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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千銀幣夫人 紅薑花 8008 字 6個月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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莉莉安沒想到,原來所謂“女巫殺人”案件的受害者,居然就在石橋村。

怪不得旅店老板見她包紮傷口,一副活脫脫見了鬼般嚇破膽的模樣呢。

“死者喬布·達夫,是石橋村的磨坊主,”諾瓦利斯言簡意賅地介紹情況,“他被磨坊的女工發現死在磨坊內。”

磨坊主?

在中世紀,隻有磨坊主擁有研磨小麥的磨坊,可以說是掌握著周遭莊園、村落所有農戶的命脈。

掌握著生產工具出租使用,並收以不合理的費用。他們可以說是最早的資產階級了。

聽聞受害者身份,莉莉安不自覺地側了側頭:要是磨坊主,恐怕樹敵不少。

“他很有錢。”莉莉安指出。

“如果你在懷疑是搶劫殺人,”諾瓦利斯立刻會意,“達夫家中沒有發生任何財產損失。”

“喬布·達夫是否存在著生活作風上的問題?”莉莉安又問。

諾瓦利斯眯了眯灰色的眼睛。

白騎士的語氣變得微妙:“……不排除情殺的可能性。你在懷疑凶手是人類,而不是女巫。”

那當然啊!

“我沒有從您的說辭中看到任何與女巫有關的線索。何況虛無縹緲的女巫,動用禁忌巫術將人從床榻上帶走,”莉莉安說,“和喬布·達夫深夜跑去磨坊偷情,被可能存在的情人激情謀殺,您覺得哪個可能性更大?”

“達夫夫人說,入夜前她分明與丈夫同床共枕,也沒有聽到任何丈夫起床離去的聲響。”諾瓦利斯說,“過往我處理的女巫殺人案,受害者往往都會唐突出現在遠離床榻的地方。”

這話說的,謀殺案不是發生在室內就是在室外,除卻入室殺人,可不就都在遠離床榻的地方嗎。

這根本不能構成關聯。

但諾瓦利斯又想了想,還是坦蕩蕩承認:“你說的沒錯,除卻這點,還是情殺更為現實。但目前並未調查到死者擁有情人。”

莉莉安:“那名發現屍體的女工,現在在哪裡?”

諾瓦利斯:“弗格·諾丁森,被暫時關押在教堂內。她是嫌疑人。”

嫌疑人?莉莉安吃了一驚:“為什麼?”

“她是女人。”

“……”

“而且,”諾瓦利斯慢吞吞地補充,“在磨坊的門後,我的人發現了弗格·諾丁森家的刀。”

這才是關鍵所在吧,和弗格·諾丁森是不是女人有什麼關係?

拳頭硬了!莉莉安深吸口氣,按下心中的不爽。

好端端一個黑皮白毛帥小夥,怎麼就長了張嘴呢。

“先去看看屍體,”諾瓦利斯完全不在乎莉莉安的態度,“昨天一大早,教士就將屍體帶回了教堂,但一定要伯爵的人到來才肯屍檢。”

是怕承擔責任吧。

也不是不能理解,若喬布·達夫真是女巫殺死的,尋常教士可不好同異端審判局交代。

莉莉安頷首:“走吧。”

這倒是換來了諾瓦利斯審視的目光:“你不怕屍體。”

雖說穿越之前莉莉安就是個地方警局新人,也沒見過什麼大案,但她是名警察,職業素養還是在的。

隻是這不能與諾瓦利斯說。

“難道您希望我轉頭逃竄嗎,”莉莉安反問,“我可不想讓羅賽爾先生有了可趁之機。”

古往今來,利益總是能夠驅使人類做出各種冒險的事情。

諾瓦利斯隻當她是為了在伯爵身邊站穩腳跟而強撐,冷哼一聲,不再追問。

他握緊腰間劍柄,轉頭大步走向石橋村的教堂。

在翠峰堡附近的幾個莊園與村落之間,隻有石橋村正中央建設了一間教堂,內有五名教士。

有莉莉安在,石橋村教堂才同意了對喬布·達夫進行屍檢。

死者被放在教堂墓地的停屍房內,中世紀沒有低溫設施,經過一天後,屍體已有開始腐敗的跡象。

莉莉安二話不說,掏出消毒濕巾蓋在手帕上,捂住了口鼻。

沒有口罩,該做的防護措施還是要做一下的!萬一有什麼細菌病毒感染,在沒有抗生素和激素的醫療條件下就隻有等死的份。

一靠近死者,莉莉安就看到了他身上的刀傷。

隻是四五個刀口並不深,且分布在小臂與雙手,並不致死。他的身上還有部分淤青,情況也不嚴重。

倒是莉莉安特地留意了一下指甲,死者的指甲縫裡殘留著土壤和乾草的痕跡。再結合刀口與淤青,他應該在磨坊內與人爭鬥,或者掙紮過。

莉莉安想了想:“現場的血跡多嗎?”

諾瓦利斯:“不多,皮肉傷。”

“那麼,他並不是因為刀傷致死,”莉莉安說,“身上也沒有勒痕,或者其他嚴重的致死性傷害,可以排除是外力致死。但不能排除毒()殺或者內傷。”

“所以仍然有可能是巫術殺人。”諾瓦利斯開口。

又繞回來了!

莉莉安有些無語,不過仔細想想,諾瓦利斯本就是異端審判庭的人,他就是為了查女巫而來的。

“仍然需要排查一下死者的人際關係,”莉莉安說,“我想,即使是女巫也不會平白無故殺人。”

“一般也是情殺,或者報仇。”諾瓦利斯接道。

好熟練啊,莉莉安抿了抿嘴角。

她猶豫了一下,試探性出言:“大人,您處理過多少巫術案件?”

