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7章 城外對賭(1 / 1)

我真不想當奸臣 江望月 12639 字 3個月前

凜冬已至,雪蓋千裡。

尋常百姓人家甚至無法出門,隻能窩在家中,靠存糧和些許醃菜勉強度日。

寒冬臘月,實非出兵打仗的好日子。

行軍、運糧、作戰,皆是困難無比。

偏偏一道聖旨降下,命北境總督胡宗前往通州衛所,檢閱剛剛完成集結的五軍營。

名曰檢閱大軍,實則是戰前最後準備。

將帥齊備,便是北伐收複雲州城。

“恭喜胡督帥。”

“三十萬大軍,全部由我大明西南精銳之狼兵組成。”

“狼兵悍不畏死、驍勇異常,乃我明軍戰力之巔峰。”

“胡督帥手握三十萬狼兵,足以縱橫天下!”

傳旨太監一臉諂媚之色,恭恭敬敬將聖旨遞到胡宗憲手中。

此刻的胡宗憲,雖然已經官複原職,卻仍是一身布衣,仿若是個剛剛從田裡勞作歸來的老農。

傳旨太監心說:這人怎麼一點官威都沒有?大明軍中第一人就這幅德行,我大明真沒人了?

胡宗憲淡淡的看了太監一眼,對方眼底的鄙夷之色,如何瞞得過他?

他卻並不生氣,而是隨手取一張票子。

這是日升昌錢莊的靈石票,見票即兌上品靈石500顆。

“辛苦公公跑一趟,胡某心中有愧,隻能請公公喝杯茶聊表歉意。”

傳旨太監熟練的接過票子,眯眼一看,頓時心花怒放!

五百靈石?

傳旨跑腿這類活,雖然大多都有打賞,但常見都是用銀子打發,用靈石的極其少見,更何況如此大的面額。

“都說胡宗憲是嚴嵩一黨,果然不錯。”

“嚴黨就是有錢。”

“上回去徐閣老家中傳旨,居然隻送我三簍蜜桔,真是越想越氣!”

傳旨太監見錢眼開,此刻再看胡宗憲,頓時覺得他氣度非凡、高深莫測。

就連胡宗憲身上的灰粗布衣,也多了一層深藏功與名的寓意。

傳旨太監心情大好,一再向胡宗憲表示,等自己回宮向嘉靖帝複命,一定在陛下面前為他多多美言幾句。

胡宗憲強撐著笑容,也不戳穿對方的牛皮,恭恭敬敬將代表天子的傳旨太監送出府外。

“恭喜老爺重掌兵權!”

胡宗憲回到家中,便看見一眾家人、仆役跪在地上,他們都是滿臉的欣喜之色,仿佛苦儘甘來,終於熬出頭了?

胡宗憲卻身子一僵。

他凝視著家人許久,終覺無話可說,連歎息都是多餘。

“為我更衣吧。”

聖旨催促,要他即刻動身,趕往通州衛所。

與此同時。

胡宗憲領聖旨,即將接管五軍營三十萬大軍的消息,大明京城所有頭面人物都已知曉。

嚴府、徐府……也包括碑亭巷,範府。

“爹!陛下終於正式降詔了!”嚴世番滿臉喜色。“隻要奪回雲州城,咱家每年的進項可以增加到這個數!”

他筆劃了個手勢,嚴嵩卻根本看也不看。

老首輔緩緩開口道:“嚴世番……你記著,我大明賺取的每一分錢,大頭必須交給皇上,你……不可多貪。”

“切!”

嚴世番聽了,一臉的不痛快。

但當著老爹的面,他也不敢把真心話說出來。

徐府。

“父親,胡宗憲起複,嚴黨在軍中重掌大權,您怎能坐視不理?”徐璠大急。

在他身旁,站著兩名年輕官員。

看著兩人官袍品級不高,卻是大明朝堂能發聲的人物。

隻因他們倆的官職是禦史。

禦史鄒應龍,禦史林潤。

林潤朗聲道:“恩師,我等寧願死諫,絕不讓胡宗憲成行!”

鄒應龍也上前一步,與林潤並肩而立,以示同心。

“糊塗!”

徐階怒喝一聲。

“死諫,你們是要陷陛下於不義嗎?”

林潤和鄒應龍聞言愣住,稍一思索便明白其中道理。

文死諫,武死戰,這是自古忠臣的典範。

可是文臣一旦因諫言而死,就等於宣布皇帝是不聽忠言的昏君。

犧牲君父的名譽,為自己賺取好名聲?

林潤和鄒應龍縱然真有此心,嘴上也不敢承認。

兩人雙雙跪下,齊呼有罪!

