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1 章(1 / 1)

沙漠民們雙手交握靠在胸前,閉著眼睛嘴巴一張一合不知道在呢喃什麼,衛兵聽不清他們說的話,但卻能直觀的看見他們在做什麼。

如果隻是一個人這麼做,那麼其他人隻會覺得莫名其妙,隻要不亂來,基本上會保持尊重。

而若是幾百個人這麼做,體量龐大帶給人的感覺就是另一種不安了。

人是群體性動物,他們討厭也害怕異類。可若是那個異類反過來變成他們自己,恐懼是翻倍增長的。

已經有須彌人轉身逃離現場了,卻也不乏有留下來圍觀的,不過後者數量並不多。

如果是在一個安全的國家,居民深刻的相信自己會被很好的保護,那麼留下來旁觀的人一定不少,甚至會吸引來越來越多的人。

不過,這種行為也表明出了一種現象:被保護的太好,缺失對危險的反應和警惕。

反之,如果是在一個相當危險的國家,居民明白自己不會被完好的保護,那他們第一反應是轉身就跑,不會有一個人留下來找死。

所以,這一幕須彌人的反應證明了須彌的治安不算亂也不算安全,屬於一個中間值。

須彌是一個以教令院為最高執法權力機關的國家,曾經有神明托底,再亂也有個底線。但神權神威落幕的今天,教令院甚至能夠囚.禁本國的神明。沒有製衡,他們的權力迅速擴張到了一個恐怖的地步。

——若掌權者能夠很好的治理國家,那麼將權力集中在自己身上不僅不是壞事,還是件好事。

可,須彌的教令院本質上最初就是由一群學者建立的機構,他們原本沒有權力,然隨著時間的流逝,人,是會變的,加上神明對此並不在意,後期更是常把自己關在淨善宮中,整日冥想,不問世事。

教令院在民眾眼中是距離神明最近的,有些時候大慈樹王有命令下達,都是由教令院頒布。慢慢的,教令院在民眾看來基本上可以和神明畫上約等於的符號。

耳濡目染之下,要不了多長時間,在須彌人眼中,教令院自然而然就變成了國家最高權力機關。

但教令院卻沒能履行與權力相綁的責任,早已成為了某些人攫取利益的工具。

然這並不是最可怕的。

最可怕的是教令院的核心是學者。他們根本不懂政治,不懂如何治理國家,他們追求的是無儘的知識。

這便導致了一個後患無窮的現象:

須彌沒有一支為國家效忠的軍隊,全都是教令院的私兵。甚至私兵裡絕大多數都是沙漠人。

在教令院看來,沙漠民是一群低賤的、沒有腦子的、隻有四肢發達的愚民,關鍵是他們非常窮,用最低廉的價格就能使其為自己賣命。

還有一點,沙漠民不被允許讀書學習,教令院十分看重這點並且管得相當嚴格,這麼多年來並非沒有一個沙漠民得到學習的機會,隻是數量特彆少,還被教令院控製在手裡,嚴令禁止他們回沙漠,違令者趕出教令院,且往往

第二天就意外死亡。

守門的衛兵膽戰心驚的等待上級帶隊過來,期間他硬著頭皮腿都僵了,深怕這些聚集過來的沙漠民暴.亂。

幾分鐘後,人終於來了。

“隊長!”衛兵看見隊長和同事們,激動的喊道。

“怎麼回事?”隊長看著門口的一群沙漠民,皺了皺眉,問道。

衛兵搖搖頭,“我也不知道。”

隊長聞言原地思考了幾秒,往前邁出兩步,對最近的沙漠民說道:“你,說。你們聚集過來是為了什麼?”

他用詞粗魯,態度也並不友好。

沙漠民沒有搭理他,仍閉著眼睛念叨著什麼,不知是聽見了裝沒聽見,還是真的沒聽見。

“盧克曼。”隊長忽然聽到一個熟悉的聲音叫自己的名字,條件反射轉頭望去,看見一個臉上布滿風霜的老婦人對他招了招手。

盧克曼怔了下,跟屬下說了句:“我過去一下,你們注意點看著,彆讓他們進城。”

“是!”

盧克曼快步走向老婦人,將老婦人從人群中拉出來,帶到一邊。

“媽,你這是在做什麼?”他不解的問著,同時往四周張望了幾圈。這些人沒鬨出大事還好,真鬨出大事驚動了教令院,被發現鬨事者中有他的家屬,他很有可能被辭退,到時候沒有收入,難不成加入鍍金旅團過著食不果腹還危險的日子?

“盧克曼。”老婦人緊緊握住兒子的手,老淚縱橫。

盧克曼能感覺到母親握著自己的手是如此粗糙,不由得想到小時候母親艱難的將他拉扯大。內心的不耐煩化作不忍和酸澀,他低低喊了聲:“媽......”

“盧克曼。”老婦人哽咽的說道,“以後我們再也不用過這種生活了,一切都會好的。”

“媽......?你在說什麼?”盧克曼一臉莫名其妙,匪夷所思。

“我們的神明,赤王回來了。”

*

人群中一聲接一聲的響起一個個名字。

“賽卡尼”

“摩西”

“尼茲姆”

“塔比特”

......

被叫到的都是剛才被衛兵隊長帶過來的小隊成員。

包括一開始守門的衛兵都被叫到了。

“埃伯納!”

