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雨來得突然。

天色昏暗，烏雲密布。

黑發男孩坐在窗台邊，看著雨水落在院子裡，打濕了前幾天他和尤萊亞親手種下的香根鳶尾。

尤萊亞曾說那紫色花朵的顏色十分襯他，就像是他的眼睛。

不過今天的天氣太差，他約莫是不會來了。

不遠處的樹叢裡忽然鑽出來一隻黑貓，像是害怕被雨水淋濕毛發，它動作迅捷地跳進了窗戶裡。

男孩抬起手，將抬起的窗戶拉下。

被雨水打濕的玻璃上朦朧倒映出一個逐漸拉長的影子。

男孩轉過身。

“塞拉斯大人。”

地板上單膝跪著一個女人，她穿著一件黑色蕾絲束胸上衣和一條緊身皮褲，長靴上沾滿了泥土，被雨水淋濕的蜷曲黑發下，是一雙墨綠色的眼瞳。

“屬下來遲了，請恕罪。”

說話間，女人唇齒間的獠牙隱隱可見。

塞拉斯靜靜看著面前由黑貓變化而來的吸血鬼。

“岡格羅族？”他的聲音很平靜，透著一股不屬於這個年齡的老成。

“大人，屬下碧翠絲，是您的眷屬。”

女人像是知道對方不記得自己一般，自我介紹道。

“我的天賦是可以通過汲取血液獲得他人的能力，因為岡格羅族的變形術沒有魔力波動，非常適合潛入，所以我在來之前吸了一位岡格羅族人的血，才用他的變形術變成了黑貓。”

“屬下身上有您設下的血之禁製，在您面前無法撒謊，您應該感受得到。”

男孩沒有否認，這些天他早就察覺到這附近有人在暗中窺伺了，但他能夠下意識感覺到對方沒有惡意，這也是他神態淡然的原因。

“你說我是你的轉化者？可我不記得你。”

“這應該是岡格羅族的時間秘術導致的後遺症。”碧翠絲回答。

“女爵蕾蒂西亞·岡格羅一直對魔黨的至高位虎視眈眈，就是她擄走了正在沉睡中的大人，還用時間禁術封印了大人您的力量。由於魔力遮斷，我們無法追蹤到您，一直找尋未果，直到聽說最近光耀聖騎士團在紅月灣的行動，我們前往遺跡搜查時察覺到了您的氣息，才知道您已經被光明教會的人帶走了。”

“這裡距離光明大神殿太近，看守很嚴密，我們在附近觀察已有數日，今天才找到時機來救大人出去。”

碧翠絲的語速加快了些。

“守衛換防的間隙極短，另外幾名護法也不知道能拖住他們多久，事不宜遲，我們現在就動身吧？”

“動身？”男孩歪了歪頭，重複她的話。

他穿著一襲黑色教袍，肩上是白色披肩，披肩中央是十字架形狀的金色卡扣，儼然一副修士模樣。

“可我並不想離開這裡。”

“大人？”女血族抬起頭，杏眼微微睜大。

“我已經決定追隨光明。”男孩的聲音還帶著稚氣未脫的沙啞，他垂下眼簾，神情在昏暗的室內燭光下顯得有些聖潔，“尤萊亞·德懷特，那位聖子殿下，就是我要追隨的人。”

“大人您這是在說什麼！”聽聞此言，碧翠絲瞪大眼睛，難以置信道，“您可是勒森魃族複蘇的希望，偉大的魔黨領袖，黑暗最忠誠的教徒，您怎能背棄教義去追隨光明！”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男孩回答，“你走吧。看在我們是同族的份上，我不會告訴警衛你來過。”

女人訥訥看著他，像是因為過度震驚而失語了。

“沒想到時間禁術的效力居然如此強大……蕾蒂西亞一定是偷偷飲了大人您的血……”

女人忽然抬手從褲腰帶中抽出一把匕首，割破了自己的手腕，然後將手心朝上舉起手臂，“塞拉斯大人，請您飲我的血，這樣您便能恢複記憶。”

血液的香氣在空中飄散開，塞拉斯的鼻子聳動了一下，眼瞳微微放大。

好香。

血族的本能被逐漸喚醒，男孩不禁往前走了一步。

女人仿佛被鼓勵了一般，一路膝行來到男孩面前，垂下頭。

“大人，您隻是因為力量被封印所以太虛弱了，等您恢複過來，您會記起一切的。”

