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春晝把放在明香臉上的手挪下來,順勢伸到她面前,拉她起來。
明香問:“姑娘,你怎麼知道我叫袁青彩?”
李春晝注視她片刻,忽然笑了:“彆喊我姑娘了,你也叫我春娘吧。”
她走過去查看了一下暈倒在地上的趙俊遠,探了探他的鼻息,發現人還活著,沉吟片刻,才回答了明香的問題:“至於你的真實名字……太明顯了,那個女生在你臉上亂畫,又要你到袁青彩的照片上亂塗亂畫,而且‘袁青彩’是唯一出現過的具體姓名,最重要的是——你去辦公室之前我悄悄翻了一下你的書,上面有你的名字。”
“明香”是袁青彩進入副本世界以後附身的這具身體的姓名,
齊樂遠張了張嘴,想要說話,但是看了一眼明香,又把話收了回去,他重新撿起了以前跟李春晝聊天時的老辦法,打字問:【你一開始就看出明香有心結嗎?】
李春晝搖了搖頭,沒有出聲回答他,明香茫然地看著她搖頭的動作。
齊樂遠繼續打字:【要不要告訴她咱們現在知道的消息?】
李春晝沉默片刻,沒有立刻回答。
回到小巷以後,明香反而不太恐懼了,隻是時不時抬眼悄悄瞥一眼李春晝,看上去一副想要靠近卻又不太敢的樣子,躊躇片刻,她終於找到了合適的話題,緊張地問:“春娘,這個趙公子……我們還要去他的幻境裡嗎?”
雖然一開始就抱著犧牲趙俊遠的想法,但是直到現在凶煞都沒有出來,李春晝話鋒一轉,道:“我去看看就好,青彩你跟麗麗在這裡等我吧。”
“誒?可是……”明香不太放心,擔心地看著李春晝。
李春晝回頭對齊樂遠說:“麗麗,你給青彩解釋一下吧。”
明香茫然地望向地上那隻雞,如果自己剛才沒聽錯的話,春娘要一隻雞給自己解釋?解釋什麼……?
齊樂遠已經自信開口:“你好。”
李春晝則蹲下來,從地上拉起趙俊遠垂落在地面上的手,再睜開眼時,她跟李折旋已經進入趙俊遠的幻境裡了。
趙俊遠的幻境裡並沒有任何恐怖陰暗的景象,反而像一張保留了舊時光的畫卷。
眼前是一處生活條件良好的農家小院,種種器具一應俱全,院子裡有一個紮著兩條麻花辮的小女孩正在折樹枝當柴火。
時光仿佛緩緩流淌,生活的節奏慢悠悠,輕描淡寫,傍晚的陽光透過樹影灑在泥巴路上,留下斑駁的光影。時而傳來的雞叫和讀書聲,悠揚寧靜,與慢慢的燒火聲交織成了一段模糊的韻律。
院子裡這個女孩子年紀應該很小,才幾歲,一個婦人打扮的女人從屋裡走出來,肚子明顯凸起,她把手放在上面,輕輕撫摸著。
剛從村裡私塾回到家的男人夾著書,迎上來扶著女人的胳膊讓她在院子裡坐下,喜笑顏開地摸了摸妻子的肚子,看向妻子的臉時目光又一變,竟顯得有些凶狠,責備道:“怎麼又出來了?!有什麼
活兒叫大丫幫你做就行了。”()
他這時好像才剛剛想起來自家的女兒,招招手,把乾活兒的小女孩叫過來,笑著問:大丫,你說你娘肚子裡這個是弟弟還是妹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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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女孩仰著頭,把臟臟的小手放到母親肚子上,卻被婦人一把打下來,嫌棄道:“唉呀,臟!”
小女孩收回手,慢吞吞道:“我喜歡妹妹……”
她話音未落,就被父親一巴掌扇倒在地,男人的臉色陡然陰沉起來,他露出一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假裝和善道:“想要妹妹?大丫,你再好好想想,想不明白這頓飯就彆吃了!”
婦人這時才慢半拍似的把小女孩兒拉過來,幫她拍拍身上沾到的土,嗔怪地說:“大丫,你怎麼這麼這麼不懂事?彆老是惹你爹生氣……”
李春晝忽然出聲道:“趙俊遠現在還沒有出生啊……看來這個幻境也糅雜了凶煞的記憶,正好,省得我們費時間去找她了。”
李折旋聞言看向她,呆呆地點點頭。
李春晝失笑,“我知道你不懂,沒關係,我懂就好了。”
在樸素的庭院裡,火焰一點點蠶食著木材,發出劈啪的聲響,蟬鳴格外清晰,院子的另一邊則有一口井,靜謐中散發出古老而厚重的氣息,在斜陽映照下,泛起斑駁的波紋,仿佛時光的漣漪悄然蕩漾。
大丫想不明白為什麼一直對自己疼愛有加的父母會在娘懷孕後像是突然變了人一樣。明明娘之前也會親自教導自己織布和繡花,爹也願意抽出時間陪自己認字,大丫還記得當自己生病發燒時,娘急得親手熬製藥膳,哄著自己一口一口喝下去。爹則會親自去找大夫,不遺餘力地給自己調理身體……可是這一切,怎麼就突然變了樣呢?
