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5 章 045(1 / 1)

本來這事清音也沒多想,可最近幾天幫小菊看病的時候,她愈發深切的體會到孩子的聽力完全沒障礙。

不,不僅是沒障礙,還特彆靈敏,有時候她肚子餓了,會有點輕微的腸鳴音,一般人很少能聽見,她卻能聽見,還用手勢跟玉應春說:音音阿姨肚肚餓了。

這樣靈敏的聽力,怎麼偏偏就是不會說話呢?

“小張哥,嫂子,今天把你們叫來,是有點事情想問一下。”清音坐在家門口的小板凳上。

小張哥和玉應春現在正愁不知道該怎麼感謝她呢,連忙俯首帖耳,跟倆小學生似的,“你問,隻管問,我們一定知無不言言無不儘。”

清音卻又不說話了。

“小清?”小張試探著開口,以為她要問的是小菊的身體,連忙把孩子最近體溫多少,吃了多少,睡了多久,就連大小便次數都給說了。

清音靜靜聽著,看得出來,這個父親倒是比以前稱職多了。聽說最近他向廠裡請假,一直留在家裡照顧孩子,都沒出差了,還計劃以後能不能調班,從大車班調到小車班,這樣就能多點時間在家裡。

“聽說你跟小菊爺爺吵架了?”

這風馬牛不相及的問題把小張問愣了,但他好歹是駕駛員,反應不慢,“連你也知道了,這事鬨的。”

事情的起因還是清音那天公開處刑他們之後,小張心裡本就愧對閨女,誰知張老頭好死不死一回去就問“小啞巴哪裡來的藥,誰允許給小啞巴吃藥的”……這話真是像尖刀一樣刺到小張的心上,頓時就跟老爹吵起來,要不是玉應春拉著,能直接乾架。

他的要求很簡單,以後不許再叫小菊“小啞巴”,不然彆怪他不客氣。

張老頭一開始還嘴硬,後來見兒子真亮出拳頭,為了保住所剩不多的牙齒,這才不得不改口,但也不是叫名字,而是“那丫頭”。

勉強算第一階段的勝利吧,清音也知道有些老人觀念有多固執,隻要不再是侮辱性代號就行。

“看得出來你們是真心疼愛小菊,那我接下來的問題,你們一定要認真回答。”

“你們仔細想一下,是什麼時候發現小菊不會說話的。”

這事小張常年在外還真不知道,玉應春想了一會兒,“幾個月的時候還是能咿咿呀呀的,有時候還能蹦出幾聲‘媽媽’,後來有一次發高燒,在村裡赤腳大夫那兒抓了兩副藥,吃過之後好像就不愛說話了,到了一歲半都不會說話,我才發現不對勁,帶去縣醫院檢查,大夫說這孩子是個啞……”

這愈發證明,清音的推測沒錯。

“那赤腳大夫……”

“我也懷疑是不是那兩副藥吃壞的,但那位大夫從小看著我長大,為人和善,誰家有困難都會搭把手,我娘病重那幾年,見我們家揭不開鍋了他都是免費治療免費送藥。”小張搶著說。

人品不錯,那應該就沒動機。

至於靠吃藥毒啞一個人,清音是不信的,這就是武俠電

影裡瞎掰。

能短期內造成聲音嘶啞、改變聲色的藥物是存在的,但終生毒啞,一點聲音都發不出來,那是不可能的,除非做手術。

那赤腳大夫就是有動機,也沒能力實施。

清音想了想,“那你還記得那次發燒是因為什麼造成的嗎?”

玉應春苦笑一聲,“怎麼會不記得,是小菊爺爺說孩子天天夜裡哭,吵得他睡不好,讓我夜裡多帶她出去走走,就這樣吹了冷風,才發燒的。”

清音冷笑,好啊,又是這老東西,哪哪都有他。

“我後來回去你怎麼不跟我說,我爸他怎麼能這樣!小菊隻是個孩子,把孩子帶出去吹冷風他可真敢想,他還是,還是親爺爺嗎他……”小張氣哼哼地,最近老父親的濾鏡在他眼裡都稀碎了。

“我怎麼說,小菊爺爺也不容易,再說了你回去那段時間不也是他幫咱們帶孩子,晚上孩子都是跟他睡的,小菊不乖,夜裡不知道要醒幾次,他也怪累的……”

清音卻忽然抓住點什麼,“你說那段時間小菊是爺爺帶的?帶了多長時間?”

