敢想的。

與之相似的情況,在司禮監尤為多見。

司禮監的人受罰幾乎是家常便飯,上至秉筆太監,下至尋常小卒,若有陣子沒挨罰,那都是要感謝佛祖保佑的。

若不幸犯了掌印忌諱,那就祈禱小主子正巧過來。

隻要讓小主子看見他們受罰,隻要不是什麼違背原則的大錯,小主子總會心軟找掌印求情,多則免罰,少則輕罰。

次數多了,時序隻要看見時歸的表情,就知道她想說什麼,便是勉強答應了,也總要調侃一聲“小菩薩”。

——可不就是小菩薩。

與她有關的無關的,隻要是被她撞見的,又是真的無辜,她就總要為人說上兩句,求情也好接濟也好,實在太是常見。

到後面連司禮監的人們都會在她背後念叨:“怎小主子最近不來了?這小主子不來,我都不敢犯錯了……”

這邊時序抓了赫連晴,他還以為女兒多少要說一句:小懲大誡就好,莫要真傷了人。

然時歸一甩腦袋:“她在宴上又胡說八道,若非皇後娘娘庇護,茵姐姐的名聲就全被她敗壞了,也該給她一點懲罰,叫她知道什麼話該說,什麼話不該說。”

“更何況我剛剛聽見了,她罵了阿爹。”

“活該,哼!”

誰能想到

,就是這樣脾性溫順的小姑娘,也有著不容觸碰的逆鱗。

時序臉上笑容愈發燦爛,又追問道:“那阿歸在宴上可有受她欺辱?這赫連公主著實霸道了些。”

時歸狡黠一笑:“沒有呢。”

“她把我錯認成茵姐姐,說我長得矮,不料說錯了話,惹了皇後娘娘不悅,光是娘娘就訓得她啞口無言了。”

“這樣啊……”時序若有所思。

他垂眸看了時歸一眼,尤記得前幾年剛把人認回來時,她在同齡人中才是真的矮小。

好在精心養了幾年,乖女兒營養跟上了,個子也開始抽條,隻用兩年就追上了同齡人,如今比六公主還要高一點。

也不知那赫連部落的公主是眼睛不好還是怎的,竟說他的好阿歸矮小……許是欠提點了吧。

時序不動聲色地想著,對那赫連公主越發不喜起來。

回家路上,時歸又多央求一事:“那赫連公主雖暫時被關起來了,可還有個赫連王子在外面。”

“阿爹能不能幫忙查一查,赫連王子從哪裡得到的茵姐姐的畫像,他們又為何對娶茵姐姐這樣執著?”

時序沒有多問,爽快答應:“好。”

就這樣一直到了家門口,兩人一下馬車,正看見候在府外的兩個陌生男子,二人一見時序就齊齊拜下。

“奴婢拜見大人,奴婢二人多年在外,未能侍奉大人座下,還請大人恕罪。”

時序忽然想起:“忘跟阿歸說了,你念了好幾回的五兄六兄回來了。”

時歸正好奇著,一聽這話,頓時激動起來。

她直接撒開了阿爹的手,一溜煙跑到階下二人身邊,本想跟第一次見面的五兄六兄擁抱一下,臨了又有些羞澀。

直到時序遠遠說道:“你們在外也是辛苦,起來吧。”

時五時六同時起身,終將目光落到時歸身上。

時五面容溫潤,一雙水潤的眸子裡皆是柔情,若他自己不說,任誰也猜不出他竟也是太監。

時六倒威武高壯些,與時五站在一起高出一個頭去,他的左眼眼下有一道猙獰的傷疤,為他本就冷硬的面容更添凶煞。

時五含笑道:“這便是小妹吧。”

“我與時六在邊關也常聽見你的消息,如今終能親眼見到了,未能提前給小妹準備見面禮,是我們做兄長的不是了。”

時歸猛搖頭,臉上綻開一個大大的笑容:“我不用禮物,五兄和六兄能平安回來就好!”

按著時一的說法,時五和時六原是主仆。

時五本是官宦之後,因家中劇變,與貼身仆從一同被送進宮,幾經輾轉,流落掖庭。

可誰也沒想到,就是這樣一對不起眼的內侍,反一點點地從掖庭爬到禦馬監,又爬到禦花園。

其中時六在去根後反越長越健壯,又有一身蠻力,尋常苦活累活,他一人就能乾兩人的份。

直到時五不小心衝撞了貴人,在即將被拖下去亂棍打死時,碰見了從此地經過的時序。

時五連滾帶爬地衝到時序身邊自薦,又以時六身負蠻力為優勢,求掌印收時六做個跑腿也好。

哪知時六個頭大,腦袋卻是個憨的,說什麼也不肯獨活。

這等自己都做了奴才,還要念著同為奴才的舊主的行為,放在其他人身上,可是要犯了大忌諱。

然時序看重兩人主仆情誼,正有一差可以交給他們。

他出面認下兩人,一個送去念書,一個送去習武,三年後主仆二人正好一文一武,替他趕赴邊關辦事。

多年共患難的情誼下,時五早就將時六看做親人。

兩人又是同認了掌印做乾爹,名義上的兄弟也順了。

他們感念掌印救命之恩,多年來在邊關兢兢業業,時隔五年,終至任務結束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