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程葉輕下班後簽收了一份快遞。
是來自南祿寺的。
她疑惑地查看發現是寄給楚佚舟的快遞福袋。
裡面是平安貼和福袋。
程葉輕以前常去寺廟祈願,楚佚舟有時也會和她一起。
但她沒想到楚佚舟也會獨自去寺廟裡請這些。
南祿寺可求平安,求事業,求財。
周末沒有工作,程葉輕決定前往南祿寺。
宋樂宜和許喻幸陪同她一起前往。
南祿寺清幽寧靜,周圍綠樹掩映,走進去可見煙熏火燎。
人來人往,求財求安。
程葉輕跪在佛像前的蒲團上,雙手合十虔誠地祈願楚佚舟平安歸來。
從楚佚舟墜海後這些天裡他們沒有一刻是放棄尋找的。
搜救隊的人能找到付哲,卻怎麼也找不到楚佚舟。
不時觸景傷情,睹物思人,程葉輕的眼淚似乎都流乾了。
程葉輕長跪殿前,穠麗的眉眼間難掩悲傷與思念。
愈加纖瘦的背影顯得脆弱但又堅強。
等程葉輕終於從蒲團上起來,她們三人去買了祈福條和祈福牌。
祈福樹上的紅色祈福條和祈願牌早已掛滿,在風中隨風揚起希冀的弧度。
程葉輕將象征她心願的祈福布條仔細地綁在樹枝上。
正午陽光透過層層疊疊交錯的樹枝照進來,樹影婆娑。
恰有一束炙熱的光從交錯的葉縫直直照進來,似一團熊熊火焰點燃了程葉輕剛綁上去的祈福條。
祈福條周圍映照的光和她祈願的心一樣熱烈,一樣熾熱如火。
程葉輕仰頭目不轉睛地看著,看得眼睛泛酸,纖細的脖頸拉得筆直。
許喻幸綁完她的祈福帶,走到程葉輕身邊,也望向她目光所落之處。
從側面看去,她的眼眶裡悄然泛起淚光。
許喻幸說:“走吧,輕輕。”
程葉輕收回視線,眨了幾下眼睛迫使眼中積聚的淚水散開。
她們離開時,旁邊走過三四個女生,說後山有單人的請願鈴樹可以申請。
相當於在這山中栽下一棵自己的樹,也是為植樹造林貢獻一份力量。
程葉輕的腳步因為這個消息又不知不覺地停下。
宋樂宜看出程葉輕內心的想法,主動提議:“請願鈴樹?這個聽著還蠻有意義的,要不我們去看看?”
“好啊,我也想去。”許喻幸一口應下。
/
後山與前院是完全不同的風景。
南祿寺本就設在清幽的山中,後山少了前院的香火,儘管是三月天也跟顯得漫山遍野的蔥綠鮮紅。
走近後發現“請願鈴樹”的意思就是在祈福帶下綁一個小鈴鐺。
當山風拂過時會發出鈴鐺的清脆聲響。
隻覺這陣陣鈴聲幽
遠靈動,也不會覺得吵鬨。
宋樂宜看到剛申請的女生在小樹上綁祈福條,“我們要不也去申請一棵樹吧。”
“好啊,在哪裡申請啊?”
程葉輕目光逡巡,不說話隻能指向不遠處有寺廟的義工。
宋樂宜指出:“那邊有登記處。”
登記處的義工告訴她們,請願鈴樹已經開展有五年了。
申請了這棵樹苗後,需要用心去栽培照顧,才能讓佛祖從中感受到真心與虔誠,從而獲得福祉。
宋樂宜和許喻幸都報完身份信息登記好後,輪到程葉輕時,那名義工卻對她說:
“這位小姐,一個人隻能申請一棵樹,您已經申請過了。”
程葉輕不禁愣怔,對義工搖頭。
宋樂宜替她說:“她都不知道有這個地方,怎麼可能已經申請過?”
“可是信息庫裡顯示您在五年前就申請過一棵請願鈴樹了,正是我們這片後山剛開始種樹的時候,您是第一批參加的。”那人把信息庫裡顯示的名字給她看。
“……”
程葉輕心中忽的想到楚佚舟。
她的情緒有些激動。
許喻幸問:“她的那棵樹在哪,您能帶我們去看看嗎?”
