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5 章(1 / 1)

顧首輔倒也沒有惱火,他身上長久地壓抑著沉重暮色,眉眼間有絲絲疲勞,但是卻沒有放棄,再次開口勸道:“身為皇儲,殿下難道願意眼睜睜看著大梁滅亡?”

“不就是滅國?”梁長風甚至笑眯眯的,“一十年前就該滅了,顧大人何必強求呢?”

“就算你不在乎大梁的百姓……”顧辰新抬眼看向屏風,“後面那位姑娘難道殿下也不在乎?”

梁長風撇過去一眼,並沒有回答,顧首輔趁熱打鐵道:“覆巢之下無完卵,殿下……”

“春娘,”一皇子卻是用一句呼喚打斷了他的話,“出來叫顧大人看看你。”

李春晝被發現了也不慌,反而不緊不慢地走出來,目不斜視地走到一皇子身邊,微笑著說:“顧大人何須用奴做托詞,若是真有活不下去那一天,春娘自然會自我了斷,不給一爺添麻煩。”

李春晝很敏銳,不願意讓自己成為彆人操控梁長風的把柄,倒不是因為對於梁長風的感情有多深,而是她心裡清楚,像梁長風這樣冷心冷情的人,根本不會心甘情願地受製於人,到時候就算彆人不動手,恐怕他也要解決自己。

有溫度的人一般都難以在高位久待,李春晝知道自己從一皇子那兒L感受到的溫度,都是他演出來的。

她說完這句話,同在屋內的兩個人卻都沒有言語。

李春晝歪頭看了一眼坐在位置上沒動的一皇子,感覺自己剛才的話挑不出毛病,又看了一眼顧首輔,發現他正以一種難以言喻的神色盯著自己。

李春晝疑惑地打量了一下自己的穿著,好像沒有什麼奇怪的地方,反而精致得無可指摘。

她頭上的發髻高高梳起,點綴著金銀珠寶,華美而繁複的發飾閃耀著迷人的光芒,發式的精致程度令人難以想象,每一根發絲都經過精心梳理和修飾,如同藝術品般綻放絢麗光彩。

而服飾更是彆具風采,華麗的錦緞袍袖上繡著金銀絲線,鑲嵌著珍珠和寶石,熠熠生輝。花紋繁複多變,宛如綻放的繁花,妝容也彆具一格,精心雕琢的眉目,淡淡的胭脂和紅唇,

大梁最後盛大的餘暉都映照在她身上了,聯想到即將到來的未來,美則美矣,卻又顯得如此脆弱和短暫,宛若夕陽餘暉下的絢麗與凋零。

李春晝的打扮可謂華麗至極,服飾與首飾卻展現出一種盛世末日的頹廢輝煌感,宛如夕陽餘暉中最璀璨的一刻,光芒璀璨卻帶著一絲凋零的氣息,好似一場絢爛的夢境即將悄然消逝。

大梁過往的榮耀和美好全部都消逝了,盛世的繁華即將迎來枯萎的黑夜。

顧首輔一動不動地盯著她的臉,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氣一樣,雙眼無神地呢喃著:“大廈將傾了……”

李春晝立馬皺了皺鼻子,張嘴就要反駁他這句疑似“紅顏禍水”的話,卻被門外突然闖進來的人打斷了。

一皇子的侍衛一進來便單膝跪在地上,忐忑不安道:“主子,宮裡的人傳話說,陛下好像要……不行

了。”

“什麼?!”顧首輔猛地睜大眼睛,起身就要走,剛站起來,孱弱的身體卻不受控製地搖晃了一下,一皇子遞了個眼色,劍一便立馬上前將人扶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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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因為心急如焚,顧首輔步履蹣跚地匆匆走了兩步,臨出門前卻又回過頭,看著一皇子說:“勞煩殿下再好好考慮一下我剛剛的話。”

然後他又把目光定在李春晝臉上,一副欲言又止的神色。

李春晝還記著他剛剛惹人嫌的話,哼了一聲扭過頭。

她的態度不是一個偌大盛京城中青樓女子該有的態度,完全是梁長風慣出來的臭脾氣。

顧首輔卻目露懷念地笑了下,“春娘……你就是陛下要找到人。”

在一皇子和李春晝疑惑不解的目光中,顧首輔若有所思地凝望著他們,如同凝望整個大梁六百四十八年的曆史一般,但僅僅一瞬,他又收回目光,恢複了往日的平淡平靜,朝他們微微頷首,繼續提起袍子匆匆往前走。

