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教大人, 行刑的場面會有一些不雅,您看……是否需要回避?”
紅發的裁決騎士見他這幅要在一旁觀刑的模樣,提議道。
“不需要, 你隻管照做, 不必多言。”
普林霍爾神色冰冷。
見他如此堅持, 裡德知道此事已經沒有任何斡旋的餘地,既然如此, 那他能做的也不過是化長痛為短痛。
他轉過身。
“雷蒙德,你也聽見了主教大人的話, 請將聖子殿下暫且安置到一旁, 除去上衣吧。”
站在他面前的銀發騎士絲毫不為所動, 那雙冰藍色的眼睛直直望著他, 犀利的眼神仿佛能夠穿透人心。
裡德臉上的表情微僵。
嘖……這些死面癱臉真是一個比一個難搞,台階都已經鋪好了不知道往下走嗎?早知道自己就不來摻和了。
他感覺自己的頭比剛才抓住長鞭的手還疼。
雖然感到情況棘手, 但紅發騎士還是完美地保持住了臉上那落井下石的諷刺笑容。
“道恩·雷蒙德, 難道……你是想要違抗教律嗎?”
他一邊說著, 一邊慢悠悠地來到對方身後,抬起另一隻沒有握著鞭子的手搭住了他的肩膀。
【低頭,不要表現出任何反應, 普林霍爾那家夥對魔法該死得敏銳,就算用視覺來傳音入密也可能會被他發現端倪的,我隻能用這個辦法。】
顱骨後方傳來一陣陣細微的酥麻感, 被壓縮到極致的魔力擬合成類似人聲的聲音傳進內耳道, 聽起來有一些失真。
……想不到這家夥居然還會這種奇奇怪怪的技巧。
沈莫玄這樣想著,面上卻沒有絲毫變化,畢竟論腦子裡突然響起一個聲音這種事情,還有誰能比他更適應呢?
“裁決已定, 不可撤銷,唯有執行。”
與此同時,裁決騎士幽幽的警告聲在他身後響起。
“你可要想清楚,若是敢當著普林霍爾大人和我的面抗命,那後果就不是被革職這樣簡單了。”
裡德一心二用,一邊開口裝模作樣地警告對方,一邊用魔法傳音。
【我說這位光耀騎士長大人,你到底是做了什麼傻事?讓這個面具臉主教這麼火冒三丈?我看他今天是打定主意要抽你一頓來解氣了。】
【我知道你一定不服氣,但你就不怕他心裡惦記著這茬,下次再加倍為難你的寶貝聖子嗎?】
【奉勸你還是忍一時風平浪靜,否則此事無法善了。】
【況且……你要是不向他服個軟,又怎麼能讓他放鬆警惕,露出馬腳呢?】
他最後的言語中明顯話裡有話,令沈莫玄忍不住側目。
而紅發騎士卻隻是對他暗示性地勾了勾唇,沒再說什麼。
當然,在普林霍爾看來,那勾唇隻是裡德在幸災樂禍罷了。
或許是這位裁決騎士確實有幾分玩弄人心的審訊手段,在他的三言兩語之下,剛才還一副不屈不撓模樣的銀發騎士態度竟然真的有幾分軟化。
他一言不發地將懷中的聖子放回了長榻上,然後走到一片空地上,抬起手,脫下了身上的素白襯衣,將那寬闊的脊背完全地暴露在空氣中。
男人的脊背挺直,神色堅毅,站在原地的模樣英氣得讓人移不開眼球。
紅發騎士來到他的面前,用手中的執刑鞭的鞭尾頂起男人的下顎,翠綠色的眼眸望進他的眼底,語氣中有些公事公辦的無情。
“騎士長大人,雙腳分開,膝蓋朝外,雙手交握……還用我教你嗎?”
【既然要演,就演的像一點,好好配合我啊,道恩。】
說完,他就鬆開了對方,然後繞到了他的身後。
“……”沈莫玄無聲地歎了口氣,照著做了。
銀發男人背對著所有人站在空地上,分開雙腳,雙手交握在身前。隨著這番動作,他身後虯結的肌肉也跟著舒展,起伏的線條紋理分明,一看就蘊含著強悍堅韌的力量。
男人身上僅穿著一條長褲,被一條黑色的皮帶固定在勁瘦的腰間。
一根黑紅色的三叉皮鞭順著他脊背中央的溝壑從上而下地輕輕劃過。
“雷蒙德,這裡沒有人會扶著你,你可要站穩了……畢竟,我是不會手下留情的!”
【記得不要死撐到底,否則普林霍爾說不定會加重刑罰,到時候我可保不了你。】
啪——
鞭子和裁決騎士的話音幾乎是同時落下,隻是瞬間,一道鮮豔的血痕出現在男人的脊背上,血紅的長痕與潔白的皮膚形成了鮮明對比,看著甚是駭人。
“哼!”
