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次上路後,隊伍裡的悲傷已經平複下來。
主要是匆匆趕路帶來的疲憊讓人無暇再想其他。
麓州距京城三千裡,必須在兩個月之內走到,所以每日至少要行五十裡路,風雨無阻。這路還不是平坦的官道,崎嶇不平不說,中途還要翻山越嶺,趟水過河。
正是六月天,不過辰末太陽就已經爆發出了它的威力,炎炎烈日如同燃燒的火爐,讓人汗流浹背。
再加上饑腸轆轆,沒有受過苦的貴人們,很快就撐不住了,頭暈目眩,氣虛無力,雙腿像灌了鉛一樣沉重。
漸漸有人倒下,但解差毫不留情的拿鞭子把人抽起來繼續趕路。
未晞一家最先撐不住的是周氏,她臉色發白,嘴唇沒有一絲血色,每走一步都要大喘氣。未晞將她手裡的東西接過去,後又扶著她才勉強沒有掉隊。
接著是徐婉雲,她背上背著一個布包,前面抱著李季辰,淩亂的發絲被汗水打濕貼在臉頰上,嘴唇乾裂,腳步踉踉蹌蹌,李佑臻用身體頂著她才沒摔倒。
李尚也不太好了,他帶著枷鎖鐐銬,身上還有傷,即便沒有背東西,走了這麼長時間也體力耗儘了。
李佑臻和李佑善不僅帶著枷鎖鐐銬,還帶傷背著許多物資,這會兒也不過咬牙強撐。
隻有未晞情況還好,她有異能不斷修複身體的疲勞,背著翡翠給她的竹簍,一手提著包袱,一手攙著周氏,也沒覺得太吃力。
越來越多的人倒下了,解差鞭打也無濟於事,於統領這才下令停下修整。
這個時候已經正午,他們已連續走了三十多裡路。
這不合理的趕路速度,顯然是為了給眾人一個下馬威,第一天就把人嚇住了,以後才好管理。
未晞連忙扶著周氏找了一個陰涼處坐下,然後放下竹簍和包裹去接徐婉雲。
李尚父子緊隨其後,三人強撐著走過來之後,就直接癱倒在地上一動不動,隻有胸口的劇烈起伏能讓人看出他們還活著。
未晞從背簍裡找到兩個水囊,分彆滴了兩滴木係精華進去,一個給了周氏和大嫂,另一個給了李尚父子三人。
木係精華的效果十分顯著,喝下去一刻鐘後,他們就慢慢恢複了精神。
未晞除了送水之外,其他時候就跟大家一樣的狀態,主打一個“泯然眾人”。
“終於活過來了!”
說話的是未晞的二哥李佑善,他才十七歲,最是精力旺盛的時候,恢複的也最快。
他有動靜之後,未晞也假裝恢複過來。
李佑善帶著枷鎖鐐銬,不方便行動,因此還是未晞拿出食物分給大家。
先挑了不耐放的包子來吃,一人吃了兩個才算恢複了點力氣。
接下來就是清點物資。
徐家和姑姑送來的,再加上翡翠送來的,東西很是不少,有些重複有些互補,但幾乎把這路上所有需要的東西都包含在內了。
水囊有九個,他們每人一個還有多餘,但天氣炎熱,水囊這種東西再多都不嫌多。四塊油布,三大一小,這是好東西,雨天可以用來擋雨,晚上睡覺鋪地上還能防潮。
另外還有鹽、打火石、火折子、各種藥物、衣服鞋子、碗筷鍋具……
然後是各種乾糧,烙餅有五十張,加油加鹽,烙的乾乾的,幾乎沒什麼水分,能放十來天。
幾十個菜團子,還有一包粟米餅,都是能裹腹的好東西。
各種肉乾有十斤,又乾又硬,但耐放。
還有一些是需要立刻吃掉的饅頭包子餡餅,這些量不多,每樣十來個,但今天就必須得吃完,不然天氣這麼熱,明天就壞掉了。
除了這些外,還有一些金銀細軟,是給他們路上花銷以及到了麓州以後生活用的。
不多,因為多了會招人覬覦,甚至引來殺身之禍。
流放路上死人再正常不過了,不說其他流放人員,隻說隨行的差役就不是什麼好人,中途殺人奪財誰又能知道?
未晞趁機將自己空間裡的金銀首飾,悄悄轉移到翡翠給她的竹簍裡,此時拿出來過了明路。
“抄家的時候我讓翡翠帶走的,她放在背簍裡還回來了。”
周氏震驚,“你這孩子,怎麼這麼大膽,萬一被人抓到哪還有命在?”