“嗯,大概一兩個月吧,平時我要乾農活,也沒時間帶,後來是她爸回家,他也老催我們快點生個兒子,為了不影響我們,夜裡都是……”玉應春的臉色紅紅的。

清音怎麼覺得,這老東西沒這麼好心呢?

要麼就是故意在兒子面前表現,要麼是有彆的目的。

但具體是什麼,她也猜不到,見再問也問不出什麼,清音就先讓他們回家去。

***

清音是個急性子,見事情沒進展,心裡也有點著急上火,去鋼廠圖書館找了半天也沒找到有關兒童耳鼻喉五官方面的書籍,乾脆抽個周末找陶英才。

陶英才在省醫院的腦外科組已經待了好幾個月了,據說目前已經能夠獨立主刀手術,區醫院這邊很高興,聽了秦振華打探來的消息,已經對外宣傳陶英才是腦外科專家了。

清音把自己的困惑說了,陶英才靜靜地聽完,“我也想不出是什麼原因,但我可以找省醫院專門搞耳鼻喉的專家給你問問。”

“那太好啦,謝謝陶老師!”

“你是沒事都不找我,一找我就是大事。”陶英才嘴上說著,鼻子卻使勁動了動,“你帶的酒?”

看瞞不過這個酒蟲,清音把隨身包裡的茅台酒拿出來,“嘿嘿,還想走的時候再給您,您一下就給聞出來了。”

“哼,也不看看我是誰。”陶英才揉了揉鼻子,自從不喝酒後,他的酒糟鼻也慢慢消退不少,但身體裡終究是有酒蟲,一聞味兒就骨頭癢。

清音也不敢讓他多喝,怕他誤事,“你少喝點,悠著點,明天還有手術呢。”

“放心吧,還當我跟以前一樣啊?”陶英才拿出兩個小杯子,分彆倒滿,“你也來一杯?”

清音接過來,先小小的抿上一口,上輩子因為要應酬,她練出了好酒量,現在倒是不怎麼喝了,單純就是覺得喝酒對肝不好,她想健

健康康活到八十歲往上,而不是“夭折”。

“口感綿密,實在是不錯,你哪裡搞來這麼好的酒?”

“找一個朋友拿的。”本來想說他要的話給他也拿兩瓶,後來一想還是算了,外科醫生隨時有可能被叫回手術台,周末也不能完全放心的休息,要是因為喝酒誤事,那她罪過就大了,今天送這瓶她都有點後悔。

陶英才一看她表情就知道她想什麼,冷哼一聲,“得了吧,士彆三日當刮目相待,懂不懂?”

清音嘿嘿笑著,就著花生米陪他聊了會天,把小小一杯喝完就走了,她還得順道去市圖書館,找找看有沒有耳鼻喉專科方面的書籍,不把小菊不會說話的事情弄清楚,她睡覺都睡不踏實。

借了書,又在路上耽擱一會兒,回到家已經是晚飯時間,顧媽媽正在廚房裡叨叨叨的不知道切什麼,大鍋裡蒸著一籠白花花的饅頭,一股子原始的麥香味,讓她忍不住咽口水。

“音音回來啦,正好,菜我洗好切好了,你看要咋做?”

清音看了一圈,土豆切成薄片,白菜撕成大片,還有一把嫩綠的豌豆尖,一點米黃色的嫩豆芽,甚至連豆腐都有,每一樣都洗乾淨切好,分門彆類用盤子裝好,整齊的擺放在灶台上。

“喲今天是啥好日子,顧媽媽咋準備這麼多菜呢?”

“你猜猜看。”

清音心說自己哪裡猜得到喲,“莫非是您生日?”

“你再猜。”

“顧安生日?”

反正絕對不是她生日,她生日才剛過完沒幾個月,清音曆來沒有過生日的習慣,上輩子窮慣了,爺爺忙工作,哪裡有功夫給她過生日?後來自己有錢了,卻始終是一個人,除了各種銀行和櫃姐4S店會發消息祝她生日快樂,她都想不起自己過生日這回事。小男友們倒是會給她準備所謂的驚喜,但她也隻是面子上禮貌的“驚喜”一下,其實內心很平靜。

對於一個沒人要的孤兒來說,生日是一種恥辱,她為什麼要慶祝?

