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說, 她隻是死了，不是改了。

眾人肅然起敬，敬她是個勇士。

這大抵就是傳說中的死不悔改吧！

玄奘顧不得稱讚, 他抓緊時間破解籠子的符文。姑娘專注地盯著八戒看, 眼珠子都不轉一下。

八戒被她看得耳根子泛紅，他知道自己生的俊美，愛慕他的人如過江之鯽。高小姐為他癡狂，龍族公主見到他就撲進懷裡, 按理說被人家姑娘看兩眼也沒什麼, 但八戒就是不好意思。

可能因為這姑娘的眼睛太乾淨空洞了吧！以前是彆人主動撲上來，今日這位姑娘眼裡沒有絲毫欲望, 她隻是靜靜看著，倒顯得豬八戒上趕著勾引人, 這樣八戒很是羞恥。

豬八戒不自在地披上中衣，合攏衣襟，孫悟空瞪他一眼，罵他不識抬舉。

“人家姑娘違背主人意誌也要幫咱們，你給人家看兩眼怎麼了？”

孫悟空直接上手，刺啦刺啦兩下，把八戒的中衣給撕了，露出肩膀和胸肌。

豬八戒靦腆地捂著胸口, 熊霸天把他手扒開，摁在身體兩側, 讓他把腹肌也露出來。

孫悟空笑著問姑娘, “他這個樣子，姑娘可還滿意？”

豬八戒含羞帶怯，上半身幾乎□□, 隻有破破爛爛的中衣掛在手腕上，秀色可餐。

姑娘點點頭，聲音依舊空洞，“滿意，好看，愛看。”

孫悟空繼續跟她搭話聊家常，“還不知姑娘芳名，姑娘以前當真是獵戶嗎？”

“我叫月娘，活著的時候確實是獵戶。”

孫悟空又問：“你家人父母呢？”

“都被妖怪殺了，當著我的面，妖怪說這樣能激起我的凶性，使我成為更厲害的傀儡。”

孫悟空等人沉默了，如此沉痛的往事，用這麼平靜麻木的聲音講出來，更加讓人難過。

月娘知道，他們想了解自己，擔心她騙人，這是他們的謹慎，這很正常，她主動講起了自己的過去。

“我被妖怪騙了，被她抓了，家裡的人也被她殺了，我被做成傀儡，一個凶性很強的傀儡。我不需要吃飯，不需要喝水，不需要睡覺，我會說話，沒有鬼氣。我還能反反複複讓妖怪附身，雖然難受，但身體不受損壞。

我是她最滿意的作品，其他傀儡沒有我凶，他們沒有理智，隻能服從命令，我不一樣，我還有一點點自主的能力。

我變成傀儡後，第一件事就是殺她，可惜我打不過。白骨夫人像逗貓逗狗似的，先由著我殺到她面前，然後控製住我的身體，看我崩潰，看我瘋狂。我不知道你們能不能殺得了她，也不知道你們贏了以後，會不會殺了我，但你們是我遇見的，唯一能讓白骨夫人害怕的人。”

豬八戒小聲嘟囔，“所以你早就想幫我們嘍？你一直在等白骨夫人睡午覺，對不對？那我不是白使美人計了？”

月娘淡淡說道：“你不使美人計，我是要先談條件的，現在我不談條件了，等你們出來了，隨你們處置。”

熊霸天勸道：“姑娘，吃了那麼大的虧，你可長點心吧！萬一我們是壞人，你可怎麼辦呢！”

“我已經落到很壞的境地了，再壞也壞不到哪兒去。頂多就是被你們弄死，沒什麼大不了的。死前還有人費心費力給我使美人計，我不虧。”

眾人又是一陣沉默，月娘麻木得讓人難過。

虎先鋒勉強笑道：“你怎麼不虧！八戒勾引你的時候，你偏用油布把籠子蒙上，少看了多少東西！”

月娘鄙視地看他一眼，“那時候白骨夫人還醒著，傀儡們盯著，我敢看嗎？”

籠子哢嚓一聲開了，玄奘舒了口氣，“門開了，快出去！”

月娘臉色一變，麻木的臉上多了幾分驚恐，“糟了！白骨夫人提前醒了，她往這邊走了，她要過來了！”

孫悟空安撫道：“彆害怕，我們會保護你。”

