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有顧緋猗的熱鬨可以看?
謝長生大概猜到了是什麼熱鬨。
權勢滔天的掌印太監顧緋猗,禍弄朝綱,殺忠臣,鏟除異黨。
橫征暴斂,煽動矛盾。
顧緋猗這專斷朝政、妖人的名號傳的太響亮了。
百姓們百官們恨他怕他懼他。
反而因此神話了他。
有時,就連許多不是由顧緋猗做的事,都要被安在他頭上。
比如南方下暴雨——哦,顧緋猗乾的。
比如北方有瘟疫——哦,顧緋猗乾的。
又比如西北東北戰事失利——哦,還是顧緋猗乾的。
謠言越傳越離譜。
甚至有人說顧緋猗是巫妖。
人們對顧緋猗的恨意也就越來越深。
總有百姓或官員趁他出宮辦事的時候朝他的行轎的方向啐一口。
顧緋猗本人呢,倒是習慣了。
不論是抹黑還是怒罵照單全收。
心情好的時候不多計較,心情差的時候就把人丟牢裡,或者讓馮旺砍對方幾根手指下來。
而謝鶴妙口中的“看戲”,就是指看顧緋猗的轎子被人攔下來這個戲。
謝長生使勁兒在腦海裡回憶著這是哪裡的情節。
想了半天,氣得抬手使勁兒拍了一下自己的額頭。
——他這腦袋平時用來記沒用的東西記得可清楚了!!
他連北京動物園有幾隻猴;
連宿管阿姨家的女婿的遠方親戚都有誰;
連自己第一天上小學的時候吸了一嘴的筆油這種事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偏偏就是想不起來這段劇情是對應的哪裡!
這是原著裡發生的事情嗎?
是什麼很重要的節點嗎?
原主有沒有去過,他去的話,會不會讓顧緋猗更討厭他?
還欲再想,卻已經被謝鶴妙撈著手臂,拽著出了門。
謝長生掙紮了兩次無果,氣得一下跳到謝鶴妙背上:“駕!駕駕駕!”
謝鶴妙踉蹌了一下,他的侍從立刻滿臉緊張地上來扶他。
謝鶴妙卻擺了擺手。
他側過頭,留給謝長生一個模糊的側臉。
謝長生聽到謝鶴妙問自己:“小傻子,二哥腿腳不利落,你可覺得顛簸?”
謝長生望天想了一會兒,陽光開朗地傻笑:“覺得呀!”
他湊到謝鶴妙耳邊,鬼鬼祟祟地壓低聲音。
“二哥哥,我告訴你一個秘密。”
“……什麼秘密?”
謝長生道:“二哥哥你走路像蝴蝶飛,一會高一會矮,真好玩,這就是我喜歡讓二哥哥背我的原因。”
謝鶴妙的腳步頓了一瞬。
但也隻是一瞬,又立刻恢複了正常。
他嗬嗬笑了兩聲,道:“下次二哥有空了再陪你扮蘑菇,小傻子。”
-
一路乘轎來到一條街上。
長街筆直寬闊,此時卻被堵得水泄不通。
最中心的位置停著一輛素色的馬車。
帶刀的侍從們架開附近百姓。
撕心裂肺的謾罵聲從馬車附近傳出來。
“沒根的不男不女的狗閹人!”
“斷子絕孫的黑心玩意兒!”
“放了我家大人!”
謝鶴妙掀著簾子,興致勃勃地看著外面喧鬨的人群。
看到精彩片段,還忍不住撫掌叫好。
等聽到那人喊“你這閹貨全家都沒根”的時候,謝鶴妙噗嗤樂出了聲。
他伸手從旁邊摸出一杆煙槍,吞雲吐霧起來。
謝長生鄙夷地看著他——
這人要是放在現代的電影院裡,絕對是最沒素質的那批觀眾。
再說了這罵的也不帶勁啊。
在時事熱點的微博回三個句號都能隨隨便便收獲99+條變著花樣的惡評。
唉。
不想和沒上過網的人說話了。
謝長生憂鬱地回想了一會兒自己在現代的遺產——
還有好幾百晉江幣的賬號;
肝到滿級的遊戲還剩幾十天的月卡沒領;
剛衝了兩百塊的校園卡;
一隻手指在他臉上戳了戳。
“小傻子,”謝鶴妙鬱悶地看著謝長生:“這麼好看的熱鬨,你還能走神?你在想什麼?”
謝長生很悲傷,謝長生不想說話。
偏偏謝鶴妙問個沒完,一定要窺探一下謝長生的精神世界。
謝長生有氣無力地使用了廢話文學來回答他:“我在想我現在在想的事情,這個事情究竟是怎麼個事情呢,其實就是這麼個事兒,這個事兒不是大事,不是大事的事所以是一件小事,但其實說白了就是我在想的事情。”
謝鶴妙:“…………”
行。
小傻子還挺有禪意。
他把煙杆遞到謝長生嘴邊:“來一口?”
這人多壞呐。
讓彆人吸二手煙不說,還教人抽煙。
謝長生搖頭——他雖然長著一張看起來就玩很大的臉,但實際上是個三好孩子。
賭毒,煙酒他可是一樣不沾的。
謝鶴妙搖頭又癱了回去。
-
前面的街上,罵戰還在繼續。
叫罵的人從顧緋猗的祖宗十八代罵了個遍。
馮旺湊到馬車窗邊,小心翼翼地問:“爺,怎麼做?要殺麼?”