“可以的,請跟我來。”
每棵有主的樹上都會編號,程葉輕的那棵樹編號恰好是A17。
義工看到歸屬於程葉輕的大樹,真心稱讚:“您這棵樹長得可真好,可以說是這些樹裡長得最茁壯茂盛的了,肯定花了不少精心照料吧。”
程葉輕難以置信地看著眼前青蔥茂盛的大樹,與周圍那些種下剛剛種下的小樹苗形成鮮明對比。
她一步步走到那棵樹下,抬頭看著上面綁著的隨風飄揚的紅色祈福帶,認出每根布條上都是楚佚舟的字跡。
“惟願程葉輕新年平安,萬事順遂。”
“祈願程葉輕幸福平安,一路生花。”
“祈願吾妻程葉輕身體健康,餘生無病無災有人愛。”
……
落款的時間一直在變,最短的隻間隔了半個月。
連他們出國留學的那兩年裡也有。
能看出楚佚舟常來。
他對這棵樹是這樣上心,把它照料得這般敦實茁壯。
程葉輕仰頭看著掛滿半棵樹的紅布條與實木的祈願牌,眼淚無聲地順著眼角流下。
眼淚流經之處,都留下新鮮的淚痕。
恰一陣勁風吹過此樹,帶動每根紅布條下的鈴鐺發出清脆的聲響。
鈴動聲聲,福祿餘生。
原來這些年裡有人偷偷為她求了平安。
願她幸福平安,無病無災。
那位義工也情不自禁為之心誠動容:“如果不是您申請的這棵樹,那為您申請這棵樹的人一定很愛您。”
是啊,他很愛她。
這份愛綿長又厚重。
重到壓彎了他
的脊背和膝蓋,長到從他還沒意識到喜歡她直到現在。
程葉輕的呼吸開始變得急促,眼淚奪眶而出流得更凶。
閉口不言一周的程葉輕終於重新開口說話,她像失了神般重複著:
“可是我找不到他了,我找不到他了……”
“他不見了……”
許喻幸聽著也忍不住流下眼淚,上前擁住程葉輕,“會回來的,不是有新的消息了嗎?馬上會有更好的消息。”
在臨市有人疑似看到楚佚舟,可是他們趕去的時候,那個人又找不到了。
仿佛他短暫的出現隻是一場夢。
夢醒了,就什麼都沒了。
/
楚佚舟下落不明的一個月,周圍越來越少有人提起他。
並不是遺忘,而是都刻意避開不去提及他。
這麼久過去,程葉輕的時間似乎還停留在那一晚那一刻。
她有時喝醉會夢到楚佚舟,夢到他回來坐在她身邊將她抱進懷裡,握著她的手撫摸他,讓她感受到他是真實存在的。
他低頭細密地吻她,他說對不起,乞求她再等等他。
可是夢醒,似乎隻有眼角還沒乾的淚水能證明那場夢真的存在。
從什麼時候開始,連做夢都變得不敢相信。
生活仍然在繼續。
程葉輕暫時代替楚佚舟的位置,竭儘全力去完成“彩躍浮金”這個項目。
有時候程葉輕寫字會盯著手指上的婚戒出神,想到楚佚舟跟她求婚時的畫面,想到在婚禮上他得意桀驁的神態。
上天悄無聲息從她身邊將楚佚舟帶走,卻也無聲無息地將他送回。
程葉輕期盼了一月有餘的消息,終於在一個很平常的中午降臨。
程葉疏沉穩的聲音從手機裡傳出:“輕輕,找到楚佚舟了。”
在聽到這句話的時候,她的心跳漏了一拍,手裡捏著的圖紙也似羽毛飄落到地上。
等待太久,當這個消息真的來臨時,第一反應居然是不敢相信。
“他現在……在哪?”程葉輕聲音發顫。
“京市醫院,但你要有心理準備。”
“……他怎麼了?”程葉輕收緊手機,心跳急劇加速。
程葉疏不忍道:“他記憶出現了點問題。”
程葉輕愣了幾秒,才反應過這句話的意思,笑出眼淚:“沒關係,他回來就好。”
/
京市醫院。
程葉疏掛了電話後,回憶起找到楚佚舟的過程。
因為之前安排盯著楚佚嶼的人手還沒撤走,這段時間也一直在盯著他的動作。
才會發現楚佚嶼近一個月總是往臨市跑,但並不是為了工作上的事情,通常隻待一天就離開。
程葉疏驚訝地發現那個地方和上次疑似楚佚舟出現的地方相鄰很近,隻有兩條街的距離。
程葉疏讓人想辦法混進那棟彆墅,果然發現了被
困在裡面的楚佚舟。
他沒有再等待,得到確切消息的當天,就派一行人圍住那棟彆墅,將楚佚舟帶了出來。
楚佚舟外表並沒有什麼變化,身上的傷也好得差不多了,甚至眼神也還是和之前那樣不羈輕慢。
明明和之前一模一樣。
但楚佚舟卻說不認識他。
程葉疏推開病房的門走進去,看到楚佚舟身姿挺拔,正站在窗前看著外面的風景。
他詭異地覺得楚佚舟現在的舉動和一個月前程葉輕在醫院時一樣。
那時候他推門進來,也常看到妹妹站在窗前眺望遠方。
楚佚舟聽到身後的開門聲,不緊不慢轉過來,倚著窗台,濃鬱的眼回看向他。
程葉疏眼眸微眯,審視著楚佚舟每一個表情,“你真的不記得我了?”
