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小時後，火鍋店。

“你們公司還招人嗎？”池湛問。

彼時陶然正在鍋裡撈肉，聞言手一抖，蘸滿紅油、色澤勻稱、香味四溢的肉“呲溜”滾回了鍋裡。

“你在開玩笑吧？”陶然一臉震驚，“你那職位比這塊肉還香，我那就是個無人問津的破公司，還成天加班，你可千萬彆想不開。”

“我是認真的。”池湛一臉麻木，“何況現在也不是我想辭職，是不得不辭。等周宴行開口辭我，那就晚了。”

“等等，我聽不明白，”陶然說，“你的意思是，周宴行想辭了你？”

池湛點頭。

“他眼瞎啊！”陶然怒了，把筷子一丟，“你這麼優秀的人他都不要，他還想找誰？你的業務能力絕對沒話說，論能力有能力，論長相有長相，他憑什麼辭掉你？信不信我把這鍋火鍋潑他頭上？”

池湛忙讓他淡定，否則這鍋火鍋說不定真被陶然端著去潑周宴行了：“是我的問題。”

池湛想了想，將最近的事情挑了些跟陶然說，最後才提了下最關鍵的：“上次我和你打電話，說他……那什麼，被他聽到了。”

“那也不是你的問題！”陶然憤憤不平，“缺什麼才會對此斤斤計較，我現在嚴重懷疑，你上司，周宴行，他就是個性冷淡！哪個男人像他這樣小心眼啊。”

“你就是脾氣太好了，才會被他揉圓搓扁的。”

“他會不會是嫉妒你，所以才想辭了你？”陶然突然想到一個可能性，“男性對那方面的嫉妒心可是很可怕的，尤其是事業有成還單身的男人，肯定有問題。你倆一起上過衛生間嗎？你肯定比他大！”

“怎麼可能。”池湛扶額，“這是重點嗎？而且我應該……沒他厲害。好了不說這個了，還是吃飯吧。”

“必須辭嗎？”陶然問。

“我得在周宴行開口之前提。”池湛說，“被辭退的話……後果很嚴重。”

原本美味的麻辣火鍋，池湛也沒胃口，草草吃了幾口就放下筷子。

到家，池湛也沒開燈，徑直去了書房，打開電腦，在word裡敲下一行標題：

辭職信

一個月前的池湛有多信心滿滿，現在就有多頹喪。

二十多個秘書用血淚教訓告訴他，攻略對象身邊的紅人不是好當的，每天都在刀尖上跳舞，記事本翻到最後，有行紅色一號加粗大字的警告：

省吃儉用，工資不要亂花，拿去買房！

曾經的池湛不屑一顧，現在根本高攀不起。

繼續打字。

我勤勤懇懇，愛崗敬業，工作儘心儘力，對待老板如春日初雪消融般溫暖，老板對我如秋風掃落葉般無情……

池湛越打越生氣。

聽到小賈那句話，池湛第一反應就是：

怪不得周宴行剛才難得主動關心他一回，合著是斷頭飯。

人員變動一般都是由周宴行將任務交給秘書，再由秘書通知人事部。但這條招聘新秘書的消息顯然沒有經過池湛，直接傳到人事部去了。

為什麼？

憑什麼？

一股無名火直接從心口躥了上來。

池湛第一時間就想衝到周宴行面前，問問他究竟是什麼意思。

但很快，他就平複了情緒。

周宴行已經做出了決定，就絕不會再改了。說一不二，是他一貫的做事風格。

再怎麼惱火都無法改變結果，不如占據主動權。

黑暗中，一個聲音毫無預兆地從身後響起：

“你要辭職？”

池湛嚇了一跳，手一抖，打出一堆亂碼，把他越發高漲的怒氣累計讀條打斷了。

“啪”地一聲，書房的燈亮了。

掃地機器人靜靜站在一側，顯然是充好電，自己出來亂跑了。

“我不是一個合格的助攻，待在周宴行身邊沒辦法創造價值。”池湛面無表情，“與其被投訴，淘汰，還不如我自己主動，還能體面一點。”

係統奇怪地說：“是周宴行讓你無法忍受了嗎？”

