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老……”站在秦升泰身邊的男人有些猶豫地開口。

秦升泰卻隻是點點光腦投射出來的屏幕，說：“先看下去吧。”

慈青尋所在的遺址已入夜，掛在驛站外的燈忽明忽暗，明明被絹裹著，風卻完全透過擋風的外殼隻指燈芯。

燈芯搖曳了幾秒，然後便熄滅了。

慈青尋的房間被一層淺淺的青金色所圍，那些寒意一絲也透不進，但除他的房間外，那股妖風無處不侵。

但這木頭架構的房子隔音確實不好，坐在房內，慈青尋便聽見了一陣陣的聲音。

周錯比慈青尋更能判斷出那些尖銳聲音的含義，在和赤狸狸相處的幾個月內他早對狐狸的習性有了一定了解。

“嗚——”低沉卻急促的一聲，周錯開口：“它要進攻了。”

果不其然，下面驛站的官員開始大喊：“妖怪來了。”

各種東西在人驚慌中被碰倒，亂成一團。

慈青尋一下將門打開，周錯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慈青尋走了出去，甚至赤足踩地，連鞋子都來不及穿。

一貫愛在慈青尋懷裡呆著的赤狸狸此刻也一下跳到了周錯身上，不像懼怕，更像是不敢造次。

“慈青尋，你現在準備過去嗎？”周錯連忙抱緊赤狸狸，向慈青尋走去，比慈青尋快兩步。

他走到慈青尋的面前轉身，動作卻滯住了。

棕色偏金成為了眼睛底色，黑色瞳孔成一條豎線，看上去妖異又邪魅。

代表著掠食者身份的豎瞳此刻美麗大於危險，周錯的第六感甚至沒能提醒他逃離。

慈青尋嘴角向上勾了勾，那是一種很奇怪的笑，唇似乎有些抿著在笑，但又是最大幅度的一個笑。

和狐狸正常情況下嘴唇的形態有幾分靠近。

周錯腦子裡一片混沌，他完全忘記了自己上前的目的，直到他指尖疼痛感傳來，那種思維被完全控製的情況才得以破解。

赤狸狸此刻跳到了周錯的手臂上，長長的尾巴不斷掃過周錯的手，它側目看向周錯，牙尖帶血。

身為禦獸師的優勢在這一刻體現得淋漓儘致，隻要有一隻戰寵還保持著清醒的神智，禦獸師就很難真正陷入危險。

周錯緩了好一會兒，他抬頭看向慈青尋的背景，身體卻抗拒著向前。

那是一雙極度美麗卻危險的眼睛，當你和她對視，一切的情緒和思維都會被她牽著走，而屬於你的思維則完全被粉碎了。

赤狸狸適時叫喚了兩聲，它跳下去，尖牙咬住周錯的褲腿講他向前拖。

周錯：“你想讓我去？”

赤狸狸便用了更大的勁來表面自己的含義。

周錯咬了咬牙：“好。”說實話，在實力的巨大差異下，隻是想靠近上位者，身體都會本能抗拒。

周錯這時候也反應過來慈青尋是什麼問題了。

——降神。

神眷者雖然算得上是一個極為小眾和神秘的職業，但隻要被收錄進教材的，也就不是真正無人所知的。

所以學過職業基礎辨析這門課的周錯很快就能學以致用。

慈青尋之前喚出神靈虛影的那招叫喚神，是喚出神用神力化出的一個分身，而現在則是降神，神靈將自己的意誌降臨於信徒體內。

周錯猶豫地跟在慈青尋身後，他完全不知那位神祇的影響遠遠不止直面，甚至是穿越空間。

直播間此刻緊急關閉了，因為光腦攝像頭對準慈青尋的那一瞬，幾乎所有看見他眼睛的人都中了招。

哪怕是秦升泰這種九階都有那麼一秒的恍惚。

秦升泰手指不斷在桌上敲擊，然後笑了一下，他身旁那些好不容易緩過來的人不知他此刻含義，倒有些戰戰兢兢。

“你們芙蘭星……也不是不可以考慮供奉一下她，”秦升泰開口，“這招在戰場上怕是無往不利。”

在怪力亂神的世界，奉神可不是上下嘴一張的事兒，因為神靈真切存在並常會乾涉現實。

而神與其說是尊稱，更不如說是對一種等級的稱呼，是修煉到極高境界的生靈。

所以神有好有壞，於邪神而言，血祭信徒也是常事。

所以秦升泰這句話倒也是斟酌之後才說，他也是看了好久才說了這句，因為無論附在慈青尋身上的那位神祇本性善還是惡，她都遵循著一定的規則。

至少……秦升泰覺得，她和周錯對視那一眼，不是說手下留情不下重手，而是單純因為她不能徒增殺孽。

善也可能變成惡，因為對於神而言，神階以下皆為螻蟻，誰會在意螻蟻的性命。

但至少……從現在的情況看，慈青尋所祭祀的神係自有一套法則，那套法則下他們偏偏不能隨意動手。

“秦老，你是說……”身邊站著的男人眼睛亮了亮，他知道，秦升泰這麼說，那之後一定會有建築相關的職業人員來幫忙建立神祠。

“先看看，”秦升泰開口，“隻怕這個副本已到尾聲。”