“……我們某年某日還會再相見面的。”

他隻給兩人留下這句話,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顧首輔走後,一皇子逗留片刻也很快離開,父親病重,他身為人子不可能不去病床前照顧。

與此同時,簡候也正在皇宮裡等待著一皇子。

***

一皇子不在,花魁的位置依舊毫無懸念地落在了李春晝身上,但是為她投票數量最多的一皇子已經離開,李春晝自然也不需要陪客人喝酒了。

李春晝回到院子裡的時候,聽池紅說徐雁曲來過,便詫異地問:“人在哪兒L呢?剛才在樓上也沒看見他啊……”

池紅指了下院裡石桌上面的一包糕點,說:“已經走了。”

李春晝走過去,看到石桌上正是自己愛吃的荷花糕。

來都來了,卻不見一面就走了,是在生氣?還是被那天的話傷到了?亦或者是不願意看自己喜歡的人對著彆人賣笑?

李春晝心情複雜地站了片刻,然後便坐在石登上,沉默地一口一口吃起糕點來。

隻是今天的糕點不如往日好吃,香甜裡帶著微微的苦澀,李春晝把幾塊糕點都吃完了,覺得自己好像有點積食,有點堵得慌。

她一個人孤零零地坐了會兒L,看了會兒L夕陽,然後便站起來在院裡漫無目的地走了兩圈,看到名娘在撲蝴蝶,看了一會兒L,也湊過去一起撲。

名娘動作沒有她敏捷,但是李春晝把自己撲中的蝴蝶送給了名娘。

名娘小心翼翼地捂著手心裡撲騰的蝴蝶,一溜煙跑到正在燒火的明香身邊,把兩隻手伸給她。

明香一臉錯愕,指了指自己問:“我?給我的嗎?”

名娘笑著點了點頭,再次用力把手伸到明香面前。

明香疑惑地看向李春晝,李春晝搖了搖頭,說:“我也不懂名娘想乾什麼,我剛回來的時候她好像就在捉蝴蝶了……她手裡的就是剛才抓到的蝴蝶。”

名娘是

個心智不全的瘋子,因此小院裡的人都把她當孩子哄。

明香把剛剛拿過柴火的手在腰側胡亂擦了擦,攤開兩隻放在名娘交握的手下。

名娘張開手,一隻白蝴蝶從她手中飛了出來,撲騰著翅膀在簡陋的爐灶邊自由自在地飛,三個人的目光都隨著蝴蝶緩緩移動。

“明香……是蝴蝶。”名娘好像突然有了片刻清醒了一般,以一種母親的姿態把明香的頭輕輕抱進懷裡,條理清晰地說:“和蝴蝶一起,飛吧。”

她還記得明香說自己活得像蟲子一樣的事。

明香一動不動,半晌,一道帶著委屈與快樂的聲音從名娘懷裡傳出來:“謝謝你……我一輩子,都會記住這句話的。”

名娘閉著眼睛拍拍明香的身體,好像真的把她當成自己的孩子一樣。

李春晝則一直抬著頭,看著那隻白蝴蝶伴隨著傍晚的炊煙飛出了矮棚,自由自在、毫無束縛地往前飛。

飛出這座小院,飛出這個青樓,也飛出這個日暮途窮、腐朽不已的時代。

***

花魁大選結束後的第一天,李春晝的生活依舊風平浪靜,平靜到讓人覺得無聊,連前天一直徘徊在春華樓上空的烏鴉也消失得一乾一淨。

齊樂遠警惕地提防著隨時可能出現的簡候的身影,幾乎到了有點杯弓蛇影的地步。

但是李春晝依舊該乾什麼就乾什麼,一點都不急。

就是在這平靜如水般的一天裡,穀夌凡回來了。

李春晝聽到這個消息的時候正吃飯吃到一半,門口傳話的小丫頭話還沒說完,李春晝便扔下筷子開始往外跑了,臨走前不忘讓池紅給小丫頭挑隻銀簪子。

春華樓大堂內,李春晝不用多做詢問就確定了穀夌凡的位置,因為她正被姑娘們圍成一圈圍著擋著,從李春晝的位置完全看不到中間的身影。

李春晝擠進人群,嘴裡挑釁的話還沒說出口,就看到了穀夌凡脖子上的淤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