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7 章(1 / 1)

穀夌凡神情恍惚地站著哭了一會兒,好像突然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一樣,軟軟地暈倒在水裡。

李春晝驚慌失措地抱住她的頭,避免她溺水,然後一邊大聲喊人一邊拖著穀夌凡往岸上走。

睡在外面的齊樂遠第一個趕到現場,跳到荷葉上觀察了一會兒,“這是怎麼了?”

“麗麗快點幫忙去叫人!”李春晝費勁兒地喊著。

“奧奧。”齊樂遠後知後覺地飛到岸上去喊人。

***

穀夌凡再次醒過來的時候,發現自己身上的衣服已經被換好了,此時正裹著被子躺在床上,可是她依舊覺得遍體生寒,手腳冷得像冰一樣。

李春晝也泡了澡換了衣服,正坐在床邊。

穀夌凡冷靜下來以後,望著李春晝愈發高挑纖細,與自己印象中早已不同的背影看了一會兒,忽然莫名其妙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李春晝匪夷所思地問:“你乾嘛說這種話,你哪裡有什麼對不起我的地方……?”

穀夌凡卻閉上了眼睛,像是累極了一樣,不肯再多言。

李春晝抱著齊樂遠下床,小聲問:“怎麼樣,看出她生什麼病了嗎?”

“看上去像是抑鬱了,”齊樂遠也小聲回複道。

“什麼叫抑鬱?”齊樂遠為了組織語言,結巴了片刻,“那個,我查查……按中醫的話來說就是情誌不暢、氣滯、血瘀。”

“麗麗你有什麼道具或者技能可以治好梵奴嗎?”李春晝罕見地露出些許求助般的神情。

“體弱則托情,”齊樂遠搖了搖頭說,“心結不好說,先補身體吧。”

李春晝深信不疑,立馬開始跟紅豆商量買東西做藥膳,給穀夌凡調理身體。

忙了一會兒後,她又翻找出適合穀夌凡的新衣服和首飾,幫她打扮起來。這些衣服都是款式稍大,但料子與她平時穿的相差無二。

李春晝現在還在長個子,這些都是預備著長高以後穿的,但是被困在輪回裡十餘年,李春晝幾乎都要習慣自己這靜止的身高了。

穀夌凡像個沒有靈魂的木偶任由李春晝打扮,但是李春晝很開心,像是小女孩過家家一樣照顧著穀夌凡。

穀夌凡從鏡子裡看過去,李春晝就那麼披散著頭發站在那兒,開心地對著自己笑。

她什麼妝也沒上,卻依舊那麼漂亮,靈活又生動,把穀夌凡襯得狼狽不堪,像個年老色衰的風塵女子,說不清是悲哀還是什麼,穀夌凡狼狽地撇開眼睛,覺得自己越是打扮,越像是“醜人多作怪”。

而李春晝仍然在喋喋不休地說著她們之間的往事,“我記得小時候你也是這樣給我梳頭發……”

她臉上的快樂那麼純粹,又那麼惹人生厭。

“……你太執著於回憶過去了。”穀夌凡冷不丁地打斷了李春晝絮絮叨叨的話,“這是活得不開心的人才會做的事。”

李春晝的話頓住了,她沉默片刻,問:

“那你有回想過我們的從前嗎?”

穀夌凡這次沒有再冰冷地回應她,而是垂下眼眸。

我當然回憶過,我甚至可以給你看我身上的疤,給你看我正在枯萎老去的身體,告訴你我過得如此不堪的這幾年。

但是我永遠不會給你看我的心,也不會對你說我想你。

如果我把對你所有的感情都告訴了你,我害怕你就會很快對我失去興趣,沒了這份“失而複得”的光環,我跟你生命中那些過客全都一樣……我心裡都清楚。

儘管李春晝一臉期待,但是穀夌凡最終還是沒有說話。

“你剛剛對我說‘對不起’,是因為之前不理我的事嗎?”李春晝緊緊地抓著穀夌凡的手,像是怕人再次跑掉一樣,“我原諒你了……但是你那時候為什麼不理我?是因為我做了什麼讓你討厭的事嗎?”

李春晝想起穀夌凡離開春華樓前說的那些話,以及那時她臉上釋懷的表情,感到心裡一陣空落落的後怕。

某種程度上,李春晝甚至是慶幸的,慶幸有這麼一件事可以讓自己和穀夌凡重歸於好,因此占有欲極強地攥著她的手,不願意放開。

在她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她已經跟二皇子越發相似了。

穀夌凡虛弱地抬起眼,給出的解釋蒼白無力,“我也不知道,也許是當時鑽了牛角尖吧……”

齊樂遠幾乎是皺著眉頭在聽,覺得不可思議,因為鑽了牛角尖就要針對李春晝這麼多年,未免太荒謬了……

結果李春晝聽了反而徹底釋懷了,已經打算把這件事輕輕放過去,她把腦袋靠在穀夌凡肩膀上,撒嬌似的抱怨道:“那也不該不理我這麼久……姐姐。”