亞曆克斯·諾瓦利斯面無表情,他垂著眼,純白的眼睫毛如刷子般遮住冷淡視線。異於常人的發色比他那身凜冽銀鎧和紅色的審判庭紋章更缺乏人性。

“三百多起。”諾瓦利斯言簡意賅回答。

“所以您處決了三百多名女人。”莉莉安說。

“不止女巫,還有巫師,以及其他異教徒,”諾瓦利斯歪了歪頭,“有什麼問題?”

沒什麼問題,就是聽起來審判庭的騎士,要比什麼女巫殺的人還多罷了。

當然這話莉莉安不會言明,她隻是若無其事地更換了話題:“您說發現屍體的磨坊女工被關押在了教會,我能見見她嗎?”

諾瓦利斯點了點頭。

餘下的屍檢結果,教會會反饋給審判庭的。

莉莉安尾隨諾瓦利斯離開停屍間,來到了教堂內。

幸好他們沒把弗格·諾丁森鎖在什麼地窖,而是安排到了一間空屋子裡。

修士們對周遭村落的住戶非常熟悉,她對幾名年邁的神父來說猶如自己的孩子般,自然也是不忍心苛責虐待。

諾瓦利斯推開房門,粗暴的動作換來一聲巨響,驚得屋內的女性直接站了起來。

她很年輕,看起來比莉莉安大個四五歲左右,看到諾瓦利斯身上的審判庭紋章後,弗格流露出明顯的緊張神色。

但她並沒有因此失控或者驚惶,隻是吞了吞唾沫,窘迫地向二人行禮。

“彆緊張。”莉莉安放緩聲音,“我是莉莉安·米勒,克萊蒙伯爵的未婚妻。關於喬布·達夫死亡的事情,我有些問題想問你。”

“伯爵大人的未婚妻?!”

弗格看起來非常驚訝:“您……原諒我,米勒小姐,您看起來太年輕了。”

不怪弗格意外,連莉莉安自己對此也很是微妙。

怎麼說阿諾德·克萊蒙都七十多歲了,而莉莉安·米勒再怎麼鎮定,也隻有十五歲。

莉莉安裝作無所謂地笑了笑:“很好,你現在不那麼緊張了。”

弗格:“……謝謝您,小姐,我會知無不言。”

“你是什麼時候發現的屍體?”莉莉安問。

“早上五時左右,我到了磨坊,一進門就看到了達夫先生……躺在地上。”弗格說著,捏緊了裙擺,很是恐懼的模樣。

“早上五時,你去的很早。”

“是的,因為我想起來前一天離開磨坊時忘記鎖門,生怕丟東西。”弗格回答。

“你在磨坊工作多久了?”

“一年。”

“看你也很年輕,為什麼會在磨坊做工?”莉莉安又問。

弗格看上去十八九歲的模樣,按照傳統,這個年紀的姑娘即使不結婚,也應該在家中為家庭工作。

聽到莉莉安的問題,弗格低下頭:”我是隨母親改嫁到石橋村的。一年前,她病死了。”

莉莉安:“……我很抱歉。”

那就說得通了。

新的夫家沒必要接受亡妻的女兒,弗格無處可去,能在磨坊做女工,已經算是運氣好找到了生計。

莉莉安想了想,接著問道:“你與達夫先生起過矛盾嗎?”

“當然沒有!”弗格趕忙開口,“我寄人籬下,怎敢和雇傭主產生矛盾呢。”

“那達夫先生近期是否與他人產生齟齬?”

“……我隻是個女工,這我不了解。”

“你早上五時來到磨坊,有沒有看到可疑的痕跡或者可疑的人出現?”

莉莉安的問題從受害者唐突繞回到開頭。

這讓弗格·諾丁森始料未及,她頓了頓,雙眼不住閃動:“沒,沒看到。我一進門,就看到自己家中的刀丟在地上,達夫先生倒在一旁。”

把幾個接近、同類的問題,拆開且翻來覆去的問詢,是再常見不過的審訊手段。

真話不需要思考,隻有謊話才需要。而編造出來的細節,總會出現破綻。

莉莉安笑了笑:“我知道了。”

她伸手撩起耳畔的碎發,轉頭看向諾瓦利斯:“大人,我突然想起來達夫先生的右臂有個淤痕不太自然,您能去停屍房確認一下嗎?”

“淤痕不自然?”諾瓦利斯敏銳抬眼。

“也許是我的記憶失誤,但還是確認一下為好,”她說,“或者我問完一起過去也可以。”

“不用,事後你把問詢記錄轉達給我。”

一說到正事,諾瓦利斯完全不在乎自己被莉莉安指使:“我去確認屍體情況。”

說完,他轉身離開。

房門吱呀一聲打開又吱呀一聲合攏。室內隻剩下莉莉安與弗格二人,陷入了刹那的沉默。

凝視著弗格忐忑不安的眼睛,莉莉安儘可能地放緩聲音。

“弗格,你要想好,”她溫聲道,“一旦被指認為女巫,審判庭的騎士有權直接處死你。替人頂罪,你是真的會被送上火刑架。

“若你想死,我無話可說,甚至可以幫你一把——隻要我出門對諾瓦利斯說你就是凶手,他不會客氣的。但倘若你有一絲想為自己洗清懷疑的意願,就請說實話。”

弗格張了張嘴:“我……小姐……我沒有……”

“諾瓦利斯說,刀被丟在了磨坊的門後。”

莉莉安拆穿了她的謊言:“你進門之後,不可能第一時間看到刀。要麼是你自己帶刀進去的,要麼是你看到刀時,它還沒有被持有者丟下。到底發生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