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舜生倚在門框上看西西莉亞。

面具拿在手裡,他看起來像說點什麼，但是又因為不明原因憋住了。除了偽裝的時候能言善辯又宛如小兔子一樣無害，真正到了需要“李舜生”本人說點什麼的時候,他總會醞釀許久,但最終卻總會選擇沉默。

在西西莉亞抽出最後一管血,拔掉手臂上的針頭，他走上前去，用棉球按住她的針眼。

“我沒想到會這樣。”他說：“抱歉。”

西西莉亞：“是我的問題，很多人都不知道，不是你的錯。但是我接受你的道歉。”

手中的手臂肌肉僵硬，那兩隻耳朵始終警惕地支棱著,她的瞳孔都不再是犬類溫潤的圓潤瞳孔，現在她的魔力如同戰時一般高速運轉，全身都被下意識的調整成了最適合應對特殊情況的姿態，宛如一根隨時打算蹦出去的彈簧。

黑撇了一眼她手中那把特殊的武器。

那看起來像是一柄石刀,隻經過非常粗糙的工藝加工，做出一些尖銳端，後部被一些布條纏起來，僅此而已。但在西西莉亞和那名無名從者見面之後,這把武器變憑空出現在了她的手中,再也沒有放下。

哪怕她在給自己抽血時,她都沒有放下這把武器。

“......要是你實在無法接受。”黑說：“我告訴沃戴姆,我們再想其他的辦法。”

“隊長的身體才剛剛恢複了一些,我知道他之前的傷勢有多嚴重,而且基爾隊長他那麼驕傲，讓他拖著傷病的身體為我這樣奔波四處求人，我已經非常愧疚了,不想讓他再勞心勞力。”西西莉亞搖頭：“我沒事的，隻是用血液供養一個從者而已，憑我的身體恢複速度和魔力回轉，應該不難。”

靜脈血抽出時會顯出一種近黑的紅色，她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面前的幾個黑紅的血瓶，五十毫升一個，一排八個。留出一個，將剩下的七個如同子彈一樣戴在身上，她將那個血瓶扔向角落，它在空中反轉了幾圈，卻沒有在地上摔碎，而是被什麼接住了。

靈子輕微的變化。

“彆顯形。”西西莉亞說：“血液補魔的利用率可能會低一點，省著點用，還有就是離我遠點，如果你靠近我我就視為宣戰。”

靈子化的從者沉默了一會兒，最終沒有選擇顯形。

“Yes，master.”

他這樣說。

這個稱呼讓西西莉亞像是被紮了一樣抽搐了一下，為了克製這一次抽搐，她的後槽牙用力咬了一下。嘎吱一聲，讓人骨頭發酸。

“彆叫我master。”她說：“我們沒有締結主從契約，你不是我的從者。”

無名從者徹底沉默了。

血瓶裡的液體被默默的喝掉了，空瓶子被放在角落的空地上，屬於靈子化從者的靈力波動消失了。

在她徹底感應不到屬於無名從者的靈力波動，原本一直握著武器的手，終於鬆開了。

那雙耳朵顫抖著，從高高豎起漸漸耷

拉了下來。西西莉亞慢慢的、長長的鬆了口氣，整個人都有些脫力的倒在桌子上。

黑：“你還好嗎？”

西西莉亞：“我沒事。”

她咬緊牙關，克製牙齒發顫：“我隻是......需要更多的時間來適應一下。”

“黑。”她閉上眼睛：“你能，稍微背對我一會兒嗎，我現在，不太體面。”

隸屬於魔術協會的時鐘塔、彷徨海、阿拉斯特院都遵守他們共同定製的規則，對於從者召喚要求都極其嚴格，這一次彷徨海的魔術師潛入哥譚，是為了借助哥譚的混亂為新神召喚身軀，即便如此他也不敢大張旗鼓，最終削減再削減的召喚陣終於召喚出了一個不完全從者。

他不知道真名，不知道寶具，不知道自己的職階，沒有過往記憶，甚至對他自己從者的身份都不太確定。

“從者？我、我是嗎？”從繭中解放出來的無名從者按了按自己疼痛的頭，看著西西莉亞：“我的腦中好像隻有一星半點的記憶......那，你是我的master嗎？”

純藍的眼睛茫然又充滿了試探和希冀，引得西西莉亞警鈴大作。

小庫舉起槍，而西西莉亞拿出了那把特殊的武器。

無名從者發出一聲驚呼。

“那是什麼？”他立刻後退了兩步：“我感覺有點不太舒服......小姐，請你放下那把武器，我做錯了什麼嗎？我不會傷害你的。”

西西莉亞絲毫不為所動：“你在演戲。”

“什麼？我，不，我——”他突然消失，下一刻來到西西莉亞面前，仿佛變了個人，出手就去製服她：“我說，放下武器！”

西西莉亞早有預料。

身經百戰的禦主舍棄一臂，武器換手，反手向上劃！

這玉石俱焚的一招，如果從者執意進攻，禦主會被撕成兩半，但在她成為兩半之前，這把武器會把從者像一條魚一樣開膛破肚。

在武器刺進腹部皮膚的瞬間，從者選擇了退後。

“我......”他茫然的看著自己的腹部的出血點：“我為什麼......”