這些年穀夌凡對李春晝的針對甚至沒能對李春晝造成什麼實際上的損失,她對此耿耿於懷完全就是因為難以忍受被自己喜歡的人冷落,尤其是在這個人還是穀夌凡——一個從小照顧她,飲食起居都在一起,她視作親姐姐的人。

李春晝身上其實有相當不成熟的一部分,像小孩子一樣,她想要的東西一定要得到,不管用什麼手段和途徑。

有太多的人喜歡她,那些善良的天真的無私的,甚至願意為她去死的人,李春晝身邊從來沒有缺過,就例如徐雁曲、宓鴻寶、紅豆還有明香,以及那些她記不清名字的男人,各種各樣形形色色的人……

但是穀夌凡是第一個對她那麼包容的人,以至於李春晝一直很依賴她,李春晝擅長討人喜歡,同時也知道自己討人歡心的長處,所以她本能地知道自己和穀夌凡之間的關係是結實可靠的,也從來沒有想過一直喜歡自己的穀夌凡會做這種事,所以被拋棄以後才會那麼震驚,那麼猝不及防。

穀夌凡在李春晝對她的在意還沒有走下巔峰時期,便率先拋棄了她,這是足夠李春晝一輩子難以忘懷的東西,以至於後來李春晝始終忘不了她,一次次去熱臉貼冷屁股。

但是李春晝不恨穀夌凡,她從始至終沒有恨過穀夌凡,甚至沒有把她看成真正的死敵,一直等待

著有這麼一個機會,可以讓她跟穀夌凡重歸於好。

這原本就是穀夌凡想要的東西,但是現在她卻不忍心了,穀夌凡捂住自己的眼睛,不願意再看到鏡中李春晝的臉,她顫抖著聲音說:“其實我一直都很嫉妒你,你根本不知道,我……”

她想說我很抱歉,想說你不應該這樣柔軟地靠近我,但是穀夌凡說不出口,就如同她沒辦法把所有陰暗的內心全部剖開展示給李春晝看,她實在害怕被拋棄。

“沒關係,”李春晝伸手去拉她捂在眼睛上的手,想要讓穀夌凡看著自己的眼睛,“如果你真的不在意我了,我才會更難過。”

不,你根本就不明白,穀夌凡在心裡說,我真正嫉妒你的,正是你這種能輕飄飄說出“沒關係”的姿態。

可是當她的手被李春晝拿下來時,穀夌凡還是因為照入眼中的日光落了淚,她沉沉地歎了一口氣,隻望著鏡中的李春晝流淚。

靠強迫自己去厭惡李春晝,比狼狽地祈求對方不要離開,所帶來的痛苦更令人難受。

穀夌凡失神地想,她實在不想再時時刻刻和自己以及這個世界對抗了,因為光是活著便已經耗費她好多心力,於是穀夌凡回過身,輕輕抱住李春晝柔軟溫暖的身體,短暫地鬆了一口氣。

李春晝受寵若驚地愣了愣,隨後也用力地擁抱住穀夌凡,就像她們小時候一樣。

***

這一天就在兩個人一個說一個聽當中度過,雖然穀夌凡偶爾也能提起嘴角對她的話反應笑笑,但是李春晝依然能看出來——她並不快樂。

青樓裡隻有兩種人,一種因為生活太過痛苦,沒有被堅定的選擇過,所以會把愛寄托在某個男人身上,另一種會因為沒有人愛自己,所以加倍地愛自己。

一旦走上了錯誤的那一條路,往往就找不到回頭的機會了。

痛苦幾乎已經成為穀夌凡的生命裡的絕大部分,甚至是全部,當撕掉這一部分時,幾乎也撕掉了她的血肉。

所以她臉上時常呈現出迷茫的神色,好像不知所措一樣發著呆,生活無波瀾,死亡的念頭仍舊像幽靈一樣盤桓在她腦海中,時不時浮出水面,紮她一下。

李春晝拽著李折旋的手,讓他讀一下穀夌凡腦海中的記憶。

當看到兩個人爭吵後畢袁思動手推搡穀夌凡的場景時,李春晝臉上克製不住地流露出憎恨厭惡的神情,她氣得手都在發抖,怪不得穀夌凡喝下五毒散以後還動了求死的想法,原來畢袁思說了那樣難聽的話。

“池紅,”李春晝聲音冰冷,帶著與二皇子如出一轍的傲慢,“去給我殺了他!殺掉畢袁思!”

池紅詫異地看了李春晝一眼,想不到她竟然這麼生氣,但還是點頭應下,斂聲息語地往畢袁思所在地趕去。

晚上,李春晝拉著穀夌凡在自己床上睡,李折旋和齊樂遠一起被趕到了門外。

李春晝之所以養成抱著人睡覺的習慣,就是因為小時候一直跟穀夌凡睡在一起。

齊樂遠早就習慣睡在外面了,看李折旋也被扔出來,不免有些幸災樂禍,李折旋茫然地在門口站了半夜,走來走去,最後在門口靜靜地守了一整夜。

第二天,穀夌凡依然沒有什麼精神,卻主動提了一個地方,問李春晝要不要跟自己一起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