叫他們的全是他們的家人或者朋友。

盧克曼一個激靈,猶如在最熱的炎夏被潑了一身冷水,緊接著又被扔進冰窖,浸入骨髓的寒意幾乎凍進了骨頭縫裡。

能成為小隊長,說明盧克曼本人是有點本事的——他原先聽母親說著赤王回來了的胡話,想的是有人在傳播謠言,意圖掀起動蕩,目的暫且不明,應該趕緊上報。

不過因為母親也加入了進來,盧克曼還沒想好怎麼把母親隱瞞下來,找一個不會牽涉到自己的借口含糊過去,就眼睜睜看著他的隊員各自被自己的親人朋友叫走。

“媽

,誰跟你說的?你從哪聽來的?彆被騙了!”盧克曼回過神來,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句艱澀的從牙縫裡蹦出來。

“沒有被騙,都是真的!”老婦人見兒子不願意相信自己,用力抓住兒子的手,眼白布滿紅血絲,歇斯底裡的說道:“赤王複活了,是真的......有人看見了,我們也看見了......盧克曼,你彆忘了你也是沙漠人,你的血液裡流淌著的是沙漠的血脈,我們都是赤王的子民,你不能忘了本!”

瘋了!都瘋了!

有其他隊的衛兵看見,紛紛趕來,然後一個接一個的被自己的親朋好友圍住。

宛如肉包子打狗,場面徹底控製不住了。

*

教令院還是被驚動了。

雖然沒有哪一個衛兵向他們‘通風報信’,但有須彌人見事不對,通知了他們。

起先沒人信,或將信將疑。但很快,他們不用懷疑了,因為沙漠民已經湧入了須彌城,他們親眼看到了。

“大賢者大人!”

“大賢者大人,沙漠民瘋了,他們向著教令院來了!”

“衛兵呢?”

“他們......他們......”彙報的人顫抖著聲音,閉著眼一副豁出去了的樣子說道:“他們背叛了我們!”

阿紮爾被氣得眼前發黑,年紀本就大了的他就在兩天前才受到一次衝擊,這一回徹底回不上氣來,暈過去了。

“大賢者大人?!”

“不好了,大賢者大人暈過去了!”

“怎麼辦?”

“還能怎麼辦,坐以待斃嗎?跑啊!”

“不行,我的資料,我要先回去拿資料!”

*

數以千計的沙漠民湧進須彌城的畫面不可謂不壯觀。

卡維抬手掀開窗簾的一角往外看,嚇了一跳。

“我去!什麼情況?”

這時身後傳來一股力量,硬生生將卡維拎了起來,然後放到一旁。

卡維不爽的正要開口控訴,待看清那個替代他站在窗前的高大身影後,喉結滑動,換成一句:“你誰啊?!”

對方沒有回話。

於是卡維倒退著快速回到客廳,對納西妲和艾爾海森說道:“見鬼了,家裡多出了一個人!”

納西妲的眉擔憂的緊蹙,她從椅子上跳下來,向著門口走去。

艾爾海森家有兩個地方有窗戶,一個是門口,一個是客廳——臥室那種比較私人的地方暫且不提。

然而客廳的窗戶前幾天被一個小孩玩球的時候打碎了,艾爾海森嫌煩乾脆一下子全封了。

卡維回來時看見差點厥過去。

身為須彌著名建築設計師,卡維看到客廳的窗戶被封相當於看到一張完美的畫被人畫上了兩筆意義不明醜爆了的x。

他立即表示了抗議,強烈要求解封,自己甚至可以出錢安裝。

但艾爾海森眼皮都沒抬一下,說:“

這是我家,我做主。”

沒錯,卡維目前隻是在艾爾海森家借住......

納西妲在阿赫瑪爾身邊站停。

阿赫瑪爾倒是貼心,見布耶爾過來了,頗有同伴愛的把窗簾往後拉了下。

“是沙漠民......發生了什麼?”納西妲憂慮的說著,抬頭看向男人冷漠的側臉。

“他們是你的子民,阿赫瑪爾,你......”

“我已經不是赤王了。”

聽到阿赫瑪爾疑似拒絕的話語,納西妲心裡一沉。她抿了抿唇,正要說什麼,忽然眨了下眼睛。

阿赫瑪爾不見了。

納西妲卻鬆了口氣。

看來雖然嘴上這麼說,但是阿赫瑪爾並沒有真的置子民於不顧。

另一邊。

鹿羽再度聽到了那聲喃喃的女聲:

【“世界......遺忘我......”】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這回身處須彌的原因,又或許是因為隨著記憶拚圖的一塊塊填補,鹿羽的力量增加了,也有可能和上次的香氣有關,它就像打開了一個開關、一個通道......

總之鹿羽隻是在心裡想了下:想見這個聲音的主人。

下一秒,她就來到了一棵粉色的大樹前。

不同於之前做夢般的迷迷怔怔,鹿羽這次的意識很清醒。

大樹前也多了一個人。

對方背對著鹿羽,柔順的白色長發披在身後,露出一角白色的裙擺,赤.裸著雙腳踩在草地上,腳背和小腿上纏繞著黑色的荊棘,儼然有向上蔓延的趨勢。

可再眨眼看去,那似乎並不是真的荊棘,而是畫在腿上的荊棘紋身。

“布耶爾......?”鹿羽遲疑的喊了聲,並抬腳向著樹下的背影走去。

很快,她就來到了白發少女的身後,抬起手,輕輕放在對方的肩膀上。

白發女性緩緩偏頭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