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1 / 1)

顧簡西一行人查案的方式格外樸實,他們在案發現場的房間裡,把所有有嫌疑的人挨個叫進來詢問,時不時向一下李春晝確認他們說的事情是否屬實。

李春晝沒有心思陪他們在這裡耗,她還惦記著皇上那封密旨上到底寫了什麼,可是顧簡西他們根本不給她脫身的機會。

李春晝倒坐在椅子上,腦袋趴在椅背上方,也不在乎合不合規矩,反正進來的除了樓裡自己人,就是這些朝廷鷹犬走狗。

隻有在顧簡西發出詢問時,她才會稍微調整一下坐姿,然後回答道:“……他沒說謊,牛二有隱疾,那天晚上估計是在小樹林裡塗抹枯痔散。”

“凶手不可能是她,徐西娘子當晚大概跟廚房大師傅在一起,剛才她支支吾吾說不出來是因為他們還沒有公開在一起。”

“張平就不可能了,他根本不可能喜歡當晚跟死者在一起的姑娘,因為他好男色。”

……

雖然李春晝的回答裡大多用了比較含糊的詞彙,但是她對於春華樓眾人的了解程度依然讓人驚訝。

顧簡西略一眯眼,問道:“你怎麼知道這麼多事?”

“我從小就是在這裡長大的,知道這些難道不正常嗎?”李春晝理直氣壯,完全看不出心虛的樣子。

眼看人都快要挨個見完了,顧簡西依舊沒有讓李春晝回去的意思,李春晝困得一個勁兒打哈欠,想去床上躺會兒,偏偏門口有人看著不讓走,李春晝支著腦袋給自己按摩因為熬夜而乾澀發紅的眼睛。

她現在算是看明白了,顧簡西這一行人抱的不一定是把案子查個水落石出的打算,他們就是硬生生在耗時間,假裝在查案上已經儘力,順便來應付上面的人,隻要把今天的戲演完,之後不再挖下去的責任也可以推到二皇子身上——畢竟是二皇子不讓查的嘛,他們已經連夜在查了。

隻是李春晝想不明白,死了個外地來的商人而已,以前的一百二十次輪回都沒引起誰注意,這一次玩家的死怎麼會重要到這種程度,以至於皇上派金吾衛親自來查案。

顧簡西看出她的疑惑,但是他沒有解釋,因為覺得沒有必要。

顧簡西再次翻開案件卷宗來看,掃過某一行時,他抬起眼,故意說:“死者生前跟妻子舉案齊眉,琴瑟和鳴,因為你們春華樓丟了性命,留下他家裡孤兒寡母,你們就不感到羞愧?”

“……?”李春晝訝異於他怎麼說得出這麼厚顏無恥的話,原本快要合攏的雙眼一下子睜大了,她忍了又忍,最終還是忍不住氣衝衝地說:“第一、不是春華樓的姑娘們把刀嫁到他脖子上讓他來逛青樓的,少把臟水潑到我們頭上;第二、死者確實很愛他夫人,但是走進春華樓、來逛花街柳巷的,早就不算她的丈夫了!”

顧簡西敏銳地察覺到她話裡的漏洞,挑挑眉問道:“什麼叫做……不算她的丈夫了?”

他意味深長地問:“你是說……死者換人了?”

李春晝瞥他一眼,從顧簡西

角度看過去,她的眉眼精致得不像話,漂亮得不似凡塵中人,顧簡西玩味地想,長得確實漂亮,怪不得能讓二皇子這樣“心魂顛倒”。()

什麼換人了?我隻是說,李春晝平靜地抬起頭,一字一頓道,他不配做她的丈夫。

◆想看沈中魚的《咱們幾個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嗎?請記住[]的域名[(()

顧簡西低頭俯視她囂張的小模樣,想起李春晝幾個時辰前曾在自己面前狐假虎威強裝聲勢。

顧簡西覺得好笑,因為李春晝的體面,其實是她自欺的,但她看上去好像並不知道。

在顧簡西眼中,李春晝就像一隻羽色豔麗,嬌小玲瓏的珍珠鳥,整日得意洋洋地梳理自己美麗的羽毛,叫聲細柔,喜歡吸引彆人來注意自己,卻沒有想過自己在野獸眼中,是多麼唾手可得的佳肴。

他可是清清楚楚地記得,在李春晝替二皇子說話的時候,梁長風的目光很是耐人尋味,濃烈得隻差將她生吞活剝了。

李春晝越是得意洋洋,就越讓人好奇她哭起來時會是什麼模樣……

顧簡西用指尖輕叩了兩下桌面,“還有劉尚書的案子,當時你是最後一個見到他的人,你去了一趟劉家的宅子,偏偏就這麼巧,你剛回來,劉尚書的屍體就被人發現了,除了你的馬車,沒有人進出尚書府,這件事又該怎麼解釋?”