這話聽上去怎麼這麼奇怪……池湛道：“是我的錯。”

不管怎麼樣，和係統還是客氣點。

係統顯然不懂“客氣”為何物，隻聽到了表面含義。

“周宴行不會辭退你。”係統又說，“你對他而言，是特殊的。”

池湛輕笑起來：“謝謝你安慰我，但我有自知之明，你該去找其他人幫你了。”

說著，池湛忽然想起來，雖然公寓不是他的，他入職便拎包入住，但掃地機器人是他買的，是不是能打包帶走？

可隨身帶一個係統，他的壓力也很大。

係統沉默了會，突然道：

“周宴行對你的好感度，現在是五十五。”

“才五十五而已，不過如……”

“……此。”

池湛忽地反應過來，不可置信道：“多少？你再說一遍？”

係統不說話了。

池湛對好感度體係非常熟悉，因為他手裡有周宴行對其他人的好感度面板，超過一定好感度，就會觸發他的不同“助攻”行為。

好感度0-20是陌生人。

大部分玩家都沒跨過這個坎。

好感度20-30是不熟，但認識。

目前而言，隻有玩家蘇冉跨過了這個坎，成功從陌生人轉為“不熟”的陌生人。

這已經算是很大的進步了。

好感度30-40是熟悉的陌生人。

好感度40-50是略有好感。

好感度50-60則是……

周宴行居然把他當朋友？

他不信。

誰家朋友兩面三刀？不對，誰把老板當朋友，誰就是[嗶——][嗶——]！

“你的數據準確麼。”池湛懷疑地問，“那好感度排行第二的NPC是誰？”

“正在進行數據檢測……”係統眼睛開始閃光，隨後一個字一個字往外蹦，“目前排名第二的NPC為小賈，小王，小張，小……”

“怎麼這麼多？”池湛驚呆了。

周宴行心裡裝得下這麼多人？

係統一口氣說了十幾分鐘，直到池湛已經昏昏欲睡，終於說了最後一句：“……以上排名不分先後，好感度均為0。”

池湛：“……”

可以，公司幾百多名員工都是用完就扔的工具人，這設定很周宴行。

係統繼續用小奶音總結：“……所以，隻有你能幫他。如果說公司必須裁員，隻能留下一個人，那個人也隻會是你。”

池湛陷入沉默。

“而且，如果你成功讓周宴行對玩家的好感度提升至滿格，係統可以滿足你的一個願望。”

“如果我想做一個自由的NPC，我的意思是，不用助攻，也不用擔心自己會被返廠重修，可以安安靜靜地過平凡的生活……”

“都可以。”係統說，“你的一切要求，在係統能力範圍之內的，隻要完成任務，係統都能滿足你。”

池湛深深吸了口氣。

“我考慮一下。”

如果他在周宴行的心裡有一定的分量，是不是代表周宴行其實並沒有表面上看起來那麼不滿？

或許招聘新秘書隻是一場誤會呢？

雖然周宴行嘴上不饒人，但起碼行事光明磊落，不會背地裡使刀子。

這天晚上，池湛在手機裡反反複複敲了很多遍，最後還是沒發出去。

當面問比較好。

與此同時，他的手機收到了一條來自周宴行的信息。

池湛心頭一沉，竟有些不敢看。

但他還是打開了。

“池秘書，明天泡咖啡少加半勺糖。”

池湛：“……”

他面無表情地回了一個“1”。

次日，池湛對著鏡子觀察，雖然熬夜了，但勝在年輕底子好，狀態尚可。

他整理整理發型，給自己加油鼓氣，然而剛進公司，所有的人齊刷刷朝他看了過來。

熟悉的，微妙的感覺。

所有人仿佛多米諾骨牌般，池湛走到哪裡，大家便低下頭，回避他的視線。

到處冷冷清清。

隻有一處地方很熱鬨。

人事招聘部，面試門口坐了一水的襯衫西褲。

最近公司沒有招聘計劃，除了昨天小賈所說的完全對標池湛工資及職能要求的崗位。

池湛現在隻想做一件事。

把昨天沒寫完的辭職信打出來拍周宴行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然後對他說——

老子不、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