倒是幾個月前,顧媽媽記著她的生日,還跟顧安給她做了一桌子菜,當然少不了一碗長壽面,她心裡頗為感動。雖然是小清音的生日,但恰巧跟她上輩子被爺爺撿到是同一天,她順帶著也沾光了。

“哎呀,你們去年領證的日子呀!”顧媽媽都被她逗笑了,“你怎麼那麼忙,把這麼重要的日子都忘了,不行不行,該罰,待會兒罰你三杯酒。”

清音:“……”這是紀念日?

她不是一個注重儀式感的人,沒想到簡單粗暴的顧媽媽倒是記得這些。

“彆來看我,是安子昨天就提醒我的,說今天要好好慶祝一下。”

清音彎了彎嘴角。

一進屋,就聞見一股淡淡的清香味,寫字台上的花瓶裡插著一把粉白色的薔薇,香味特彆清新,也不知道他從哪裡摘的,畢竟她還沒見過這年頭的花店,想買也買不到的。

這個花瓶是後來清音又去二手市場淘的,是很古樸的土陶,放在靠

窗的位置,放眼望去綠的葉子,粉白相間的花朵,有的綻放出黃色的花蕊,有的還是緊緊裹成尖尖的花骨朵,整個屋子都亮了。

有種生活被點亮的感覺,清音嗅了嗅鼻子,焦灼的心情忽然就沉澱下來,是啊,慢慢來,不著急,總能找到原因的,給自己最後一個星期的時間,要是再找不到原因就讓小張哥他們帶孩子去省醫做一次全面檢查。

“對了音音,這是後頭小菊她媽給的一點豆豉,我聞著這味兒,不知道咋吃,你會做不?()”顧媽媽抱著一個罐頭瓶進來問。

清音打開聞了聞,濃濃的直奔鼻腔的豆豉味,剛聞有點臭,但聞久了就有一種奇異的香味,她也形容不來,就感覺還有點奇特,忽然她想起一種西南獨有的美食——咱們做豆豉火鍋吧。?()_[(()”

顧媽媽一聽是火鍋,也有點咽口水,正好今天買的菜種類多,確實適合涮火鍋。

清音先把肥肉切成薄片,在小鐵鍋裡熬出油,把肉熬得金黃焦香的,再往裡加各種火鍋配料炒香,最後加豆豉進去炒熟,怕顧安和顧媽媽吃不慣,她加的也不多,為了增加酸爽的口感再加兩個切碎的洋柿子進去,炒出汁水……嗯,一個酸辣鮮香的鍋底就炒好了。

趙大媽嘴巴毒,剛進大院就吸了吸鼻子,“哎喲柳大媽,你咋還在這兒坐著?”

柳大媽吐了口唾沫,“我又沒坐你家堂屋,管得著嗎你?”

“不是,我是說院裡咋有股味兒,是不是你家那缺德孩子又闖禍了,不快去看看,咋還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呢你?”

海濤最近愈發缺德,不是卸人車軲轆,就是往公共廁所扔炮仗,再不就是往人曬的乾菜裡扔雞屎,大院裡怨聲載道。

柳大媽嗅了嗅鼻子,是有點不對,想到海濤那熊孩子,搞不好還真有可能,立馬就“哎喲喂”“天爺誒”“我可憐的外孫誒”……叫嚷著往公共廁所衝。

大院眾人差點沒笑死,但大家都憋著,等到柳老太跑出去了,大家才開始爆笑,可笑著笑著吧,那味兒又變成香的了,大家的口水就開始不受控製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趕緊回家做飯。

這肚子裡的饞蟲都被勾出來了呀!