沈莫玄悶哼了一聲,身形往前晃動了一下又撐住了。
裡德·柏宜斯……
男人眉頭微擰。
想不到這紅發半精靈看著不壯,力氣倒還挺大的。
他甚至懷疑對方是故意的。
【魔王冕下,您是否需要開啟痛覺屏蔽?】
【不用了。】
男人拒絕了174的提議。他又不是專業演員,萬一開了痛覺屏蔽,裝不出來一模一樣的,讓一旁的普林霍爾看出什麼,這頓鞭子他就白挨了。
啪——
在他和174對話的時間裡,第二下鞭笞也落到了他的背上,緊接著便是第三下……第四下……
除了第一下之外,銀發男人便再也沒有發出過聲音,他的身軀挺直,宛如狂風中的一顆勁鬆。
這讓他身後的裡德不禁懷疑對方究竟有沒有聽懂自己“適當示弱”的暗示,不過事已至此,他也隻能硬著頭皮接著抽下去。
皮鞭擊打在皮肉上的聲音在房間中回蕩,似乎驚擾了沉睡中的少年,他蹙起眉心,口中發出一聲微不可聞的呼喚……
“道恩……”
紅衣騎士感到面前的男人猛地繃緊了肌肉上的肌肉,他手中的動作頓了頓,側過頭,看向長榻上的少年,可對方依舊雙眼緊閉,沒有要醒來的模樣。
是心靈感應嗎?還是做夢?這可真是……
他的耳朵尖抽動了一下,回過頭,用有些神情複雜地看向面前的銀發男人。
對方的後背已經在剛才的鞭笞中皮開肉綻,一顆顆血珠從那刺目的血痕中流出來,沿著他的腰際線下滑,最後沒入了那條黑色的長褲。
相比剛才,男人的呼吸起伏好像也變得明顯了,想必也是感覺到了疼的。
“還有三下。”
身後傳來普林霍爾冷漠的催促。
“……”
這可不妙,主教似乎並沒有解氣。
紅發騎士神色微動,他有心要給面前的道恩一些休息和緩衝的時間,便張口橫著銜住手中鞭子的手柄,慢條斯理地挽起雙手袖子,然後籠住自己腦後散落的頭發,將它們紮到了一起。
這樣做完一係列事情,時間已經過去了半分鐘。
一頭紅發的裁決騎士取下口中的執法鞭,腦後的馬尾跟著微微晃動,他揚起手——
三!二!一!
三道鞭痕交錯疊加,沒有任何間隙和停頓。
在那駭人的力道之下,被鞭笞的男人終於支撐不住般往前倒去,伸出左手撐住了牆面,微微起伏的脊背鮮血淋漓。
而快準狠地結束了這場嚴苛的執法的裁決騎士則轉過身,將手中染血的鞭子展示給身後的光明大主教檢閱。
“主教大人,行刑已經結束了。”
擔心自己最後的做法引起不滿,他又道,“聖子殿下在休息,屬下怕驚擾到他,便加快了速度,不過力道絕沒有減少,還請主教大人明察。”
“嗯。”
見扶著牆壁半天沒有轉過身來的銀發騎士和他遍體鱗傷的慘狀,普林霍爾眼中終於露出幾分滿意。
“道恩·雷蒙德,今日之事,我便不再與你計較。”
“但你對尤萊亞的關注已經超過了一名守護騎士應該關心的範圍,於情於理,我都不能讓你繼續做他的聖騎士。”
“勝利日比武大會就在三日之後的皇家比武場舉行,我會安排你作為光明教會的代表之一參賽,你若是拿不到冠軍,那麼,便卸下聖騎士的盔甲,就此離開聖山吧。”
說罷,他便轉身離開了。
……
等到人影徹底消失,就連魔力波動都感受不到了,紅發騎士才轉過身,舒了口氣。
“他走了,彆裝了。”
“……”還在扶牆凹造型的銀發男人鬆開手,直起身體,緩緩轉過身。
見他面無表情的模樣,裡德·柏宜斯忍不住發問。
“疼嗎?”
沈莫玄幽幽看著他一眼,“……你說呢?”
“要不是最後那三下,我都懷疑你在故意整我。”
“……噗。”裡德被他那誠實的語氣給逗笑了。
“幸好我有先見之明,來的時候藏了一個血包在頭發裡。”
他打開一個魔法空間,將手中的鞭子和捏破的羊腸隨手丟了進去。
“看來……你經常這麼做?”沈莫玄見他動作熟練的模樣,挑了挑眉。
“隻不過是無可奈何下的權宜之計……裁決騎士也是人,是人就會有身不由己的時候。”
紅發騎士走到他身後,手中亮起一道溫暖的聖光,接觸到光芒的傷口很快便止住了血,結起了痂。
“這些事情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就好,不要告訴彆人,我好歹也是能止小兒夜啼的裁決騎士長,得有些威懾力。”
“……你的威懾力還不夠嗎?”沈莫玄默了默,道,“我估計普林霍爾打起來都沒你狠。”
“嗬嗬,你以為他是吃素的?他若是在鞭子上直接附魔,一個‘靈魂審判’抽下去,你不死也沒了半條命。”
裡德懶得和他爭辯,“今天的事情你太冒進了,這次過後,普林霍爾一定會加倍下心,下次你再想抓住他的破綻,可就難了。”
說到正事,沈莫玄的眼神冷了下來,他微微側首。
“這麼說……你也發現他有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