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1 / 1)

祁不硯沒說可不可以,而是笑了笑,抬步往客棧走。

紅蛇黑蛇跟著,賀歲安亦步亦趨小跑追上去,不敢離祁不硯太近,因為怕他的蟲蛇,也不敢離祁不硯太遠,因為怕他會丟下她。

衛城如今就如同活死城。

在此處的人大多數苟延殘喘,變得與行屍走肉沒區彆,他們不會收留她。賀歲安若形單影隻,不是餓死就是冷死,或被馬賊所殺。

祁不硯的蟲蛇一不高興也許會咬她,可這也比死去強。

賀歲安眼眶又有點酸了。

不能再哭了。

我要堅強。她告訴自己。

雖說祁不硯並未答應讓她跟著,可他也並未明確開口不允許她跟著。所以在他開口前,賀歲安為了活著,是會厚臉皮跟著他的。

少年腿長,一步算她兩步,賀歲安扶著裙裾跑得氣喘籲籲才勉強追上,大冷天都出了些汗。

客棧幾乎沒變化,他們離開前是怎麼樣,此刻還是怎麼樣。

隻是大堂內的炭火燃儘了。

祁不硯徑直踏上木梯去二樓。

賀歲安怕她跟得太牢會惹人厭煩,壓下怕他拋下自己的念頭,蹲在大堂裡抱著膝蓋等他。

聽到似有若無的銀飾叮當聲,賀歲安抬頭往樓梯看。少年單手拎著包袱走下來,盤繞著長靴的銀飾居然動了,沿著靴身爬下來。

沒想到長靴的銀飾竟是一條正在冬眠的小銀蛇。

她忙站起。

“你真要跟著我?”

祁不硯隨手將包袱往桌子放,拉過一張長椅,坐在她面前。

賀歲安點頭如搗蒜。

他托著下巴看她,眉眼綺麗,看似和善道:“我從小到大養過不少蟲蛇,還沒養過人呢。”

賀歲安張了張嘴,想說我很好養的,可怎麼也說不出口。她翕動唇瓣,略顯局促,乾巴巴道:“我不會給你添麻煩的。”

祁不硯看了一眼長椅空出來的位置:“你先坐下。”

她立即坐下。

他微笑:“你叫什麼名字?”

賀歲安:“賀歲安。”

祁不硯念一遍:“賀歲安。”

他忽抬起手,觸碰賀歲安額間磕出來的傷口:“誰砸的你?”

少年指尖溫熱,帶點薄繭,擦過她敏感的傷口,殘存的微疼中帶一縷陌生的酥麻。

賀歲安往後縮脖子,卻被祁不硯用另一隻手捏住了後頸,掌心往上挪,很快碰到她後腦勺的血窟窿,指腹沿著傷口摩挲了幾下。

這是一個可以取人性命的傷。

被砸成這樣,卻沒死。

是命大麼。

“你還沒回答我。”祁不硯放下手,指尖也沾到丁點乾血。

昨日,老嬤嬤是想給賀歲安處理傷口,但客棧哪裡還有傷藥,又聽她說沒事,便擱置了下來。

賀歲安努力回想,腦海還是空空如也:“我全不記得了。”

祁不硯:“真可惜。”

她不解:“嗯?”

“要是能找到砸你的那個人就好了,我會把他的頭都砸爛。”

他漫不經心地撥弄著腰間銀飾,像是在講述一件平常事:“以前有人用石子砸我養的蠱蟲,我用石子把他的頭給砸了。”

賀歲安眼睫輕顫,一聲不吭。

慢慢地,她又反應過來祁不硯話中隱藏的意思,很是驚喜:“你答應讓我以後跟著你了?”

祁不硯讓賀歲安把腦袋湊過來。

她不知道他想做什麼,遲疑著,還是乖乖湊腦袋過去給他。

一隻蜘蛛從祁不硯護腕爬出來,眼看著就要爬上她的額頭,賀歲安猛地彈起來,推開祁不硯,一臉抗拒,就差奪門而逃了。

祁不硯卻輕笑起來:“你怕什麼?你剛才不是說想跟著我,難道連我養的蠱也接受不了?”

賀歲安硬著頭皮站在離他還有幾步之遠的地方。

他也不動,在原地坐著。

少年雙手搭在桌面,指節有一下沒一下敲著,臉上的笑意不減,玉面柔和,靜靜地望她。

僵持良久,賀歲安小步挪回去,一點點靠近祁不硯。

還記得他之前說過想得到就必須得付出,她以為這是要跟著他的代價。跟埋葬老嬤嬤時,被他的黑蛇咬一口一樣,會疼,但不會死。

祁不硯手一動,蜘蛛迅速爬上賀歲安的臉,她心臟劇烈跳動。

蜘蛛開始咬她。

不止一口,連續幾口。

賀歲安嚇得閉眼,胡亂往身邊抓,無意抓住了祁不硯的手。

祁不硯好整以暇地欣賞著紫蜘蛛啃食賀歲安額間傷口邊緣的爛肉,也沒怎麼在乎她此刻是否拉住他的手:“你想在臉上留疤?”

少女想掙紮的動作頓住。

不是單純地讓蠱咬她?

他低頭看向她拉住他的手,感覺新奇地勾了下她尾指:“如果不想,那就讓它把那些死肉都吃了,我倒是不在意我養的蠱長得醜。”

“一切隨你。”

養人與養蠱到底有何不同呢。

突然間,他想試試。

話音剛落,賀歲安掀開眼皮,看到的正好是祁不硯的側顏,見他在端詳她的手指。少年的手修長寬大,跟她的大小、長度有所不同。

她的思緒都被臉上的紫蜘蛛占據去了:“這蜘蛛能治傷?”

祁不硯“嗯”了聲。

太神奇了。賀歲安在心中驚歎,但恐懼蟲蛇的習慣還是改不了,蜘蛛每動一下,她會不由自主顫動,又不閉眼了,垂眸看地面。

原因是閉眼後的五感更放大,賀歲安恍惚還能聽到蜘蛛在吃死肉的聲音,雞皮疙瘩掉一地。

還不如睜著眼,分散注意力。

她眼神漫無目的隨處飄。

目之所及是少年垂在地板上的衣擺,顏色鮮豔,刺繡覆蓋到的地方頗多,圖案遠看似自然而成的美畫,近看卻像奇怪文字雜亂組成。

片刻不到,蜘蛛吃飽了掉頭爬離賀歲安的傷口。

祁不硯伸手過去,蜘蛛八條細細的腿掃過她臉頰,他五指並攏拿蜘蛛下來:“可以了。”

賀歲安額頭的傷本來還時不時發疼的,當下似乎好了不少。

“謝謝。”

她餘光瞥見祁不硯領口皮膚有圖案浮現,像蝴蝶翅膀,顏色由深變淺。賀歲安不禁納悶,脫口而出:“你脖子下面那是什麼?”

紫蜘蛛飽腹後在祁不硯掌心蜷縮起來睡覺,他拎起包袱:“你是說我身上的蝴蝶圖案?”

一眨眼,蝴蝶圖案又不見了。

賀歲安睜大雙眼。

“忘告訴你,我來自苗疆的一個寨子,身體跟旁人有些不同,皮膚偶爾會出現特有的蝴蝶圖案,以前我殺人感到興奮時就會出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