“我的馬車,”李春晝不耐煩道,“官府的人已經查過很多遍了,沒有血跡,裡面也沒有損壞痕跡,顧將軍在懷疑什麼,是懷疑我窩藏了凶手,還是懷疑我殺了人?難道你真以為我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弱女子,能夠把一個成年男性的腦袋砍下來?”

“那你又該怎麼解釋那天突然前往尚書府的事!?”顧簡西的語氣忽然淩冽起來,“既然已經有了二皇子這樣的客人,難道還需要去跟一個中年男人虛以為蛇?或者說,你是因為二皇子的命令才會前往尚書府?”

李春晝察覺到顧簡西好像故意要將二皇子跟連環殺人案牽扯上關係,她頓了頓,說:“如果我說我被劉玉明騙了,他其實是個喜歡玩/弄小女孩的變態,你相信嗎?”

“不可能。”顧簡西幾乎是立馬做出了否認。

“那我就沒有什麼好說的了。”李春晝百無聊賴地轉開了視線。

顧簡西猛地攥住李春晝的手腕,鷹一樣的視線緊緊盯住她的雙眼,“彆裝了,陛下身邊已經有人進言,說有妖祟假借凡人模樣潛入京城,陛下下旨要將此事徹底差個清楚,你若是知情不報,到時整個春華樓都要牽扯進去。”

李春晝暗暗心驚,但是她面上什麼都沒有表露,隻是低下頭說:“……顧將軍,你又拽疼我了。”

顧簡西垂著眼掃視她,依舊皺著眉頭,手上的力道卻鬆了,他面無表情地掃了李春晝一眼,忽然說:“以色事人者,能得幾時好?”

“那就不用顧將軍操心了。”李春晝假笑著回應。

他沒用多少力,李春晝的手腕卻依舊被抓紅了,顧簡西盯著她的手看了片刻,默默移開了目光。

顧簡西冷不丁地說:“江州知府昨日向二皇子進獻了一名揚州

() 瘦馬,二皇子收下了。”()

李春晝揉著自己手腕,頭也不抬,嗯,那又怎麼樣?

●本作者沈中魚提醒您《咱們幾個把日子過好比什麼都強》第一時間在.?更新最新章節,記住[(()

沒有看到想象中的反應,顧簡西有些意外,但是卻也未說什麼,隻是又面對著卷宗思索起這起案件。

在不掀開顱骨的情況下,死者被人取走了腦髓,這顯然不是人類能做到的事情,換句話說,他們按照正常的查案方式實在不一定能找出真正的凶手,而據方士所言,這種怪物會偽裝成正常人的模樣,調查想必更難進行。

房間裡的沉默保持了一段時間。

“喂!”冷不丁的,李春晝忽然大聲喊了一聲顧簡西,“我能走了嗎?”

顧簡西依舊一副不近人情的模樣,頭也不抬地說:“不行,案件沒有進展之前,你不能離開,你的侍女也不能進來,以免你們暗中傳遞消息。”

李春晝皺了皺鼻子,怪不得池紅遲遲沒有來找她,她抿了抿唇,說:“你們不讓我的侍女進來,至少也該把我的寵物抱進來吧,還有……準備點蔬菜,它大半天沒吃東西了。”

顧簡西也退讓了一步,道:“可以,你的寵物是什麼,在哪?我讓手下帶過來。”

“是隻雞,應該就在門外。”

她話音剛落,顧簡西臉上的表情就頓了頓,仿佛在問:一隻雞……?