等顧安回來,三人圍坐火爐旁,往“噗嗤噗嗤”冒的火鍋裡加自己想吃的蔬菜,當然少不了五花肉,隨便涮一下,都不用打蘸料,就著湯汁就鮮美無比。

“這豆豉聞著臭臭的,吃起來咋這麼香呢?”顧媽媽一面吃,一面念叨,“不行,待會兒我得問問玉應春,這豆豉怎麼做,以後咱們也做一罐子放著,想吃火鍋的時候掏兩勺,這味道真上頭。”

哈哈哈,清音爆笑,老太太還學會用“上頭”了。

顧安就這麼看著她們,一面吃一面看,好像怎麼看都看不夠似的。初夏的傍晚,就著微風,天氣又不太熱的時候,吃一鍋這樣開胃的火鍋,實在是人間美事。

***

第二天,清音正常到單位上班,抽空就看看借來的專業書籍。

她看書很有技巧,並不

() 會所有內容都逐字逐句的看,但凡是重點內容都會反複多看兩遍,有不懂的,或者覺得茅塞頓開的都會記筆記,才兩天時間,筆記本就記滿了好幾頁。

“小清還記筆記呐?我們現在是徹底沒時間搞學習了,姐跟你說,你和小顧就趕緊趁著現在年紀還輕,好好學習,等以後有了娃,想學都沒時間學,娃就纏你腿上,讓你甩都甩不掉。”

清音點頭,深以為然。

她現在就想先把助理醫師證升級為執業醫師證,生兒育女就順其自然,畢竟事業重要,她也喜歡孩子,對現在的她來說,兩者之間並不衝突。

可惜就是她的學曆勉強隻能算中專,想要考取執業醫師證必須先在崗位上乾滿五年才有資格參加考試,要是本科畢業的話一年就能考了,這都是卡得死死的年限要求,哪怕差一天,報名審核都過不了。

正想著,林莉忽然叫她,“小清你來一下。”

清音放下書,把筆記本合上,順帶把門鎖上,“主任有什麼吩咐?”

“我可不敢吩咐你,是有好事找你。”

“什麼好事兒?”清音直接坐她對面,打量著她。

林莉這段時間都請假,據說是老公公又病了,而且到了最後的日子,她一刻不離的守護在病床前,頂多也就這一個星期的事了。半年之內連續送走兩位老人,對人到中年的林莉來說,可謂是打擊很大。

臉上的斑似乎又重了一些,她歎口氣,“是老秦那邊讓我轉告你,今年上面出了政策,關於考執業醫的。”

清音連忙豎起耳朵聽,秦振華因為關係夠硬,很多消息都能提前知道。原來是從今年開始,為了緩解基層醫療衛生工作人員緊缺的現狀,從今年十二月開始,凡是通過師承學習中醫滿三年,或者經縣級以上衛生行政部門考核認證為確有專長的傳統中醫,經單位推薦後可以直接考取執業醫師!

這可是及時雨啊!

清音正在為還要等五年而發愁,好政策一下就來了!

“秦主任確定嗎?”

“確定,他專門讓我轉告你的,讓你好好複習著先,到十二月你正好就滿一年了,能參加考試。”

“你師承可不僅是三年,這點不用擔心,到時候隻要你能考過……”

“好嘞!謝謝主任!”清音高興得想跳舞,對於一個年限剛到就能依次考取執業醫和主治,而且都是一把過的學霸來說,再考一次執醫真的不算什麼難事。

“你好好考,搞不好到時候就是東城區最年輕的執業醫了,到時候給咱們好好長長臉。”

清音正想說話,忽然門口有人來找,她出去一看,喲,居然是許久未見的孟友德!

“孟主任來了,進來坐吧。”

孟友德就是去年跟清音購買劉氏清瘟淨配方的製藥六廠的主任,當時清音隻是簽了幾份合同,然後把配方交給他們就沒再關注了,後續也基本沒聯係過,因為她一忙,就覺著這事不重要,給拋一邊了。

孟友德抹抹額頭的

汗(),小清大夫啊?()_[((),我要是不來,你是不是都忘了還有我這號人的存在?”

他是用開玩笑的語氣說的,清音也就笑笑,“工作忙,還望您見諒,去我那邊喝茶吧?”