直播間在短暫關閉後，後台的工作人員一番調整，將鏡頭對準了慈青尋的背影。

他身下的影子已然變化，那是一隻準備攻擊的狐狸。

慈青尋走到了那被重重保護的小姐門前，此刻外面已經亂成一團，而這兒的門前陰風大作，護衛皆已昏死過去，一時半會兒醒不了。

隔著帷幕，慈青尋能看見那邊的影，非是一名女子，而是狐。

燈被吹滅了，但很快又亮起來，不過不是正常的暖色黃光，而是幽幽藍光。

尖銳的爪子在帷幕後不停閃動，尾巴露出一截來，但帷幕後卻仍有八根尾巴擺動。

【謝謝……我先關了，這和看禦靈師紀錄片一樣】

【啊啊啊啊我也，這不是妖神嗎？不是妖嗎？這是妖嗎？！！鬼靈都沒這麼嚇人】

【野史上不是記過一篇妖鬼傳嗎？我以前以為野史就是野史，沒想到不僅野還真啊！！！】

慈青尋如果能看見彈幕，一定會好心科普一下，怪力亂神能被放到一同說，就是因為遠古時期這些東西本質上的區彆真沒有那麼大。

也是後面神歸位，各司其職，這些職責才分清。

不過此刻，他已經支撐不住倚在了門上。

金色的煙霧托了他一下，讓他不至於倒下，然後便聚在一起。

聚起來的煙霧形狀與那帷幕後張牙舞爪的影幾乎完全相同，但金得更加純粹。

不等帷幕後的金狐反應，那團煙霧便將她包裹起來。

金狐甚至來不及慘叫，就被煙霧一口一口吞吃。

【話說這不是神的過去嗎？她在乾嘛！】

【過去不也是自己嗎？一個時空隻能有一個存在，而神無論過去還是現在，哪怕是一道虛影，隻要存在即為真實】

【所以她是為了奪取在這個時空的生存權】

【對啊……很多失落文明之所以失落就是神幾乎死去了，你懂的，神不會真的死去，但永遠沉睡和死去也沒什麼區彆吧？隻不過神哪怕做夢都會擁有一絲神力變化成實體……】

【聽不太懂，簡單說就是神已經接近死亡，隻不過祂留的後手讓某個時刻的祂重現，這時候祂相當於複活？？】

“差不多是這樣。”秦升泰指著彈幕，同樣在給異常事務管理局的員工科普，“神沉睡是因為天地已經不容祂，但神已經不會消亡，所以隻能強行讓祂沉睡。”

秦升泰繼續說：“沉睡就會做夢，這如今我們人類探測到的大部分遺址都是神靈的夢境，隻看人能不能幫忙解夢，讓神複蘇了。”

“所以……每個遺址被破解後那些神都會賜予裡面的攻略者靈力灌頂，是為了感謝他們幫忙讓祂複蘇。”

秦升泰喝了一口茶，點頭：“當然，所以遺址不過是沉睡神靈尋求醒來的契機。”

而彈幕上各種科普鋪滿的同時，狐狸已經鑽進了被窩裡死去少女的身體。

蘇護也恰好破了九尾狐設下的種種障礙，他至妲己寢榻，先看到了被周錯扶著的慈青尋。

“君侯，我們看小姐這邊陰風大作，便急忙趕來，”周錯這時腦子也轉得快，“他是因為與妖周旋用儘了法力。”

蘇護不疑有他，連連感謝，他掀開帷幔，裡面端坐著一位少女，烏雲疊鬢，杏臉桃腮，看見蘇護的一瞬便勾了勾唇角，妲己眼中秋波流轉，然後開口：“多謝兩位巫幫我一攔，將那妖趕了出去。”

妲己顰了顰眉，又說：“不然女兒可不知能不能安然見到您。”

“沒事兒就好，沒事兒就好。”蘇護吐出一口濁氣，心中卻隱隱還有幾分不安，他說不出，安慰了女兒幾句，又準備出去巡邏。

蘇護走後，妲己卻將目光投向了慈青尋兩人，她眯了眯眼，明明周錯他們之前也見過蘇護的這位小女，此刻卻覺得同一副容貌，多了萬種風情。

周錯很難述說那種感覺，不是你因為你的審美覺得她美，而是她強硬地在你的認知裡打下了這麼一個標記。

周錯控製著自己不去和妲己對視，慈青尋卻定了定神，直視了妲己的眼睛：“娘娘可是如願。”

妲己笑而不語，然後眼中金光一閃而過，似乎有那麼一瞬就變回了豎瞳。

然後指尖一團青中帶金的光點圍繞，她抬手，光點直入慈青尋的眼睛。

“這是一點小小的饋贈。”

【本次遺址「有蘇」即將關閉，現在開始計算各攻略者貢獻值】

遺址瞬間天塌地陷，似乎下一刻就要毀滅，妲己身上卻多了幾分狐狸的特征，狐耳狐尾冒出，其餘的一切都停止了，包括正在動著的那些屬於遺址的人。

在攻略者即將被傳送出去前，遺址開始重新構建，隻是擴張了無數倍。

一座通天高山拔起，山頂之上，仙風道骨的老頭站在一神壇上。

那老頭站在祭台上，宣讀著所有人都聽不懂的敕書。

無數人影浮現，就在那敕書念完的一瞬，幾乎所有看著直播的人都驚地坐到了地上。

因為隻是一瞬，便由凡靈成神。

祭台上紫霧繚繞、電閃雷鳴、雲行雨施。

異象久久不絕，甚至籠罩整個天地。

一切停止，所有攻略者被傳送出去的那一瞬，一張看不見儘頭的敕書展開，身後跟著無數冊封的名字。

而最右邊，敕書的起始，從上至下寫著三個大字：

封神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