楚佚舟凝眸望著他,“不記得了。”
程葉疏的眉毛蹙得更深了,“那你知道你是誰嗎?”
“把我關著的那個人說我是他弟弟。”
“你知道他那是在控製你?”從彆墅裡那些看護人員的話,能知道楚佚舟已經醒了半個月,但都被限製不能出去。
楚佚舟輕蔑地笑:“老子是失憶,不是失智。”
他的表現都和從前沒有差彆,葉疏神色愈加凝重:“那你知道你結婚了嗎?”
楚佚舟斂起輕蔑的笑容,垂眸沉思,繼而問道:“我有老婆了?”
“嗯,你不記得了?”程葉疏眸子裡泛起冷色。
楚佚舟蹙眉:“好像不記得了。”
“好像?”程葉疏重複這個詞,眼尖地注意到楚佚舟在慢笑時習慣性撚指腹的動作,嗤笑道,
“那離婚吧,我妹妹不要失憶的廢物男人。”
楚佚舟撚指腹的動作戛然而止,緩緩搖頭,意味深長的眼遙遙望向程葉疏,勾起薄唇:
“失憶就要離婚?疏哥你未免太不留情了。”
對視五秒確認過眼神,程葉疏倏地笑了,印證了心裡的猜想。
環顧病房四周,確保是檢查過沒有竊聽和監視的環境。
他走過去克製著力道往楚佚舟肚子上打了一拳,笑罵:“再給我裝!還失憶!”
楚佚舟沒有反抗地受下他的拳頭,插科打諢:“再打就真失憶了。”
“為什麼在楚佚嶼那要裝失憶?”
楚佚舟收起不著調的勁兒,“我不失憶,落他手裡還有活路嗎?我醒來就是在那棟彆墅裡,應該是那時候楚佚嶼提前找到我把我轉移了。”
程葉疏正色:“他為什麼會在那裡?你有什麼計劃?”
楚佚舟眉眼冷峻:“我前段時間發現楚佚嶼跟HOEN也有交集,隻是藏得很深。我在彆墅裡那段時間暗中調查過,他們交易的地方大概率就在臨市。楚佚嶼每次來看我的近況之後都要讓司機送他去另一個地方。”
“我知道了。”
程葉疏和楚佚舟又在病房裡密謀了很久,
把之後的一些計劃和部署都討論確定出來。
“既然我失憶能放鬆他們的警惕,就先讓他們繼續這麼以為,趁他們鬆懈的這段時間把最後的餘黨掃清。”
程葉疏微微頷首,“你要把假失憶的事告訴輕輕嗎?”
楚佚舟毫不猶豫肯定,“當然跟她說,好不容易出來,她這段時間一定很擔心我。”
他被困在那個彆墅的這段時間常能夢到程葉輕,夢到她一個人過得不好,她總是哭得眼睛通紅。
可他又哄不到她。
程葉疏站在他面前,想到剛才以為楚佚舟真的把他妹妹忘了,那一刻心裡的打算。
他冷聲:“楚佚舟,你要是失憶,把輕輕忘了,下午我就讓你們去離婚。”
程葉疏話音剛落,楚佚舟還沒來得及說話。
身後病房門口響起程葉輕著急的聲音:“不要!”
“不離婚。”她下了車就狂奔過來,胸膛因為劇烈跑動還在起伏著。
她目光灼灼盯著那道斜斜倚在窗邊的身影,楚佚舟還是記憶裡倨傲不羈的樣子。縱使這樣沒個正形地曲腿倚著,也依舊帥氣俊朗。
她認真表態:“忘記了也沒關係,隻要他還在我身邊,我可以追他,追到他想起我和他的曾經。”
這句話讓楚佚舟覺得耳熟。
程葉輕車禍後,他害怕她醒來把他忘了,也說過這樣的話。
楚佚舟視線越過程葉疏的肩膀,落在門口眼尾泛紅的程葉輕身上。
她比想象中還要瘦,看得他特彆想立刻跑過去將她一把抱在懷裡。
想親她,告訴她這些日子他有多想她。
然而聽到程葉輕說要追他,楚佚舟到嘴邊的話生生咽了下去。
喉結滾了滾,唇角挑起那一貫混不吝的痞笑,劍眉星目泛著眷戀:
“那就麻煩老婆你追追我,讓我找找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