徐階看兩名學生還算聽話,這才鬆了一口氣。

“罷了,為師知道你們是一片好心。”

“但這件事,你二人什麼都不必做。”

林潤和鄒應龍彼此對視一眼,仍然跪著不肯起身。

他們既不答應,也不拒絕,雙雙保持沉默,這分明是要徐階給個準話。

“哼!”

“你們也是蒸不爛、煮不熟、捶不匾、炒不爆、響璫璫的銅豌豆嗎?”

徐階這樣說,兩人隻低頭,去堅持跪著。

“唉!”

徐階心生一股無力感。

他雖是清流領袖、徐黨首領,但對屬下官員的掌控力,卻遠遠不如嚴嵩。

嚴黨分子,恨不能給嚴嵩當兒子、甚至當狗。

嚴嵩一句話,讓他們往東,絕對沒人敢往西。

“罷了。”

“老朽保證,胡宗憲絕對沒機會接管大軍。”

“鄒大人、林大人,二位大人現在滿意了嗎?”

徐階也是有脾氣的。

他一陣陰陽怪氣,對兩名學生今天的表現極不滿意。

兩人也知道自己要挾恩師,失了做學生的本分,雙雙納頭便拜。

咚!

咚咚咚!

林潤和鄒應龍的腦袋撞在地板上,發出結結實實的悶響。

徐階也不叫停,兩人便一直額頭,直到額頭見紅、地板染血。

“父親,兩位師兄都知錯了,您大人大量?”

這種時候,徐璠知道自己應該站出來了。

有他開口勸誡,雙方便都有了台階。

“都彆磕了。”

徐階一開口,林潤和鄒應龍果然停下。

這種自虐的行為,顯然兩人也不喜歡。

徐階親自彎腰將兩人攙扶起來,苦笑道:“虧你們也是飽學之士,難道你們能看見嚴黨壯大的危害,老夫就看不見?為皇上、為大明江山社稷,老夫絕不允許胡宗憲再掌大軍。”

“恩師!”

林潤和鄒應龍雙目含淚,都是一副慷慨激動之色。

隻是徐璠在旁忍不住懷疑,他們或許是疼得掉淚?

……

…………

京城外。

胡宗憲策馬前行,身邊僅跟著幾名家仆。

他婉拒了嚴世番率百官送行的提議,說戴罪之臣,不敢勞煩諸位大人。

嚴世番最近與煙波畫舫的新花魁打得火熱,正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於是,欽命北伐總督胡宗憲出京,竟是難以想象的清冷寂寥。

再配上寒冬時節,雪花漫天,胡宗憲仿佛走在一條絕路上。

直到城外十裡長亭處,胡宗憲遠遠看見,亭子裡居然有人。

七八隻暖爐圍繞亭子擺放,融化了周圍的積雪。

亭子裡燒著火盆,石桌上更架起一座銅火鍋。

銀炭燃燒,令鍋中水不斷沸騰,冒氣暖人的白色蒸汽。

一壺酒,正架在火盆上煮。

“胡大人,又見面了。”

胡宗憲苦笑,翻身下馬。

他目光複雜望著亭中的青年男子,許久才開口道:“本督該如何稱呼你?大晉皇帝?大楚晉公?”

胡宗憲的隨行家人,聞言都露出驚訝警戒之色,但又被他揮手示意放鬆些。

“太麻煩了,直呼其名,叫我範離即可。”

今天的範離沒有易容,以本來面目示人。

大明如何?

京城天子腳下又如何?

他範離敢煮酒涮火鍋,為胡宗憲送行。

陪範離同來的,還有玉神子與荊無敵二人。

監察院長親自煮酒,太醫院首挑煤加炭。

兩人都是合道境修行者,卻自願乾著仆役的雜活。

胡宗憲深深的看著幾人,搖頭道:“隻本督一人,也能將你們全部擒拿。立刻離開吧,本督可以當做什麼都沒看見。”

範離聽了,絲毫不覺生氣,甚至頗為高興。

“那麼,汝貞兄打算動手嗎?”

“若不動手,便請坐下喝一杯?”

胡宗憲見他油鹽不進,憋了半天,終於無奈苦笑。

他邁步走進亭中,大馬金刀在範離對面坐下。

“有何意義?”胡宗憲問道:“今日我受天子信任,再統大兵。難道憑你三寸不爛之舌,想說服我棄官叛國,隨你去大楚……或者大晉?簡直笑話!”

時至今日,胡宗憲甚至不知道所謂大晉國,究竟在哪裡。

“汝貞兄誤會了。”

範離為胡宗憲倒一杯熱酒,也為自己滿上一杯。

他先乾為敬,放下酒杯繼續說。

“汝貞兄前途凶險,我為兄性命安全,特來示警。”

胡宗憲聞言一愣!

前途凶險?

“你認為我會敗?”

