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01.

動畫電影拍起來很多時候, 比真人大片還要麻煩。

籌備工作甚至也會更久。

顧白看著面前厚厚的一疊資料，兩眼發直。

角色形象，場景構建概念圖, 原畫，後期配音參考……

這是什麼東西, 與他有關係嗎？都交給單翰墨好了哈哈哈……好吧。他作為製片人、出品方, 還真不能對這些置之不理。

顧白開始呆滯地看資料了。

他十點得去三棱鏡工作室一趟，接著中午要和《星際回航》的其他投資人一起吃飯，下午回來看資料, 晚上則去基金會那裡參加個公益晚宴。

“顧總, 您在晚上可以提前離席。”助理狄稷拿著平板電腦看著行程表, 說道。

“真的嗎？”顧白兩眼發光, 莫非今晚自己能夠放鬆一下了？

助理狄稷說道：“是的，我把您的拉伸課安排到晚上九點，您練完瑜伽後正好可以洗個睡覺。”

顧白：“……”

顧白低下了頭，他想到了上次被教練拉得鬼哭狼嚎的自己。

後來他和秦子亭說了這事兒，然後秦子亭回複說：“那是你沒聽過林以川拉伸時候的叫聲。”

顧白：“所以是怎樣的？”

秦子亭：“和他後來變成的外星人叫聲差不多。”

顧白忍不住笑了。

秦子亭和林以川關係不錯，兩人接連合作了顧白的數部電影，自然而然就走得比較近了。

秦子亭所說的‘外星人叫聲’指的是他們剛結束的《星際回航》第二部中的劇情, 在電影中，林以川被改造成個外星人怪獸，叫喚來叫喚去的。

顧白：“那你呢？”

秦子亭：“看教練用多大力了，太大力量的話也會叫吧。”

顧白：“很好奇, 改天一起健身。”

秦子亭：“好的。”

顧白關掉wx後想到，好像和秦子亭約的事情越來越多了，上次說喝酒，再上次說吃火鍋, 現在又說一起健身，結果因為雙方太忙了都沒兌現。

嘛算了，來日方長。

顧白翻了幾頁資料後，發現很多概念圖怎麼設計得這麼好看。

此前《星際回航》一部片子幾乎將蔣臨導演多年的積攢給掏光了，蔣臨導演想拍科幻片多年了，一直陸陸續續畫著自己夢想中的科幻設計概念圖，但《南柯一夢》這可是個全新的項目，又不會像《星際回航》一樣有存貨……

不，其實還真有。

秦弘亮導演年過五十，他年輕時候，在電視上第一次看水墨動畫時，驚為天人。

水墨動畫將中國傳統藝術和現代動畫結合起來，那些名家手下的一草一木居然在電視機裡動了起來。

第一次看完後，當天晚上秦弘亮就做夢了，那夢都帶著水墨的色澤，風一吹，墨汁在水中暈染開來，暈染成夢裡大片的雲朵。

再後來，他讀詩，寫詞，看流行的武俠小說，這些藝術在他腦海中，都是水墨動畫的模樣。

但現在，龍國卻基本上沒有水墨動畫了。

有人說水墨動畫已經逐漸消失了，已經落伍了，大家已經不喜歡了。

除了水墨動畫以外，沒落的還有其他傳統形式的動畫，剪紙如是，木偶如是。

但其實並不是。

秦弘亮知道，很多動畫公司每年都要提一兩次水墨動畫的方案，幾乎每個龍國動畫人心中都有個畢生之年要做水墨動畫或者是其他傳統動畫的念頭。

隻不過因為種種緣故——其實主要是因為錢，這些方案就暫時擱淺了。

但是，這類傳統動畫一直活在龍國動畫人的心中，是他們每個人心中的浪漫所在。

所以嘛，都這麼多年了，秦弘亮導演自然也有不少手稿。

除了手稿以外，他還有不少人脈：

“我和莊星海先生以前約定好了，等我做水墨動畫時他免費給畫花草……”

“另外靳才先生那裡……”

“喔，我可以請莊星海先生介紹擅長工筆的畫家……”

《南柯一夢》就這樣緊鑼密鼓地製作著。

製作時的問題很多。

主角何生的形象就得設計好幾種，除了正常畫風以外，還得設計水墨畫、工筆畫、京劇和剪紙畫中的形象，畢竟幾個故事不同畫風，主角融入故事時也得不同畫風。

而且他們這是首創，在此之前還沒有將這些搬上大熒幕的動畫。

一切都需要摸著石頭過河。

當然這些和顧白關係不是很大，顧白對真人電影還懂一些，對動畫是完全不懂，他就不去外行人指點內行人了，隻是直接把資金給對方拉滿。

02.