李春晝看著坐在地上哭泣的小女孩,伸出手,隔空摸了摸她的頭,儘管知道沒什麼用,她心裡卻想起了自己查到的趙家的往事:【這對夫妻成親多年久沒有孩子,到處求仙問卜終於才得來了一個藥方——他們命裡無子,但是隻要收養一個命中有手足的孩子,便能帶給他們一個親生的孩子。
所以這才有了趙娥,也就是大丫。
這孩子是趙家夫婦精挑細選買來的,大丫的親生父母愚昧貧窮,家裡已有七八個孩子,仍舊不停地生育,十來張嘴把家底幾乎都吃空了,但是這些孩子裡面偏偏隻有大丫一個女孩,她有三個哥哥,四個弟弟,於是趙家夫婦認定她命裡帶男孩,找算命先生看了八字後便把大丫買回來了,改名趙娥。
前幾個月裡,趙家夫婦對這孩子也是掏心掏肺的好,使得從小在多子家庭裡長大的趙娥一下子就對這個家有了歸屬感。
後來,領回這個孩子不久,趙娘子果真就有了身孕,不過誰能肯定大丫命裡有幾個手足?光是她親生的兄弟就有七個了,趙家夫婦如今就盼著這一胎是個男孩,能夠一舉得男,這樣不管大丫命裡的福氣以後還能不能給他們招來更多的兒子,他們老趙家的香火都有人繼承了。】
李春晝沿著趙娥的記憶往前走,她親眼看著大丫從
() 一個活潑開朗的小女孩變成一個沉默寡言的大姑娘(),看著她一點點把趙俊遠帶大?[((),從抱著變成背著,趙俊遠逐漸長得比她還高了。
再後來的事,其實李春晝不看回憶也知道了:【趙娥已經是十六七歲的大姑娘了,出落得清秀健康,乾活兒又麻利,不少人家上門提親。
趙家夫婦本來也很願意收一筆彩禮,把趙娥嫁出去,但是定親前夕偏偏又遇到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江湖先生,他聽說了趙家當年的事,掐指一算,對趙家夫婦說他們家的女兒要是嫁出去了,以後可就算彆人家的人了,他們夫妻唯一的兒子趙俊遠也有可能夭折。
後來,趙娥就突然被人拐走了,因為是走失,所以市籍還留在趙家,就相當於“趙娥”這個人永遠是他們家的女兒。
直到大梁648年,進京趕考的趙俊遠意外撞見了自己七年前走失的阿姐,他喜出望外地寫信將這件事告知父母,然後便去參加為時九天的封閉考試,這段時間內,考生的吃喝拉撒全都在一個高兩米,深一米半,寬一米的號舍裡。
等趙俊遠出來的時候,隻見到了那姑娘的屍體,還有父母態度肯定的否認——她不是你阿姐,你認錯人了。】
眼前趙娥的身影霧氣一般消失,李春晝撥開濃霧走出去,見到了躺倒在地上的趙俊遠。
隻不過他現在的身體狀況實在詭異——趙俊遠的肚子高高凸起,仿佛有什麼東西在他的體內翻滾著,如同懷胎九月的婦人。因為一陣陣的劇痛,趙俊遠的頭發已經被冷汗浸濕了。
剛剛李春晝所見到的場景趙俊遠也見到了,大概就是因為這個,他看起來並不十分驚慌,沒有移動也沒有掙紮,仿佛被某種詭異的力量束縛住了一般。
趙俊遠伸出因為疼痛而不住顫抖的手,摸上自己的肚子,艱難地喊了聲:“阿姐?”
李春晝循聲看過去,原來這個子副本的凶煞,也就是趙娥,居然藏到趙俊遠的肚子裡了。
趙娥像潭死水般的聲音從他肚子裡面傳出來:“小遠,從小到大,你不知道我有多羨慕你……”
趙俊遠的聲音也已經變得虛弱起來,他苦笑著回答:“阿姐……阿姐,我對不起你,爹和娘都對不起你,我替他們向你說聲對不起……”
不知是因為恐懼還是絕望,亦或者彆的什麼,他的眼眶已經通紅一片。
趙娥的聲音則是沉默了片刻,然後才從趙俊遠腹中繼續傳出來:“你不知道有多少次,我一直在想,要是你沒有出生就好了,如果沒有你,爹娘就不會像是變了人一樣,如果沒有你,我就不會被殺死,如果沒有你……”
“可是你都已經出生了啊……”她的聲音很輕,轉為一種輕輕的喟歎,“……我已經為你付出了這麼多,小遠,你也為我做點什麼吧。”
“我能……為你做……什麼?”趙俊遠的聲音已經斷斷續續。
趙娥的聲音裡多了股笑意,“讓我從你的肚子裡出生吧,讓你的心跳成為我的心跳,讓我抓著臍帶奪取你的營養,用你的生命,換我的新生……就像我當年為你做的一樣。”
趙俊遠已經意識到自己身體內的異變並非尋常,他忍著幾乎讓人虛脫的疼痛,從牙縫裡擠出一個“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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