未晞立刻認錯,“娘,我錯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這倒是讓周氏無法責怪她了,畢竟帶都帶出來了,也沒被發現。
“趕緊收起來,彆讓人發現了。”
未晞將這包東西放在竹簍最下方,上面蓋上雜物,實則又收回了空間裡,畢竟放哪都不如她的空間安全。
之後是放開了吃包子餡餅,三個女眷吃的不多,兩三個就飽了,李佑善一口氣吃了四個包子,兩個餡餅,李佑臻跟他差不多,光這兄弟倆就把包子餡餅消滅大半。
剩下的晚上就能解決完了,不用擔心吃不完壞掉。
期間解差也發了食物,每人一個窩窩頭,難吃程度跟大牢裡的不相上下。他們吃不下,但也沒扔,好好收起來了。
雖然他們現在食物充足,但過幾天就不一定了,總得未雨綢繆。
吃飽喝足後,周氏和徐婉雲拿出傷藥,分彆幫李尚父子三人處理傷口。
他們帶著鐐銬走了這麼久,腳腕早就被磨破,血肉模糊的,不處理一下恐怕下午趕路時會遭大罪。
杖刑留下的傷也得處理,不然天氣炎熱,萬一發炎恐怕有性命之憂。
至於未晞,她則是抱著小侄子李季辰,悄悄用異能幫他修複身體。
孩子太小,這一路上又累又餓又熱,再加上受了驚嚇,此時精神十分萎靡,已經開始發熱了。
若是不調理,恐怕撐不到麓州。
他還不會說話,所以未晞可以放心的對他使用異能。
至於大人,用木係精華就足夠了,不僅可以修複身體,還能增強體質。雖然作用緩慢,但不會引起彆人注意。
未時三刻,休息了不到一個時辰,解差就開始催促眾人上路。
雖然剛吃過東西還休息了一會兒,但那點時間根本緩不過來,而且下午的太陽更毒辣,比上午趕路更加艱難。
解差的鞭打聲、嗬斥聲不絕於耳。
周氏等人有未晞提供的木係精華水,路上時不時喝一口,緩解身體的疲勞,狀態比上午好多了,所以這一下午還算順利。
戍時,太陽落山,夜晚即將來臨,不適合繼續趕路,於統領才下令停下休息。
這次停下,解差需要埋鍋做飯,因此選了一條小溪旁邊。
眾人又熱又渴,直奔著溪邊跑去,捧著乾淨的溪水就大口喝起來。
男丁戴著枷鎖沒法去,溪邊多是女眷。
因此未晞也跟周氏和大嫂一起,去洗了手和臉,不過沒喝水,也提醒周氏她們不要喝。野外的水不乾淨,必須燒開才能喝。
清涼的溪水滑過臉頰,一天的暑氣瞬間消去大半。
回駐地的路上,未晞看到兩個沒帶枷鎖的男人,看穿著是跟他們一樣的流放人員,而不是解差。
正常情況下解差並不會隨便給人打開枷鎖,怕打開之後犯人跑掉。
但有錢能使鬼推磨,隻要打點到位,解差也會通情達理。
回去之後,未晞把這事告訴了李尚。
“那咱們也去。”
李尚知道這個潛規則,也不缺打點的銀錢,一直沒動作是不想當出頭鳥。
現在有人開了頭,他就拿上銀子,帶著兩個兒子去找了於統領。
畢竟帶著枷鎖做什麼都不方便,吃飯都得讓人幫忙,走路還會磨傷,就連睡覺都沒法躺下,若是卸掉枷鎖鐐銬就能輕鬆很多。
再回來時,他們是提著枷鎖鐐銬回來的。
“這東西得自己背著,到了麓州還得戴上。”李佑善解釋了一句。
“總比一路上都戴著要好,再戴下去你們爺仨的腿都得磨爛。”周氏說。
“爹也是這麼說的,就是那些解差忒黑了點,每個人需要孝敬十兩銀子才給打開。”李佑善壓低聲音道。
“這麼多?”
十兩銀子擱以前真不算什麼,可現在是在抄家後的流放路上,要是沒有親朋好友幫忙,他們連一文錢都拿不出來。
李尚面色嚴肅道,“之後咱們就不能再露財了,就當這三十兩是家裡的全部積蓄,不然恐怕會引來禍事。”
眾人點頭應下。
之後他們撿柴生火,將上午剩下的包子餡餅熱了熱,又飽餐一頓。還剩下幾個饅頭,冷掉之後變硬了,估計能放到明天早上,便沒有動。
未晞吃完之後,看到火還沒熄,就翻出翡翠給她準備的雙耳小鐵鍋,準備去溪邊取點水。
“晞晞,你去哪?”
周氏看到她要離開,連忙叫住她。
“娘,我去打點水,燒開裝水囊裡。”
“讓你二哥去,你不要單獨一個人離開,不安全。”
周氏已經後悔剛才去溪邊洗臉了,自她們洗了臉之後,已經有好幾道不懷好意的目光往他們這邊看了。
其他人從牢裡出來,個個臉色蠟黃,憔悴不堪,又被太陽暴曬一天,幾乎都是黑紅黑紅的。
唯有晞晞容貌如初,絲毫未損。可這個時候,美貌就是罪,她很難不擔憂。
“晞晞,你還是在臉上抹點灰吧,娘怕有那起子壞人盯上你。”
其他人往未晞那張白皙如玉的小臉上瞅了瞅,果然鶴立雞群般顯眼。
李佑善匆忙塞下最後一口包子,搶走她手裡的鍋,“晞晞,娘說的對,你還是先把臉遮一遮,打水的事交給二哥。”
未晞自然明白他們都是為了她好,因此從善如流的答應下來,“好,我聽娘的。”
正好,燒完柴後的草木灰是現成的,她抓起一把冷掉的就擦在臉上。
末世的時候水是奢侈品,什麼樣的臟亂臭沒經曆過,隻是草木灰而已,還能比喪屍的屍臭更難聞?
李佑善很快打了水回來,他們燒水的時候,解差也開始發放食物了。
今天除了每人一個窩窩頭,還多了一碗清澈見底的米湯。
讓人維持在一個吃不飽又餓不死的狀態。
窩窩頭照舊沒吃,但米湯未晞他們都喝了,條件艱難,沒人舍得浪費食物。
他們家情況算是好的,並不是每一家都有親人送行。
有近一半的人沒有收到任何貼補,兩手空空的走到這裡,全靠解差發放的食物充饑,餓昏了頭的人什麼事都做的出來。
如果看到他們浪費,肯定會以為他們的食物多的吃不完,然後過來打秋風。
給不給都是麻煩,所以不能冒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