進入夏天後，S市不久就到了雨季。

大雨一直在下，起初是瓢潑大雨，到了午後，就變成了綿綿細雨，潤物無聲的那種。這種毛毛雨的天氣，讓辦公室十分沉悶，會讓人覺得昏昏欲睡。

這個時候睡覺的話，是再舒服不過的了。

顧白看了一會兒文件後就困得不行，開始聊天解乏：

“哎你說秦子亭公開給我們說話了，我之後是不是給他點什麼代言好處，算是報個恩什麼的？”

助理狄稷回答說：“您和秦老師是老朋友了，秦老師應該不是為了回報才這樣做的。”

“我就不懂怎麼現在叫誰也老師，這老師那老師的，幸虧大家一開始都叫我顧總，又土豪又霸氣，要不我整個假的金項鏈帶著試試。”顧白開始心口亂說了。

助理狄稷：“哈哈，叫老師是種尊敬吧。顧總你小心戴假金項鏈和人泡澡時項鏈突然飄起來。”

“那也太尷尬了哈哈哈。”顧白說道。

現在的確管什麼人都叫老師，這讓顧白想起以前教師節看過的一個黃（晉江）段子。說憑我在床上教你的東西是不是你也應該叫我一聲老師聽聽。喵了個咪的最近太輕鬆了以至於上班都開始想黃（晉江）段子了，這樣不行，不好。

顧白煞有其事地說道：“所以我這次回報了秦子亭，他會想辦法回報回來，然後我又得回報他，這就是冤冤相報何時了吧。”

助理狄稷笑了：“顧總您啥時候再寫劇本啊，您這個台詞功底可以啊，真的氣死語文老師。冤冤相報這個詞被您用的也太妙了。”

顧白：“你看，這樣來回多了豈不是就可以稱呼對方為‘你個冤家你怎麼才來’，這不就很通順麼？”

助理狄稷：“噗……您都開始編排上關係了啊。”

顧白：“哈哈哈……”

聊點亂七八糟的天，最重要的是對方還肯和自己接梗，這種感覺挺不錯的。

好了，放鬆完畢，繼續苦巴巴地看文件。

顧白很輕鬆，但不管怎麼說，這個即將到來的夏天對於銀河傳媒還是很難熬的。

外面的情況一直很惡劣，林以川他們終於忍不住說了顧白的好話。

與此同時，民間逐漸產生一些說法。

即使銀河傳媒是在營銷，捐出去的錢是實打實的呀。

他們公司為員工做的那些事，也是存在的啊。

顧白所宣傳的所有東西都是真正發生過的，比如《青春之歌》的大家是如何從草根一路奮鬥至今的，這些並沒有造假。

為什麼做這些事不能宣傳了？

為什麼大家會這麼反對營銷？所有電影都在營銷啊。

如果做好事能夠獲得心理安慰和社會效益這樣雙重的好處的話，那麼豈不是很好？

類似的說法現在剛剛出現，並未普及，隻有一部分人在那裡說，沒形成氣候。但也是的確存在的一種說法。

畢竟不是所有人都會被媒體和所謂的權威蒙蔽雙眼。

銀河傳媒的宣傳部經理路語林打算就此運作一下，但被顧白阻止了。

路語林感到不解，所以聯係了曾經的上司穀遠。

穀遠回答說：“你太著急了，不要著眼於眼前的利益，顧總的目光是更長遠的。如果說目前這些隻是星星之火的話，你去點燃它頂多燃燒原野的一部分，但是等到合適的時機，星星之火亦可燎原。”

路語林頓悟。

是自己有些急躁了，太想挽回現在的銀河傳媒的形象了。

時間過得很快。

製作動畫時遇到無數困難，幸好有顧總指路，少花了不少冤枉錢。

顧總雖然口頭說著不懂動畫電影，但是總能夠給他們避免一些彎路。

基金會運營得很好，電競培訓機構每個月也有固定收入，這些是大家的強心針。

但嚴峻的問題出現了。

原本十億的電影資金，給《星際回航》第二部分了三億，接著《南柯一夢》拍著拍著發現……預算不夠了？

是的，預算不夠了，拍到最後，六億多居然都不夠了。

發現這一點後，整個劇組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

拍電影拍著拍著錢不夠了，這種情況也不罕見。

一般來說讓投資商追加投資，導演自掏腰包，或者引入其他投資。

但這裡投資商是顧白，顧白肯定拿不出額外的錢。至於引入其他資本，如今銀河傳媒的名聲，恐怕很難再招到其他大額投資。再說了，這個電影本來就看著很虧錢。投資商又不是傻子。