他沒有說出剩下的話，沒有機會。

不完全的從者喪失了意識，他究竟是疑惑自己為什麼會做出這樣的事情，還是疑惑這把武器為什麼會給自己造成這樣的傷害，已經無從得知了。等他再次恢複意識，等來的並不是禦主與他的契約。

他在一個特殊的魔法陣上。一個極端精妙，仿佛每一重魔力都被精準的計算過，沒有任何多餘或者漏洞，完全是特攻型的魔術。

西西莉亞站在十步開外，握著那把特攻武器，冷漠的看著他。

一枚血瓶放著距離魔法陣邊緣大約五厘米的地方，被召喚出來後始終無人契約，他已經感到魔力開始匱乏，那個血瓶當中散發出的奇異香味和魔力湧動讓人忍不住吞咽，口水分泌，他伸手去夠。

【——】

電流擊中的聲音，綠色的閃電突然出現

，從者的手指無法伸出法陣哪怕一毫米，那些蒸騰的綠色霧氣仿佛具有強烈的腐蝕性，隨著呼吸進入肺部，引起全身的灼燒。

從者痛苦的倒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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傷害造成魔力流失，他更加渴望魔力，本能讓他向血瓶伸出手，然後再一次被狠狠傷害。

從者的神情從茫然，到暴怒，到激烈的反抗，最後終於因為魔力徹底耗儘，來到了消散的邊緣。

他茫然地詢問、暴怒的反擊、殺氣騰騰的雙眼鎖定西西莉亞，最終都漸漸平息。在他的意識漸漸消失之前，他感到魔術師終於走近。

“我知道記得。”是西西莉亞的聲音：“你隻是在演戲。”

從者：“......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你儘可以繼續演下去。”西西莉亞說：“但請你牢記，這一次，是我施與你死亡，是我將你赦免，是我允許你的重生。”

血瓶被扔了進來。

玻璃撞碎在從者強度超高的身體，血液隨著玻璃瓶的破裂四散而下，魔力猛地爆開，鮮血劃過肌肉的線條，從者如獲新生。

西西莉亞用鞋底將法陣擦掉一塊，得以從桎梏當中脫離出來。

魔力得到補充的從者：“你認識我嗎？”

西西莉亞無視了他的話。

從者想靠近，小庫的槍尖立刻掉轉過來，他的槍上似乎塗抹了一層綠色閃粉，槍頭閃爍著不祥的光芒。

他收回了靠近的腳步，站在原地：“你不應該這樣對待我。至少讓我知道原因！”

西西莉亞沒有理會他。

“減少活動，減少魔力消耗，每六小時我會給你一個血瓶，在這之前耗儘魔力，那就等死吧。”

從者身形一閃，他擋住門，氣憤道：“這不公平，你甚至不和我契約，你有什麼資格命令我！”

“和你契約？”西西莉亞冷笑一聲：“和你契約，我的第一劃令咒會忍不住命令你立刻自裁。你應該為你自己現在的價值感到慶幸，這份價值讓我沒有選擇和你契約！”

從者臉上漸漸露出一些不可置信，他非常受傷的問：“你為什麼這麼討厭我？我感覺到你很熟悉，我心裡對你很有好感，我以為我們至少會是朋友——為什麼？”

西西莉亞的表情突然可怕了起來。

她一把將從者按在了門板上，那把特攻武器的刀尖直抵他的咽喉，迫使從者不得不將頭仰起。

“你再裝？卡爾·艾爾，你再裝！”

她像是突然之間被逼急了，握著武器的手都在顫抖，特殊的輻射讓從者也因為痛苦而顫抖，兩份痛苦交融在一起，西西莉亞猛地鬆開手，後退半步。

她手臂伸直，依然讓刀尖抵著從者的咽喉，激烈的呼吸讓她的胸膛劇烈起伏，幾次之後，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我知道你記得。”她冷靜地說：“你瞞不過我，卡爾·艾爾，我知道你都記得。”

西西莉亞：“我會，盯著你的，無論你想做什麼，你都休想。”

刀尖刺入咽喉，蜿蜒的血線順著刀尖淌下來，將純白的製服染紅，仰著頭的從者一言不發。

直到那柄武器收回，西西莉亞轉身離開，腳步聲漸漸遠時，從者伸出手，輕輕地觸碰了一下自己流血的傷口。

從者的血與人類不同，純粹的靈力構成物，讓他們的血比起物質，更像是某種靈子造物。

那雙眼睛注視著西西莉亞離開的方向，他的舌頭輕輕地舔了舔沾著血的指尖。

“Yes.”他看著那個方向，輕輕地說：“Yes，maste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