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視線對上的那一刹那，蘭斯感覺自己是個被什麼野獸鎖住的獵物目標。

寒冽又淡漠地視線在身上短暫停留。

蘭斯怔愣地看著躺在墜毀機甲裡的男人，那是一張很好看的臉，隻不過因為受傷顯得有些蒼白，下頜骨上還濺上幾滴血液。

他面無表情地和蘭斯對視著，視線再往下，大片的血液染紅了特殊作戰服，顏色最深的地方還在往外滲血。

看到對方的傷口後，蘭斯不再猶豫，用木棍將機甲舷門的縫隙撬得更大一些。

市中心的爆炸似向人少的地方蔓延開，看樣子是有人在引導。蘭斯不知道眼前這個人是什麼身份，或者招惹上什麼事情，但21世紀所接受的教育讓他無法做到坐視不理。

蘭斯撥開即將掉落的金屬碎片，向裡面的人伸手，想要先把他拉出來。

但受傷的男人隻是淡淡地看了眼自己伸出的手，沒有任何動作，反倒是緩緩閉上眼睛，似乎是暈過去了的樣子。

蘭斯等了半天，小心翼翼地喊了一聲：“喂，你還醒著的嗎？”

沒有回應，隻有風呼嘯吹過的聲音。

蘭斯左右看了看，最後隻能彎腰探頭進入機甲駕駛艙內，想要將男人拖出來。

但他對機甲了解不深，搗鼓了很久才解開了綁縛在男人身上類似安全帶的東西，最後拖著人一點一點走出機甲駕駛艙。

“呼！”在確保遠離隨時會爆炸的機甲後，蘭斯泄了氣，手一鬆，男人躺在地上。

沒有了機甲駕駛艙遮擋，借著月光，蘭斯更加清晰地看清了這人的長相。

即使躺在地上，也掩蓋不住對方修長挺拔的身材，被血液浸透的作戰服下是極具有爆發力的肌肉。深邃鋒利的輪廓和眉眼更是俊美不可方物。

當然，最讓蘭斯印象深刻的是他那鉛灰色的眼睛，淡漠到沒有任何情感。

爆炸聲逐漸消失，蘭斯猜不透眼前這個人的身份，又沒法將人帶到宿舍裡，最後將人帶回咖啡館裡。

咖啡館二樓有給員工休息的小房間。

蘭斯費勁全身力氣才將這個比自己高一個頭的男人搬上二樓，將人往床上一丟後，蘭斯累得坐在地板上直喘氣。

但現在不是休息的時候，蘭斯還記得這人受的傷有多重。

好在咖啡館裡有醫療箱，也不知道莉達怎麼想的，裡面的醫療工具還很齊全。

蘭斯扒開了男人衣服，看到對方橫貫腰腹上的傷口時，狠狠愣住。

他有些後悔將男人搬回咖啡館，這種傷在蘭斯看來可以直接進醫院ICU了。

這麼想著，蘭斯先簡單給男人止住了血，隨即拿出光腦準備撥打救援電話。

急救的電話正準備撥出去，一隻掌心帶著見薄繭骨節分明的手突然按住了蘭斯的動作。

蘭斯手一抖，猛地回頭。

“你醒了？”蘭斯驚訝道、

“不要聯係醫院。”男人蒼白的嘴唇動了兩下，說道。

蘭斯輕蹙著眉，目光下移到對方的傷口上：“可是，你的傷很重，不去醫院可能會……”

“不會。”男人垂眸，讓人看不清神色，“彆讓其他人知道我在這。”

蘭斯：？

他眨了眨眼睛，一時分不清自己是被囑咐還是被威脅。

“那好吧……”蘭斯也有些憂慮。

在救下這個受傷男人的時候，蘭斯很擔心自己會因此惹上麻煩。星際時代不比21世紀的藍星，他不清楚亞斯帝國的法律和秩序，為了一個陌生的人搭上自己實在不劃算。

但他又做不到視而不見聽而不聞，內心糾結過後還是選擇把人先拉到咖啡館。

但這人受了這麼重的傷，這出血量看得蘭斯心驚膽顫，很擔心對方眼睛一閉就醒不過來了。

此時的蘭斯根本不知道，自己救下的就是前幾天搗毀非法實驗組織的亞斯帝國第一戰神，克裡亞斯。

克裡亞斯躺在狹小的床上呼吸微弱，他環視了一圈這個面積不大但很乾淨的房間，最後將目光放在蘭斯身上。

克裡亞斯看得出這個小男生眼中的擔憂，甚至認出了對方是自己前幾天營救出的改造人之一。

“彆擔心，死不了。”見蘭斯一直看著自己腰腹間的傷口，克裡亞斯怕自己再不出聲，對方指不定已經將自己埋在哪裡都想好了。

蘭斯不太相信，他可是親眼看到對方流了多少血的。

“真的嗎？”