“不錯!諸葛亮、周瑜、郭嘉都是當世奇才,三國聯軍也不容小覷。”

“但此番出征不必過去!”

“大明狼兵天下無雙,本督如今更無……無人掣肘。”

“憑狼兵之悍勇,本督在修為上也遠勝那三人,本督有自信為大明重奪雲州!”

說著,胡宗憲周身靈氣暴漲!

他不是要動手殺範離,而是要證明自己的實力!

“陛下。”荊無敵在一旁小聲道:“合道境九品。”

這下子,範離也不免動容了。

“你被囚在詔獄期間,居然突破了?”

難以想象!

真是難以想象!

錦衣衛詔獄,大明臣民最畏懼的死地。

縱然胡宗憲在詔獄關押期間有些優待,但他竟一舉突破,實在匪夷所思。

隻能算,此人不論天賦、心誌,具遠超常人!

“不錯,本督已是合道境九品大圓滿。”

胡宗憲收斂靈氣,面色難得露出一絲笑意。

“如何?”

“你還覺得本督前途凶險嗎?”

範離沉默了。

許久,他才緩緩開口。

“汝貞兄,你不突破還好。這一突破,他們更是不會放過你了……”

胡宗憲眼皮一跳!

他們?

範離什麼意思?

這趟去通州衛所的路上,除了範離,難道還有人在等自己?

“你把話說明白!”胡宗憲沉聲道。

範離看著他,苦笑搖頭。

“汝貞兄莫非自欺欺人,憑你的智慧,連這點道理都不明白?”

“你越強,手中掌兵越多,某些人便越盼著你死。”

啪!

胡宗憲手中用力,將酒杯捏得粉碎!

大明,誰不願意他變強?不願意他掌兵?

陛下?

不,有飛星大瑞,嘉靖帝此時無比希望胡宗憲打一場大勝仗,奪回雲州。

嚴黨?

自己是大明軍中第一人,又一貫被視為嚴黨。

如今,更是嚴世番的最佳斂財工具,嚴黨豈會盼著自己死?

“徐階……”

胡宗憲緩緩開口,卻又堅定搖頭。

“徐黨……不,清流……他們都是正人君子。即便有些迂腐,不明變通之道,但早晚會明白我曲身嚴閣老,所做一切都是為了大明朝。”

他說完,便急切的看向範離,希望自己的想法能得到對方的認同。

是的,認同。

胡宗憲突然意識到,自己為大明所做的一切,原來從來不被大明群臣理解。

或許,隻有範離能懂自己。

千金易得,知己難求。

“嗬?”

範離卻冷笑。

他這一笑,直接讓胡宗憲的心涼了半截。

“汝貞兄何必自欺欺人?”

胡宗憲的手發顫,心也跟著發顫。

“不願承認嗎?”

範離伸手指向遠方。

“這條路直抵通州,但我打賭你走不到通州衛所,半路必遭截殺。”

“我若說錯,甘願束手就擒,讓你壓在軍前斬首祭旗!”

胡宗憲‘蹭’的一下站起身來。

他怒視範離,卻不知如何反駁。

“晉公何必過分自信?”

“我大明君臣團結一心!本督此行為國征戰,朝中同僚絕不可能掣肘阻撓!”

他聲音極大,卻乾啞空虛,似底氣不足。

範離隻問一句:“我若說對了,汝貞兄是否願意到大晉做官?大晉立國不久,一切軍務……朕將儘數托付與你。”

這是第一次,範離在胡宗憲面前以大晉皇帝自居。

胡宗憲難以置信的看著他!

這算是攤牌嗎?

身為明臣,他就算立刻對範離出手,也是儘臣子的本分。

可是,自己本就欠著範離的人情,大大的人情!

“賭?還是不賭?”範離的聲音漸漸冷肅,整個人的氣勢也陡然威嚴起來。

“你……”

胡宗憲隻覺得嗓子如同吞沙般,乾啞發不出聲音。

大明黨爭,胡宗憲深陷其中,豈能不知?

但國家大事,還不足以令黨爭讓步?

若自己被刺殺,大明除非嘉靖帝禦駕親征,還有誰能統領大軍北伐?

清流官為了黨爭獲利,豈能把皇帝逼到禦駕親征的地步?

胡宗憲終是不信的。

他心中浮現出徐階的身影、張居正的身影,還有諸多清正官員的身影。

這些都是正人君子、道德楷模。

胡宗憲深吸一口氣,緩緩開口:“好,大晉皇帝,這一局……我胡宗憲賭了。”

現在每天更一章,但字數是4000字哦,大家彆搞錯了。

總量上,和以前單章2000字的雙更是一樣的,並沒有偷懶減少更新。如果大家不喜歡,我恢複一樣的單章2000字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