“光明教會數百年來都是血族的死敵，就是那些冷血的聖騎士屠戮了我們的族人，您向來厭惡他們，恨不得將他們殺個乾淨，又怎麼會想要追隨那位乳臭未乾的聖子？您恐怕被教會那群偽君子給蠱惑了。不論如何，等您恢複了記憶，您就知道屬下說的是真是假了。”

男孩湊近女人手掌心的動作定住了。

“你覺得我是被尤萊亞蠱惑了，所以才想要留下來？”

“……”女人不解地抬起頭。

“可我並不這麼覺得。”男孩一掌推開女血族，他的力量非比尋常，毫無防備的女人被他直接甩到了門口。

門板轟然倒下，窗外的雨聲變得清晰可見。

站在門口的銀發騎士抬起頭，左腳腳下還踩著一具血族的屍體。

沈莫玄抬手把插在屍體胸口處的銀劍拔出來。

血水從傷口處流出來，與地面上的雨水交融在一起。

六目相對，相顧無言。

“算你走運。”

銀發騎士是最先開口的，“你要是喝了她的血，現在故事已經結束了。”

他的本意是回憶篇的故事結束，但在在場兩人的耳中，這句話卻是另外一層意思。

“不！彭斯！巴裡特！連亞希伯恩也……”倒在地上的女人發出一聲悲鳴，然後用憤怒的神情望向面前的男人，“教廷的走狗，我要殺了你！”

說罷，她瞬間消失在原地，等下次出現，已經是在銀發騎士面前。

這速度幾乎無法被肉眼捕捉，但對於男人而言似乎沒什麼技術難度。

沈莫玄一個錯身避開對方露出的獠牙，將人反擰住手臂一下過肩摔在地上，銀色利刃釘入碧翠絲肩膀的血肉中，直直插進地面深處。

“啊！！”女人慘叫一聲，雙手握住劍刃想要擺脫這樣的困境，但因為秘銀的作用，她的手掌與劍刃相貼的部分發出“呲呲”的響聲，痛得厲害，她隻堅持了幾秒便放棄了，隻像個案板上的魚一樣作出垂死的無謂掙紮。

“他們三個一起上都沒用，你一個人送什麼人頭呢？”騎士淡淡道。

“你是故意放她接近我的？”

眼看著自己的眷屬被實力碾壓，生死攸關的時刻，一直站在門口的塞拉斯突然開口道。

沈莫玄扭過頭，雙手抱胸，他用審視的目光注視了面前的小吸血鬼幾秒，才道，“尤萊亞沒有教過你嗎？黑貓在光明教典中是不祥之物，聖山腳下，怎麼允許不祥之物出入？”

騎士的聲音很有磁性，但傳到在場的吸血鬼耳中就不怎麼動聽了。

“你們吸血鬼的招數是不是應該換換了？不要總是變成黑色的東西，很顯眼。”

“……”塞拉斯對此不置可否，“聖騎士，你想要怎麼處置他們？”

“你不應該問，我打算怎麼處置你嗎？”

黑發男孩抬起眼簾看了他一眼，像是在評估兩人之間的差距，“我現在打不過你。”

“嗯。”沈莫玄挑眉，他喜歡和聰明的人說話，“所以呢？”

“聖子此刻不在你身邊，你不敢殺我。殺了我，你無法向他交代。最壞的情況，你隻能殺了他們，然後把我關起來，再轉告聖子，等他決定如何處置我。”

“你都想好了。”沈莫玄覺得有意思，“這麼說，你是真的想留下？你真的這麼喜歡尤萊亞？”

“喜歡？”他的問題讓塞拉斯愣了一下，男孩歪了歪頭，像是在捫心自問。

“是吧……我喜歡和他待在一起。”

他抬起手，摸向自己的左胸口。

“這裡，會有一種陌生的感覺。”

沈莫玄眯了眯眼。

他沒料到塞拉斯是真的戀愛腦，居然因為尤萊亞讓他有了心動的感覺，就想要放棄一切和他在一起。

但是這怎麼可能呢？

要知道一年之後他卷土重來，可是殺光了全部的聖騎士。

[但是他沒有傷害尤萊亞不是嗎？]518突然出聲。

[這還叫沒有？]

沈莫玄指的是塞拉斯劃傷尤萊亞的脖子，還把他撲倒在地上欲行不軌的事情。

[其實嘛，那些都算作情趣。]518老實道。

[……嗬。]

銀發騎士最後說出了結論。

“可我不喜歡你和他待在一起。”

“所以，我們做個交易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