那臉上明晃晃寫著我不信你明明馬上就要死了的樣子實在太明顯，克裡亞斯頓了頓，說道：“你把醫療箱拿過來，我教你怎麼處理傷口。”

蘭斯馬上起身，小跑著將醫療箱拿到克裡亞斯面前。

“先消毒。”

蘭斯拿起傷口消毒液，一股腦全都倒在對方那二十多厘米長的傷口上。

克裡亞斯面色更蒼白了，呼吸都亂了幾分，啞聲道：“拿醫用棉花將傷口周圍清理乾淨。”

蘭斯低著頭，用鑷子夾著棉花，控製著力氣清理傷口。

那傷口太猙獰，蘭斯不由得帶入了自己，感覺自己的肚子也疼了起來。

然後他像小時候院長阿姨給自己處理傷口那樣，對著傷口吹了幾口氣，試圖減輕這個受傷男人的痛苦。

蘭斯的注意力全都放在處理傷口上了，所以他沒有發現，在自己對著傷口吹氣的那一刹那，克裡亞斯瞬間渾身緊繃，鉛灰色的眼眸閃過一絲訝然和不可思議。

“這得多疼啊。”蘭斯自言自語地嘟囔著，“好了會留疤吧。”

克裡亞斯沉默地看著蘭斯，許久，說了句：“不會。”

蘭斯抬頭：“啊？”

“不會留疤。”克裡亞斯有些生硬轉移視線，“醫療艙會處理傷疤。”

醫療艙，看起來是星際時代的某種高端治療機器。

蘭斯似懂非懂地點點頭，低頭將最後一處傷口清理完畢。

克裡亞斯指導著蘭斯將自己傷口簡單上藥包紮，等到一切都處理完的時候，時間已經來到了半夜。

蘭斯將染血的紗布都收拾乾淨放進垃圾桶，又去樓下拿了些水和面包上來，放在男人手邊。

“店裡隻有這些。”蘭斯說道。

克裡亞斯也不介意，拿起面包補充體力。

不大的房間瞬間安靜下來，隻有細微的咀嚼聲可以聽見。

蘭斯躺到另一張小床上，抖開被子睡在裡面。

忙碌了一天後的困意如潮水般湧了上來，蘭斯昏昏欲睡，但想到身邊還有個重傷患者，又逼著自己強行睜眼。

為了保持清醒，蘭斯又將目光重新放回克裡亞斯身上。

說起來，他還不知道這個人叫什麼名字，是什麼身份。

那機甲應該不是普通人可以駕駛的，而且對方還穿著專業的作戰服……

“怎麼稱呼你。”蘭斯覺得自己這個問話稱得上教科書級彆的，他說，“需要我將你送到星警處嗎，或者是聯係我們學校的老師校長，他們應該隸屬於亞斯帝國軍隊。”

克裡亞斯掀開眼皮，他看得出來蘭斯的用意，不過是覺得自己是個麻煩想丟開。

但他並不覺得蘭斯的做法有問題，相反這是很明智的選擇。雖然現在的星際看起來很和平，但其和平之下所藏匿的暗流湧動是普通人所看不到的。

救下自己並不是一個明智的選擇，反而會可能給這個小改造人惹上禍端。

“我叫……科裡。”克裡亞斯隨口編了個名字，“明天我會離開，不要告訴任何人你見過我。”

“好的。”蘭斯小雞啄米似的點著頭，“我不會告訴彆人的。”

……

蘭斯睡醒的時候，發現那個科裡的已經不在了，床鋪整理得整整齊齊，就連喝過水的杯子都被清洗完畢。

清晨的陽光從格子窗穿透進來，蘭斯順著光朝窗外看去，熱鬨的街道不複昨晚的死寂。

很奇怪的星球，很奇怪的……人。

蘭斯回想起那雙冷漠的鉛灰色眼眸，本能的感覺對方並不簡單。

希望這件事就此為止，不要再有後續。

蘭斯在心底悄然歎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