“我不需要你保護，我需要你把白骨夫人乾掉！等她來了，這裡面的傀儡，包括我，都要受她操控，她可以任意選擇傀儡附身，想打就打，想逃就逃，你們怎麼抓住她？”

熊霸天問：“你有沒有什麼好辦法？”

月娘的眼神更鄙視了，“我要是有辦法，我把你們放出來乾什麼？”

虎先鋒把八戒推到前面來，“把我們放出來，你可以摸他啊！”

月娘嫌棄地連連後退，“我不摸沒用的男人！”

豬八戒：“……”

還講不講道理了，我一句話都沒說，怎麼就成沒用的男人了？

玄奘從袖中取出一個改良相機扔進籠子裡，圓球光華流轉，又一隊取經人出現在籠子裡，籠子也恢複了金光閃閃的樣子。

玄奘忙問道：“月娘姑娘，我能偽裝到這個程度，你還需要我做什麼？”

月娘大喜，“這樣就足夠了，你們快躲起來，白骨夫人馬上就要到了！”

孫悟空給眾人使了隱身法，大家躲了起來。月娘把洞門關好，在籠子前站定，其他傀儡剛剛睜開眼睛，白骨夫人就到了。

“咦？這洞府裡怎麼比平常熱？”白骨夫人來到前面四處打量。

洞府大門開了半天，陽光照進來，當然比平時熱。

月娘木然地站在那裡，並不答話。

白骨夫人笑了兩聲，隨便指了個傀儡問道：“我不在的時候，前面有沒有什麼異常啊？”

那傀儡眼珠子轉了轉，似乎在回憶。

玄奘等人懸著心，孫悟空攥緊了金箍棒，過了一會兒才聽見那傀儡慢吞吞地說話。

“無異常。”

白骨夫人笑道：“我自然知道無異常，這籠子連我也打不開，我隻是擔心有人吃裡扒外，是不是啊，月娘？”

月娘還是不吭聲不說話，旁邊的傀儡說道：“籠子裡人，勾引，月娘，用油布蓋籠子。”

油布就落在地上，月娘等人心中又是一緊。這是個破綻，傀儡們隻看見月娘蓋油布了，但他們沒看見月娘掀開油布，這個月娘沒辦法解釋。

白骨夫人笑著勾起月娘的下巴，“月娘做得很對，不要理他們，他們確實有幾分姿色，但你不要忘了自己是怎麼被我活捉剝皮的。做人，可不能犯同樣的錯誤。”

白骨夫人彎腰去看籠子裡的‘玄奘’，她沒有細細追問油布為什麼又被扔在地上，傀儡們也不會主動思考告知，好歹算糊弄過去了。

“聖僧在籠子裡住得好安穩啊！你確實厲害，但到底是個凡人，還是得吃喝拉撒吧？像野獸一樣被關在籠子裡，這種滋味不好受吧？不如你鑽個火圈給我看看，興許我一高興，能對你好一點。”

籠子裡的‘玄奘’一動不動，月娘緊張地看著籠子，生怕白骨夫人瞧出破綻。

白骨夫人隻當他們在硬撐，她冷笑道：“告訴你們一個好消息，蒸籠已經做好了，你們馬上就要成為我的盤中餐了！”

玄奘等人還是沒有反應，好像沒聽到她的話似的，白骨夫人覺得有點不對勁。

白骨夫人湊近了觀察，月娘緊張地攥緊拳頭。

玄奘心裡也急，那是昨晚錄的視頻，沒有經過任何剪輯，玄奘是隨手錄的，根本沒想到能用上它。這隻是光影的記錄，完全沒有互動功能。

用這個相機也是迫不得已，他們幾個能殺穿洞府，但是月娘還受白骨夫人控製，他們不能讓月娘陷入險境。

就在玄奘著急的時候，孫悟空抬手一指，一塊大石頭從洞頂掉下來，正好砸在妖怪的椅子上。

白骨夫人心裡一驚，她略有些慌亂地四處張望。據說孫悟空能七十二變，難道他們已經從籠子裡逃出來了？

月娘靈光一現，突然笑道：“你要倒黴了。”

白骨夫人惡狠狠地瞪著她，“你說什麼！”

“我說這是不祥之兆，就像我被殺的那天，我家屋頂的瓦片掉下來一樣，這都是不祥之兆。你要倒黴了，你要完蛋了。”