顧白心裡也驚詫於傳統動畫電影的燒錢能力，這個項目幾乎是每一分錢都花在了實處，不然係統會震破顧白腦袋。

在這種情況下，錢仍是不夠用，這類動畫電影也太燒錢了吧。

緊迫感拉滿，導演秦弘亮開始自掏腰包，劇組其他人照做，你三萬我五萬也開始往裡面墊錢，那些合作的老師聽說劇組的困難後也減免了很多費用。

內在的夢想和外界的壓力，讓他們做出了這些事情。

顧白聽了後感覺頭疼，他讓財務將這些記下來，打算回頭翻倍折算給他們。

哎，這些心懷夢想的人啊。顧白感覺很觸動。

儘管這樣錢仍是不夠，畢竟大家也都不是有錢人。

幸好電影已經基本製作完畢，沒有錢的話，後面的一些隻能比較粗糙處理了。

有些遺憾，但也勉強接受。

如果要追求原本的效果的話，至少又得拿出幾千萬來。

顧白和秦弘亮導演討論後，決定先暫時就這樣了。

《南柯一夢》製作接近尾聲的時候，顧白被叫去B市開會了。

顧白沒想到辦慈善基金會那麼麻煩，每隔一段時間就要有完全推不掉的會議參加。

這一次會議是官方背景的會議，這一開來回就是一個星期。

視察，材料，一堆一堆的事兒。

顧白開會的閒暇之餘在分析《南柯一夢》這部動畫電影。

首先，銀河傳媒如今名聲那麼差，很多人看了銀河傳媒四個字就不想進電影院了。

其次，這類動畫電影的票房本來就不是很高，太文藝了。

最後，因為投資不夠了，這個動畫電影還沒達到理論上的最佳效果。

這三重保險，讓顧白覺得這部電影肯定賠錢。

題材在這裡，拍的客觀來說還算不錯，應該能穩拿一些獎項的。

前幾天《星際回航：異星再臨》的後期製作的差不多了，蔣臨導演問他排擋的事。

顧白當時回答說：“先彆急著投入市場，《南柯一夢》快做完了，《星際回航》排在《南柯一夢》後面吧。”他想了想說道：“現在外界輿論太糟了，我怕你的《星際回航》被影響，票房不好，讓《南柯一夢》給它開開路。”

這是顧白的真心話。

《星際回航》係列眼看著虧不了錢了，那就好好捧吧。

蔣臨導演不同意：“顧總，我覺得《星際回航》在前面比較好，畢竟《星際回航》有粉絲基礎，票房有影響也不會撲的，我想著《星際回航》可以挽救一下現在的輿論，免得《南柯一夢》太慘。”

顧白：“沒關係，我有數。”

要的就是虧錢，這部電影有獎就夠了，票房無所謂的。

顧白在這一周已經構思好怎麼補償劇組的大家了。

他甚至想好了，現在沒錢，先把這個不是完成品的電影上映，回收一波資金後，再用這些錢將電影正式製作完畢，然後把完成品以超低價格放出來給觀眾看。

這樣名聲給了秦弘亮導演他們，虧錢的利潤給了自己，兩全其美。

開完會後雨季正好結束，天氣晴朗起來，空氣中彌散著青草的香味。

顧白回到公司後，剛坐到自己的老板椅上，就看到單翰墨喜氣洋洋地走過來了。

顧白：？？？

你乾啥？你咋突然喜氣洋洋了？

顧白：警覺.gif

顧白：“發生什麼事了？”

單翰墨高興地說道：“顧總，我們有錢啦！現在《南柯一夢》的後期製作馬上完成了！”

顧白怔了下：“……怎，怎麼就有錢了？”

單翰墨：“你記得張嬸兒嗎！”

顧白：“就保潔的張嬸兒？”

顧白當然記得，係統給張嬸兒開了八千多的薪水，是所有保潔中最高的。

而且張嬸兒還不要包吃包住，害的顧白少虧錢了，所以顧白對她有印象。

“是的！”單翰墨說，“張嬸兒給我們投錢啦！”

