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東西(1 / 1)

衛兵本以為很快蕭融就會被趕出來,誰知,一個時辰過去了,兩個時辰過去了……

等到蕭融從裡面出來的時候,門外的幾個衛兵,通通對他行注目禮。

蕭融:“?”

能擔任鎮北王的貼身衛兵,自然都是他信任的人,也是鎮北軍中資曆高的老人,年歲不一定大,但肯定從他們爹娘那一輩起,就是跟著屈家混的。

等蕭融走了,衛兵們把這事告訴了自己的上官,也就是衛兵統領,莊維之。

莊維之聽說了,比他們更吃驚,因為他跟著屈雲滅時間更長,更知道,他們大王對獻計獻策一事,有多麼的不耐煩。

哪怕高丞相在,也不能把大王按在一個地方,讓他聽上兩個時辰的天書。

這就是他們不了解了。

蕭融講的是天書嗎?那分明是深得他心的好計謀啊!

……

連蕭融最初說的,這些是為了給他入秋打鮮卑做準備,他都給忘了,蕭融拜彆之後,他就去找紙筆,寫了一封簡信,讓人送到張掖去。

莊維之看著他寫完,而屈雲滅本已經放下了筆,卻突然問他:“原百福送來軍報了嗎?”

莊維之搖頭:“未曾,大王可要下發軍令?”

屈雲滅猶豫一會兒,從張掖把人捆來,和從益州把人捆來,雖說腳程差不了太遠,可這地勢,差的就不是一星半點了。

不過,左右都是彆人的活,又不是他去捆,他怕什麼麻煩呢,這麼一想,屈雲滅立刻低頭,剛想再寫一封信,可看著這些文字他就頭疼,乾脆,他對莊維之說:“叫人通知原百福,益州那邊,降者不殺,把所有投降的俘虜,都帶回雁門郡來。”

莊維之一愣:“包括那些土族和庶族?”

屈雲滅剛要點頭,但他後知後覺的想起來,蕭融沒提庶族的事。

他眯了眯眼,覺得自己懂了。

肯定是因為蕭融出身世家,對於這些勉強算是同僚的庶族有惻隱之心,不願讓他們做苦力。

哼,憑什麼,土族和農夫都做得,你庶族,為何做不得?

帶著這樣的想法,屈雲滅冷笑一聲:“自然,難不成你想為他們求情?”

莊維之:“…………”

他就問了一句而已。

另一邊,蕭融回到自己的住所,第一件事,也是讓阿樹拿紙筆來。

此事過於重要,隻用腦子記,他怕自己記不住。

每回蕭融要紙筆,那都是很重要的大事,阿樹不敢耽誤,趕緊把東西拿了過來。

然後,他就看著蕭融一邊寫,一邊小聲的念。

“氣量時大時小,性情陰晴不定。”

“隻聽自己感興趣的事,說到不感興趣的,便敷衍了事。”

“痛恨異族,鄙視士人,對普通百姓,態度不明。”

“意外的,還算聽得進去道理。”

“要順毛哄,不能對著乾。”

“不迷信,甚至討厭迷信之說。”

寫完了,蕭融把半乾的紙張拿起來,輕輕吹了吹:“剩下的,還有待觀察。”

阿樹:“…………”

他呆呆的看著蕭融:“郎主,您、您該不會是要留下這紙吧。”

蕭融不解:“我若不想留下,何必還寫下來。”

阿樹真心的佩服他:“您不怕鎮北王發現?!”

蕭融得意一笑:“不怕,你看我是怎麼寫的。”

阿樹疑惑的看看他,然後湊過來,發現這上面的字,看得出來是字,但多數他都不認識。

阿樹一愣:“這……”

“這個呀,”蕭融驕傲的說道:“這叫簡體字,尋常人是認不出的。”

大文豪說不準,因為簡體和繁體之間確實有共通之處,但鎮北王……嗬嗬,隻會打打殺殺的大老粗,再讓他開蒙一回,他也認不出這上面寫的是什麼。

不過,保險起見,蕭融還是把這些,貼身存放了。

今日他既是去獻策,開展自己的計劃,也是去試探,看看屈雲滅這人,上限和下限到底在哪。

蕭融屬於那種,不做就不做,但要是做了,肯定要做到最好的,既然他和屈雲滅已經綁定在了一起,蕭融就不會再使性子,他是一定要把屈雲滅推上帝位的,哪怕他打心眼裡不喜歡這個人。

況且……這些不喜歡,也沒有一開始時候那麼強烈了。

尤其是知道了,屈雲滅和虞紹承之間莫名其妙的孽緣。

就他昨日的所見所聞,老實說,屈雲滅要殺虞紹燮,真的不算太過分,這是講究君君臣臣的年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鎮北王雖然隻是個王,但他實際上已經半步踏上了統治者的寶座,而且這時候的王位,和後來的王位可不一樣。

封建時代剛開始幾百年而已,諸侯分封製還在過渡期,什麼削藩,那都是沒影的事,此時的王,擁有自己的諸侯國,而且這些小國,從體製上,是跟皇宮對齊的,王住王宮,有自己的文武百官,連他們的妻子,都不叫王妃,而是王後。

要不然這些軍閥,為什麼一有點勢力了,就都急吼吼的要給自己封王,在無法稱帝的時候,自封為王,也能讓他們體會到什麼叫至高無上的權力。

不過,鎮北王的王位,不能算是他純自封的,南雍的小皇帝下了聖旨,想給那時候如日中天的屈雲滅封為代王,也是他曾經駐紮過的地方,代國是曆史悠久的諸侯國,小皇帝此舉,是想拉攏屈雲滅,讓他正式成為自己的臣子,但屈雲滅沒聽,自己在雁門郡住下了,還自己寫了封信,告訴小皇帝,他不想做代王,他要做鎮北王。