李春晝點點頭,顧簡西沉默無語,給手下做了個手勢,沒過一會兒,手下就提著一隻小土雞還有一顆大白菜進來了。

李春晝把小土雞接過來,一下下撫摸著它的羽毛,然後把白菜撕開喂它,權當打發時間,再也不理睬顧簡西一行人。

齊樂遠猛猛吃菜,這一天過得跌宕起伏,李春晝被顧簡西強行帶走之後他也悄悄溜出房間,在大堂裡轉悠了一圈,碰到許多熟人,愣是一個都沒想起來讓他吃東西。

齊樂遠心裡淚流滿面地想,還是我們家小姑娘好啊。

他吃到七八分飽,又繼續翻看通訊頻道裡的聊天記錄,剛剛外面的環境太危險,他沒有機會打開通訊頻道、

齊樂遠跳過前面畢袁思一行人講述自己今天經曆的聊天記錄,繼續往下看。

【鐘誌業】(內閣大臣):“我翻了翻大理寺送來的春華樓的人員冊子,好像沒有看到跟閩南那邊有關的人。”

【黃元武】(客商):“啊?!那消息不就斷了嗎?”

【鐘誌業】(內閣大臣):“但是對於凶手的身份我其實已經有點思路了,就是還需要再確認一下。”

……

看完上面幾百條消息花了他一刻鐘左右的時間,齊樂遠猶豫了一下,決定把今天早上在山上的經曆告訴他們,他簡單組織了一下語言,然後把在山上的經過在群裡發了出來,也包括他們當時離開【子副本】的方法。

現在已經是淩晨了,但還是有沒睡著的夜貓子很快回複。

【洪武】(翰林院):“也就是說‘打破籠子或是殺死祂都可結束一切……’裡面所提到的‘籠子’並不是實際的籠子,而是一種象征

() ?”

【齊樂遠】(妓女):“沒錯。”

【洪武】(翰林院):“既然第六條規則行得通(),那我們現在所處的主副本應該同樣能用這種辦法解決卐(),現在的問題就是找出這個凶煞的真實身份,以及困住祂的籠子。”

【畢袁思】(畢家大公子):“或者是殺死祂。”

【籍和】(客商):“以我們的能力不太可能吧……”

【成穎初】(妓女):“既然有人成功過,那麼就說明這條規則是真的,假規則在另外五條裡。”

【施固】(乞丐):“其實我覺得第一條也不像假的,【春華樓中有凶煞,請勿與之對視,凶煞數量會隨時間增加】,如果齊樂遠沒有成功解決子副本的話,這個紅豆應該會成為新的凶煞。”

【尤如容】(仵作):“有道理,可是這個世界裡到底有幾個子副本呢?”

【梁文是】(商人):“是真是假根本無所謂,這種支線任務不做也沒事吧,關鍵還是找出凶煞,殺掉祂離開副本,我可不想死在這裡!”

【阿平】(乞丐):“哇,大家都沒睡啊?”

【梁峰雨】(農民):“你們進度這麼快?!我現在離京城大概還有三四天的路程。”

【梁嘉佑】(漁民):“我也……天殺的主神係統,投放的時候不知道定位一下嗎?!焯!!!”

【梁嘉佑】(漁民):“@洪武,哥們,有消息的話記得分享一下哈,我繼續趕路了。”

……

一直到第二天拂曉,顧簡西才放李春晝離開。

他讓下屬帶著整理好的資料,臨走前留下一個金吾衛專用的信封,對李春晝說:“你要是想通了,有什麼想告訴我們的,就派人把這封信送至官府。”

“知道了。”李春晝垂眉耷眼地答應下來,然而顧簡西一走,她就點火將信封燒了。

李春晝沒心思睡覺,闖進李媽媽房間裡,李媽媽也一夜沒有合眼了,見到李春晝開門進來,一口一個心肝兒肉地喚她過來,拉著她仔細看了兩眼。

李春晝在床邊坐下,問:“媽媽,前幾日那個錢公子有再次花錢想見我嗎?”

李媽媽坐起來,摟住她,“我的心肝,怎麼好端端地問起他來?”

她眉眼間帶著警惕,小心翼翼地試探:“莫非你是覺得錢公子頗合你的心意,看上他了……?”

李春晝搖搖頭否認,“不是,隻是有些事好奇罷了,而且通過錢公子,不是可以認識他的更多同窗嗎?我是想給春華樓多拉點客人。”

這話李媽媽愛聽,當即笑得不見眼睛,拍拍李春晝的手說:“我們家春娘真的懂事了,這位錢公子確實連著兩天求見你了,但是我看你的日程滿,便沒有給你安排,要是你願意,我明天便安排一個時間,讓他跟你見見……”

“就今天吧,媽媽。”李春晝打斷了她的話,“我累了,先去休息一下,一個時辰後媽媽彆忘了安排人來見我。”