顧白：“啊？”

單翰墨：“張嬸兒有兩棟樓呢！她是收租感覺無聊，平時沒事兒乾，才來公司當保潔的。”

顧白：“啊？？”

單翰墨：“最近公司緊張，她聽說了後，說公司這麼好，說大家的夢想很感染人，她就給我們投了五千萬。”

顧白感覺難以置信：“啥？？？”

啥玩意兒？

原來公司保潔是隱藏大佬？

……

他倒也聽說過那種家裡很有錢，自己閒來無事就出去打工的事情。

但沒想到被他給碰上了。

等等……好像也不是無跡可尋。

S市本來就是個有錢人很多的城市，原來張嬸兒不住公司宿舍是因為看不上條件，她自己住著的大彆墅比顧白的彆墅還好不少。

接著顧白的公司的確好良心，即使對保潔也是掏心掏肺的好。

在這種情況下，公司有難，這位保潔大佬出手相助，好像也很正常。

如果是普通公司的話，大概率就不會發生這種事了。

顧白忍不住用手拍上了自己額頭。

啊，這可真是……

冷靜，沒事兒，問題不大。

第一層保險破了，但還有兩層保險。

《南柯一夢》能夠一次性製作完畢，這是好事。

03.

龍國電影界有三大獎項，金杯獎，金像獎和金花獎。

這和顧白原本的世界不同。

三大獎項中，金杯獎是電影家協會和文學藝術界聯合舉辦的電影獎項，有些接近顧白原本世界的金雞獎，算是電影界最有權威、最綜合的獎項。

金花獎則更傾向於大眾投票和民間的人氣。

金像獎介於這兩者之間，不上不下的。

這三個獎項都沒有政治色彩，倒是龍國□□還有個騰龍獎，評判標準很嚴格，並不是每年都有的固定獎項，是由□□頒發給做出重要文化貢獻的電影。

這個獎項不在一般電影的考慮範圍內，畢竟這可是背靠□□的獎。

《南柯一夢》要衝的就是金杯獎了，導演秦弘亮覺得再不濟也能拿個金像獎作為保底。

《南柯一夢》後期製作結束，剛好趕上11月份的金杯獎，於是就趕緊報名了。

不同電影獎項對於參賽電影的規定不同，比如奧斯卡獎，就是得在洛杉磯商業影院一周放映後才能獲得報名資格，但後來因為疫情原因取消這個規則了。

目前金杯獎沒有這方面要求，隻要電影有立項，有上映許可證，是華語電影，滿足這三大條件就可以報名。

金像獎甚至都沒前兩個要求。

導演秦弘亮對《南柯一夢》能獲獎非常自信，他計劃是先獲獎，然後再拿著獎項，以獎項作為宣傳點全國上映。這樣一來能將銀河傳媒的輿論問題壓到最低。不得不說，秦弘亮作為老牌動畫導演，還是很有手段的。

《南柯一夢》順利入圍，金杯獎官方發來邀請函。

導演秦洪亮、監製單翰墨和顧白高高興興地去參加金杯電影節了。

為何還是顧白第一次參加電影界呢，所以他很期待。

但去的第一天，他們就臉色鐵青了。

電影界有電影展，金杯獎電影展分為三個級彆的展廳。

大投資的片子當然是放在室內的，獲獎熱門的片子會用更高級的設備。

而一些不看好的，甚至一些大學生片子，則是在戶外上映。

《南柯一夢》的投資已經超過了八億，明擺著是難得的大製作。

但是它的展位，卻被安排在了很偏僻的角落，大屏幕前隻有稀稀拉拉幾個破椅子，前幾天剛下過雨，椅子上甚至還有水。

無論是光線還是設備都非常糟糕，一看就是有人故意搞事。

秦弘亮導演握緊了拳頭。

顧白看了後皺起了眉，他是真的生氣。

他雖然想虧錢的，但他是盜亦有道的虧錢。

這部電影是秦導他們的心血，居然被這些人這樣對待了。

而且這還是金杯獎，民間最具代表性的電影獎。

他們未免也太過分了。

自己應該做些什麼。

顧白掏出手機啪啪拍了幾張照片，登錄官方wb，發帖：

“今日份的營銷開始！

這裡是投資9億的國風動畫電影《南柯一夢》影展現場喔~歡迎大家來看~”

定位Z市金杯獎電影節現場。

你不要臉是吧？

那我也不要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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