小皇帝人微言輕,哪管得了這些,是南雍的官員們,商量了一下,覺得屈雲滅威脅太大,不聽他的,他可能直接就打過來了,那還是捏著鼻子,聽他的吧。

所以,即使是叫了這麼一個不倫不類的鎮北王,屈雲滅卻有王璽、有聖旨、有符節,可謂是絕對的名正言順,是皇帝親封的正統異姓王。

至於有了這麼一個得天獨厚的身份,還能打出那樣一個結局來,是多麼的讓人恨鐵不成鋼……算了,就先不提了。

總之,在本時代人眼中,屈雲滅的地位,應當隻比小皇帝差一點點,哪怕是國舅孫仁欒見了他,也是要行禮的,可是虞紹燮不僅不把他當回事,還指著鼻子的罵他,而且專戳他的肺管子,他被殺,真的不冤。

哥哥被殺了,虞紹承當然不乾,他什麼都不要,隻要給哥哥報仇,老實說,這也不算錯。

所以,說來說去,這就是一筆糊塗賬,所有人都意氣用事,最終就變成了這個模樣。

怪誰?蕭融覺得,隻能怪他們三個太倒黴。

……

由於虞紹燮在曆史裡毫無水花,死得太早了,他也不知道這人到底有沒有真才實學,而且在屈雲滅面前他表現得如此慷慨激昂,可到了私底下,他又是一副靦腆知禮的模樣,左右那群俘虜還要過一段日子再來,蕭融也需要再多多了解一下鎮北軍的事,便三不五時的去找他,跟他聊天。

主要是打聽,鎮北王手下的人際關係。

虞紹燮在這待了八個月,比他知道的多。

文臣,沒什麼好說的,除了一個高丞相,彆人都是混日子,至於武將,就是蕭融知道的那幾個。

原百福,簡嶠,公孫元,王新用。

這四位就是他的四大部將,跟他一起出生入死,前三個,全都是出自鎮北軍,最後一個,則是聖德二年,鎮守淮南的南雍將軍,屈雲滅帶人叛逃,要回北方去,跟他打了一場,最後他輸了,連兵帶人,全都被屈雲滅一起帶回了北方。

……

經過好一番磨合,他最終留在了鎮北軍中,但屈雲滅任用他,卻不會太信任他,況且他的存在,確實引起了一些問題,他代表著想要回到富庶之地的將士們,老鎮北軍對雁門關有感情,他們可沒有,他們跟著屈雲滅,為的是活命、為的是升官,可不是為的他個人的情懷。

軍心出了問題,也不知道屈雲滅有沒有發現。

至於虞紹燮,他顯然和這個王新用一條心,他也認為屈雲滅不該將王宮建立在這,如今整個北方都是他的,他去哪建城不好,乾什麼非要留在這裡。

蕭融也發現了,說私事,虞紹燮就是一枚靦腆的小可愛,說公事,他瞬間像是擊中了伽馬射線,整個人都憤怒的要發綠了。

……

在他看來,王新用太膽小,公孫元作風不佳,簡嶠沒有自己的思想,至於原百福……他微微停頓一下,硬是找出來一個缺點。

和屈雲滅走太近了。

蕭融:“……”

在你眼裡就沒好人是吧。

蕭融一聲不吭,隻聽,不發表自己的見解,畢竟他不像虞紹燮,已經將生死置之度外,他這麼殫精竭慮,為的可就是自己這條小命。

況且,他的見解,是不能說出來的,某些還沒發生的事,他說了,又有誰會信呢。

好長時間沒人跟自己聊天,虞紹燮把能說的全說了,說的他都感覺到累了,趕緊喝口茶,然後他才想起一個事,分享給在他看來熱情又仗義的蕭融。

“原將軍他們回來了。”

蕭融一驚:“回來了,這麼快?”

虞紹燮:“本就是鎮壓動亂,又能用得了幾天,以大王的性子,是不會想到找人治理益州的,益州刺史純粹就是個酒——”

還不等他說完,蕭融已經急急起身,往外走去。

虞紹燮愣住:“蕭弟哪裡去?”

蕭融:“我還有些事,回王宮一趟,虞兄見諒!”

虞紹燮:“……”

看著蕭融離開的背影,他表情無比複雜。當初剛來雁門郡的時候,他也是這樣,鬥誌昂揚、一心一意,滿腦子想的都是怎麼輔佐鎮北王。

唉,不知蕭弟,又能堅持到幾時呢。

蕭融快步回去,想要看看那個原百福長什麼模樣,但他到的時候,衛兵說大王正在跟原將軍議事。

蕭融哦一聲,沒走。

衛兵看著他,蕭融做柔弱狀,用力咳了兩聲,然後力竭一般,靠在了門板上,耳朵正好還對著門縫。

衛兵:“…………”

蕭融剛聽見裡面有個很文雅的聲音說“他們招供、是李”,然後,蕭融就被板著臉的衛兵一個用力,扶起了身。

“蕭先生,請不要讓我們為難。”

蕭融嘖一聲,剛要理論兩句,突然,他的肩膀被人輕拍了兩下。

蕭融一愣,轉過身,看見一個雙眼冒光,臉上還帶著詭異笑容的老頭,用更加詭異的、仿佛人販子一般的語調問他:“蕭融?”

“你就是蕭融對不對?”

“來來,到老夫這來。”

說著,他走到偏殿,打開門,對蕭融笑眯眯的招手:“來呀,老夫給你看樣好東西。”

蕭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