雖然平時總是以母

() 女相稱,但是這對母女之間的關係其實已經有些倒置了,隨著李春晝鋒芒越來越盛,李媽媽已經很少反駁李春晝的想法,隻要李春晝還能給春華樓掙錢,也不想著逃跑,李媽媽很少乾涉她的舉動。

從前李春晝依附著李媽媽還有春華樓生存,像菟絲子一樣攀附著他人生存。

菟絲子這種植物,也叫無根草,一旦找到合適的依附對象,它便自斷其根,葉片退化,僅靠細柔的莖部纏繞植物生長,貪婪地用吸盤汲取寄主的營養,李春晝的人生,便如無根草一樣。

她乍看起來是柔弱的,但是生命裡極強,不管被扔在什麼環境裡,都能向上爬,李媽媽起初沒有在意,等回過神時,突然就發現眼前的青絲已經勾連盤結成一大片了,而她自己也已經被緊固其中,想要斬斷,李媽媽自己也要斷筋折骨。

李春晝說完,沒再管李媽媽什麼反應,抱著懷裡的小土雞,匆匆就要走。

李媽媽歎了口氣,丟開手裡煙鬥,拉住李春晝,說:“還回去做什麼?就在這裡睡吧,兩個時辰以後娘喊你起來。”

李春晝回過頭,一言不發地看著她,最後還是被那個久違的稱呼觸動,留了下來。

李春晝很小的時候,一直喊李媽媽叫娘,她姓氏裡的“李”也是隨的李媽媽的姓,至於自己的親爹親媽姓甚名誰,她早就不記得了。

跟很親近的人在一起讓李春晝覺得安心,李媽媽的屋子裡帶著熟悉的脂粉味,李春晝從小就是在這種脂粉香氣中長大的,因此躺在李媽媽的床上,很快就安心地睡著了,陽光透過紗窗照在地面上,讓人暖洋洋地犯困,就連外間的走動聲與放置冰塊的細碎聲響都沒有吵醒她。

李春晝一覺睡醒後,起床看到老鴇正一邊抽著旱煙一邊算賬,李春晝叫來熟悉的侍女幫自己梳頭發,抽空瞥了兩眼李媽媽的賬本。

一道陽光照過來,把李春晝的耳朵照紅白透亮,微風拂起她鬢角的細碎短發。

“媽媽,這個月的賬算完了嗎?”李春晝眨巴著眼睛主動說,“我幫你算吧。”

李媽媽搖了搖頭:“不用,你肯定有事求我。”

“媽媽你老是這樣想我!其實媽媽是根本不想讓我看樓裡的賬本吧!”李春晝皺了皺鼻子,好像很生氣的樣子,那副嬌憨的小女兒情態惹得李媽媽一笑。

她看了看李春晝,把人摟進懷裡,說:“乖女兒,你想多了,這個春華樓本來就是娘打算留給你的,隻不過現在二爺這麼喜歡你,看你有了更好的出路,娘才打消了這個想法……春娘,你要是真沒事求我,那你來算一下五月份的賬本吧。”

李春晝立馬開心地說:“好的媽媽,不過我想先和你商量一件事,我今天想多吃一點杏……”

沒等她說完,李媽媽拿起煙杆,深深吸了一口,頭也沒抬地打斷了李春晝的話:“幸好五月的賬我已經算完了。”

聞言,李春晝鼓起臉,一副悶悶不樂的模樣。

李媽媽笑著吐出一口煙氣,把李春晝拉回身邊,語重心長地說:“不要跟娘鬨脾氣,媽媽都是為了你好,現在的男人腰杆不硬,嘴倒是挺硬,一個個嘴上說不在乎你長相,更喜歡你才華,實際上要抓住男人的心,還是得漂亮。”

李春晝扭著身子生悶氣,仍舊不願意說話。

李媽媽歎了口氣,輕輕拍著她的肩膀,喃喃道:“不管你信不信,娘都是為你好,隻有抓住了二皇子的心,你以後的人生,包括咱們春華樓的未來……才能越來越好,娘半輩子的心血,最後不還是你的嗎?俗話說得好,寧做盛世狗,不做亂世人,一個世道裡男人生活有多麼艱難,跟他處在同一世道裡的女人隻會更加痛苦艱難……春娘,你要聽話。”

李春晝茫然地睜著一雙眼睛,心裡有好多話想說,她有時候真想問問李三春:媽媽,為什麼你的溫柔總是和勢利一起給我?有時候我真的好討厭你,可是……

直到最後,她依舊什麼都說不出口,李春晝靠在李媽媽溫暖的懷裡,用力地閉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