車內,顧緋猗隨意斜靠在軟墊上,手中握著一卷書。
任憑外面吵得翻天,他隻垂眸看書。
聽到馮旺問話,顧緋猗這才抬起頭來。
他問馮旺:“他是誰的人?”
“周才。”
顧緋猗腦海裡浮現出一個山羊胡的中年男人。
好像是有這麼回事。
十幾天前,他將周才關進了牢裡。
因為周才去年克扣了賑災的糧食。
去抓人的時候,周才差點強要了一個才十來歲的男仆。
他難得做了這麼一件好事,卻還要被人當街叫罵。
百姓們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也隻權當是他的錯。
隻跟著看熱鬨。
顧緋猗似笑非笑地彎著唇角:“咱家聽了這麼半天,倒也沒罵出什麼新意。”
“一口一個閹人,想必是心生羨慕。”
他看向馮旺,淡淡笑道:“不用殺,隻把他的根也割下來送給他。”
馮旺應了一聲,轉頭走了兩步,手已經按在短刀上。
卻聽顧緋猗又叫住自己:“等等。”
“爺?”
顧緋猗少見地改了主意:“算了,彆動刀子嚇到人,直接碾過去吧。”
又道:“去給二殿下和小殿下送些茶點過去,問問他們這場戲是看夠了沒有?”
馮旺點頭。
他囑咐了車夫一聲,拿過食盒,朝街口那輛招搖顯擺的金馬車走去。
車內,謝鶴妙正在納悶:“顧緋猗怎麼突然變得這麼溫柔善良了?”
謝長生:“……”
馬車直接往人身上壓,離得這麼老遠,慘叫聲都快刺穿人的耳膜了。
這位二哥您又是打哪兒看出來顧緋猗溫柔善良的?
古語有雲:盲啊,都盲,盲點好啊。
謝長生第一次見到這樣的場景,回想起顧緋猗那張仙人似的臉,隻覺得全身發冷。
心中暗暗發誓自己一定將這傻子裝到底。
忍住發抖的手,謝長生裝傻充愣地拍著巴掌傻樂:“哈哈哈叫得真好聽,和唱歌一樣……是誰在唱歌,溫暖了寂寞。”
——沒有一個中國人能用普通話說出這後半句話。
至少謝長生是這樣,他說著說著就沒忍住唱起來了。
彆說,這歌一出口,謝長生心裡的害怕竟少了一點。
謝謝你,鳳凰傳奇。
謝長生滿腦袋的胡思亂想,卻聽車窗外有人叫謝鶴妙:“二爺,掌印送來了點心,說是給您和小殿下壓驚的。”
謝鶴妙嗤笑一聲,手伸出去:“給我。”
一個精致漂亮的食盒被侍從放在了謝鶴妙手上。
謝鶴妙打開後,謝長生看到裡面的東西。
誇一個食物,有很多誇法。
對謝長生這個窮學生來說,他對食物最大的誇獎是“不甜,分量足”;
對食物最大的貶低是“塞牙縫呢?”
顧緋猗送來的點心就是後者。
兩塊精致漂亮不拿放大鏡看不到的小點心以一種月薪小於七千不配欣賞的方法進行了優美的擺盤。
橫看豎看,都寫著“很貴”二字。
謝鶴妙看了一眼,便推給謝長生:“小傻子你吃吧。”
謝長生撚起一塊,吃了。
又撚起第二塊,吃了。
咂巴咂巴嘴,也沒嘗出什麼味道。
謝鶴妙看著謝長生光速吃完兩塊點心,突然吸一口煙,使壞地將煙霧全噴到謝長生臉上。
謝長生拉長著臉怒瞪他。
“小傻子脾氣還不小。”謝鶴妙問他:“好吃麼?”
“唔,一般般。”
謝鶴妙彎起眼:“一般般,你還吃得那麼香?”
謝長生看了他一眼:“你不懂,這叫光盤行動。”
謝鶴妙用煙杆敲了一下謝長生頭頂:“……又在說一些讓人聽不懂的瘋話了。”
看過了熱鬨,回宮的路上,謝長生一直趴在車窗看外面的風景。
古代的街道,古代的風土人情,古代的風土人情。
看著都新奇。
他央求謝鶴妙帶他下車去玩玩轉轉,卻被謝鶴妙毫不留情地拒絕。
“不行,帶你出宮已經是擔著風險,你若是出了事,父皇那邊二哥沒法交代。”
謝長生隻得悻悻作罷。
但謝長生隔天便迎來了出宮的機會——太子謝澄鏡病了。
病得來勢洶洶,病得起不來床。
太子病了,自然不是小事。
無數官員財主商家前去探望,謝長生也死活要去。
陽蘿起先不答應,但一拒絕,謝長生就開始滿地亂爬,還披散著頭發。
正著爬,倒著爬,前後左右爬。
活脫脫一隻豔鬼。
豔占一成,鬼占九成。
實在是怪嚇人的。
而且總讓人有種想拍他一巴掌的衝動。
陽蘿沒辦法,隻得備了馬車,一路小心翼翼地陪在謝長生旁邊,把謝長生打包送去了太子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