白骨夫人狠狠地扇了月娘一巴掌，她雪白的食指骨劃開月娘的臉，露出皮囊裡空洞洞的腔子。

月娘痛苦地哀嚎，白骨夫人暢快地大笑，“就算我倒黴了，你以為你會好過嗎？你現在人不人，鬼不鬼的，誰會幫你？你看，就是大唐來的聖僧，看著你受苦都不吭聲呢！”

這時籠子裡的‘玄奘’恰巧扭頭看了白骨夫人一眼，緊接著又把頭扭回去，真有點滿不在乎的意思。

月娘故意激怒白骨夫人，她這麼一打岔，白骨夫人忘記剛才那一點點懷疑，她急迫地招來傀儡，讓他們把籠子抬進廚房。

月娘所謂的不祥之兆在她心裡留下一絲痕跡，白骨夫人並不太相信什麼命數征兆，但她現在所面臨的壓力太大了。

她心中有馬上要吃掉唐僧肉的狂喜，有對唐僧等人可能會逃出牢籠的不確定，還有吃掉唐僧肉後，即將迎來背後之人追殺的恐懼。

重重壓力交織在一起，白骨夫人已經顧不上那些細枝末節，她要立刻把唐三藏吃進肚子裡，這樣她才能徹底放心。長生不老的機會就在眼前，她絕不可能放過。

傀儡們抬起籠子，把它送進那個巨大的蒸籠。

傀儡們往蒸鍋底下添柴，白骨夫人直接點燃爐火，傀儡們的衣服也被點燃了，他們不知道痛苦害怕，依然任勞任怨地添柴。

勝利就在眼前，白骨夫人狂喜，“唐三藏，孫悟空，憑你們如何厲害，還不是落到了我手裡！多謝你們為我鋪路，等我長生不老了，我會感激你們的。”

蒸籠裡一點動靜都沒有，白骨夫人很是不滿。

她要聽見獵物的悲號，她要聽見求饒，不然她的心就像破了一個洞，永遠都不能填滿。

“為什麼不說話！為什麼不求饒！彆裝了，你們已經走投無路了！明明是一群道貌岸然的偽君子，裝什麼得道高僧，我是惡妖，你們就很好嗎？你們不過是在身上披了一件乾淨衣裳，脫了衣裳比我還要惡心！”

不管白骨夫人如何叫罵，籠子裡一點動靜都沒有。白骨夫人起了疑心，她撲到爐子前就要掀鍋蓋，一個金色圈子悄悄出現在她的腳邊，一瞬間就飛起來勒住她。

白骨夫人反應很快，她立刻召喚傀儡過來救她。

孫悟空蹦出來喊了一聲‘定’，所有傀儡都被定在原地。

孫悟空冷笑，“哼，抓你還挺不容易，還得等個恰當時機。”

白骨夫人被捆住，無法脫身，她不死心地嘗試附身傀儡，但所有傀儡都被定住了，除了月娘。

她恨得咬牙，後槽牙咬得咯吱咯吱響。

“果然是你，背叛了我！”

她嘗試控製月娘，月娘不由自主地走過來。

孫悟空嘀咕道：“還不老實！”

他衝白骨夫人吹了口氣，白潤如玉的骨頭變成了石頭，這回她徹底動不了了。

孫悟空對月娘說道：“我把她變成了石頭，但她還有理智，你想對她說什麼，做什麼，都隨你，她聽得見，隻是開不了口。”

月娘問道：“你們不要審她嗎？神秘人給她籠子，還指使她抓你們。我沒見過那個神秘人，他離開後白骨夫人才殺了我。我猜那個神秘人還教她如何製作沒有鬼氣的傀儡，不然我就跟其他傀儡一樣了。”

玄奘同情這位堅強的姑娘，他歎道：“取經之路還長，幕後之人總會出來，我們不急。但是對你來說，報仇的機會隻有這一次，我想你比較急。”

玄奘幾人拖走了其他傀儡，隻剩月娘和白骨夫人待在廚房。

柴火嗶嗶啵啵地燃燒，巨大的蒸籠開始往外冒蒸汽。

月娘看著白骨夫人空洞的眼眶，好像從裡面看見了恐懼。

月娘扯扯嘴角，似乎是笑了一下。她不說廢話，抓著白骨夫人的骨頭，順著關節，一點一點把她拆開，拆掉的骨頭就扔進爐子裡。

石化的白骨夫人慢慢張開嘴，月娘每掰斷一根骨頭，她的靈魂就好像被撕裂了一寸。骨頭被扔進火裡炙烤的痛苦，也一點點傳回到她這裡。她想哭，她想求饒，可是她已經變成石頭了，一點聲音都喊不出來。

月娘的動作越來越快，笑容越來越暢快。

一刻鐘後，月娘踉踉蹌蹌從廚房裡走出來。

豬八戒跑去扶住她，“你還好嗎？”

月娘點點頭，“我挺好的。”

隻是心裡空蕩蕩的，雖然報了仇，但也並不高興，反而比平時更加難過。哦，對了，她現在連心都沒有，她整個人都是空的。

孫悟空跑去廚房看了一眼，白骨夫人除了被勒住的肋骨和胳膊那裡是完整的，其他骨頭全被扔進了爐火裡，已經燒得灰白。

豬八戒勸道：“月娘，開心一點，你已經報仇了。”

月娘慢吞吞地點頭，“是，我報仇了，謝謝你們，其他的傀儡呢？”

豬八戒答道：“師父在給他們念經超度，白骨夫人死了，這些傀儡也該去投胎轉世了。”

洞府前廳裡，傀儡們席地而坐，玄奘坐在高台上，轉著佛珠，專注地念誦經文。

待經文念完，傀儡們臉上露出解脫的笑容，靈魂化作流光，飛出洞府，去地府轉世輪回。剩下的空殼皮囊化作塵土，落在原地。

玄奘看向月娘，“今後，你打算怎麼辦呢？是轉世投胎，還是繼續做一個鬼修？”

月娘想了半天，迷茫地搖搖頭，“我不知道。”

天大地大，她無處可去，讓她轉世投胎，她也不想。再轉世，不管是做人做狗，似乎都沒什麼趣味。

熊霸天突然說道：“要不……讓月娘姑娘跟著我們乾吧！”

玄奘問：“跟著咱們種地嗎？”

月娘忙道：“我不會伺候莊稼，我們家靠打獵為生，你讓我打獵劈柴我都行，種點小菜也行，但種糧食我就不會了，我不會看天氣，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收莊稼。”

熊霸天笑道：“不會種莊稼也沒關係，我們這裡缺人手，總有適合你的位置。”

虎先鋒提醒道：“熊大王，咱們不是想開糧店嘛！月娘可以去做掌櫃啊！她是凡人，懂凡間的規矩，她身上又沒有妖氣鬼氣，和尚道士也不會去抓她。”

熊霸天：“咦！這倒是個好主意！”

玄奘笑著問道：“月娘，你會做生意嗎？”

月娘想了半天，“曾經，我把我爹用一兩銀子買來的魚竿，賣了三百文錢買糖吃，這樣算會做生意嗎？”

玄奘沉默了一瞬，“嗯……怎麼不算呢？賠本生意也是生意嘛！”

虎先鋒嚷道：“不會做生意可以學嘛！我看月娘你挺機靈的，你一定能行的！今後糧店就交給你！”

熊霸天把他扒拉到一邊去，“又開始繞過我自作主張，你把本大王放在哪裡？”

他瞪完虎先鋒，扭頭就對月娘笑道：“沒錯！不會做生意可以學，你這樣的意誌力，做什麼事都能成！”

豬八戒說道：“這做生意啊！彆的都好說，最要緊的是得有本錢，你們有多少本錢啊？”

熊霸天和虎先鋒面面相覷。

虎先鋒很慚愧，“我家大王沒做幾天妖怪就回去了，我們沒攢下家底。”

熊霸天歎道：“我倒是攢了些，可是最近買種子，養小妖，花出去不少，到現在還沒回本，手頭也有點緊。”

玄奘歎道：“是我疏忽了，種地還要你掏錢貼補。”

他去行李中翻了翻，翻出一小匣金銀珠寶，從大唐走到這裡，他們師徒四人花費不小。隻要進了城，住客棧從來都是最貴的，素齋也是點最好的，八戒和敖烈食量又大，再多的金銀都不夠花。

熊霸天忙道：“開店的事不急，咱們攢攢銀子再說。”

玄奘連連擺手，“不！即便不開店，咱們也缺錢，我不能總讓你把家底往外填。俗話說，在家靠父母，出門靠哥哥，悟空，勞煩你跑一趟，去找我的好哥哥要點錢花。”

玄奘：我就知道，我這哥哥沒有白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