倆人進了診室,清音給他泡了一杯茶,這茶葉還是上次蘇小曼給她送的,說是彆人送她,她不愛喝,清音正巧是個愛喝茶的,就拿來放著,有閒情雅致的時候泡上一壺,優哉遊哉。

孟友德急慌慌喝了一杯,這才舒服的鬆口氣,“我這小半年都出差去了,誰知道回來廠裡的人才告訴我,說你的配方分紅日子已經到了,咋不見你去領,是不是出什麼事了,我趕緊過來問問。”

清音這才想起來的,當時簽的合同就是半年領一次分紅,她忙著實習還真搞忘了這茬。

“這都快滿一年了,這一年來因為陸陸續續偶發的豬瘟疫情,咱們這個獸藥自從上市後就取得了不錯的銷量,為社員和養殖場減少了損失,後來咱們又改良劑型,研發出注射液,銷量愈發大漲,這是這一年的銷量,你看一下。”

清音接過他手中蓋著製藥六廠公章的單子,上面詳細列出每個劑型每個月的銷量,都非常可觀,最後再看到總計,是一個很大的數字。

“按照當時承諾的2%的分紅,這是你該拿的,你看看對不對。”

清音接過來一看,居然是個存折,藥廠已經把她該得的全部存進了一個以她名字辦的存折,倒是省得現金拿來拿去的,不方便……畢竟,那可是1200多塊的現金呐!

清音看著那個數字,還挺開心的,比她一年的工資都高得多,不不不,相當於她三年的工資!

“我過來就是想給你說一聲,今年銷售額大,是因為有豬瘟疫情,以後或許就沒有這麼大的銷量了。”

清音理解的點點頭,“但願世間無疾苦,寧可架上藥生塵。”

說實在的,掙錢她是開心,但能讓這個年代的人們在辛苦了一年之後吃幾頓肉,能儘可能的減少養殖戶的損失,這樣的成就帶來的滿足感也不比掙錢少。

孟友德很是高興的跟她握手,聊了幾句,留下存折和銷量單子就去了,這相當於是留一份證據給清音,以防將來有人造假。

清音看著手裡的存折,想到自己和顧安的存款,雖然生活花銷大,生活費用比彆的一家七八口的都高,但他們每月還是能存下點工資,零零總總手裡已經有七千多了,加上這一千二,馬上就是八千塊了!

在這年代,是名副其實的富翁富婆。

有錢不敢買大件,隻能在生活和居住條件上,儘量不動聲色的改善一下,再等等吧。

回到家裡,清音把存折藏好,從剛取的工資裡抽出三十塊交給顧媽媽做生活費。她現在考到了執業證,又有錦旗和優秀職工稱號加持,從上個月調資後,工資也漲到了十三級,直奔55元;顧安因為立功表現,轉正定級定得很高,直接是三級辦事員起步,62塊的工資。

倆人一個月能掙117塊,在這年頭是名副其實的高工資

() ,逢年過節廠裡還有各種福利,基本生活用品都不怎麼花錢,三十塊生活費已經能保證非常高的生活水準了,顧媽媽還能剩一些。

清音倒是想直接給她五十,剩下的她也能自己買點想買的東西,但老太太堅決不要,說超過三十她就不要了,讓他們自己買去。

得益於老太太的操持,清音在這裡生活了這麼久,至今還沒搞明白米面糧油的具體價格,也不知道柴火煤炭怎麼買,反正家裡永遠不會缺這些東西。

清音把剩下的工資歸攏,收好,等再攢幾個月湊個整數,一並存到銀行去。

剛收拾好,門口就有人喊她,“音音阿姨?”

“小海花,什麼事?”

“阿姨,門口有人找你喲,是一個漂亮阿姨。”

清音一愣,趕緊出去,就見大門口一個穿紅裙的女孩衝她揮手,而她身邊站著的,是格外殷勤的好久不見的大院第一黃花閨男柳誌強。

“曉萍?你怎麼來了?”

“怎麼,不希望我來?哼,你好狠的心。”

“喲,清音這女同誌是你朋友啊,怎麼不給我介紹介紹?”

清音白他一眼,“你都當爹要結婚的人了,還是注意點影響的好。”

柳誌強臉色一變,“你!”

沒直接讓他滾,清音已經很客氣了,“走,咱們進屋說。”

自從上次在市醫院家屬區遇到之後,她們已經有段時間沒見面了,毛曉萍今天正好來這邊逛街,完事沒回家,直接來找清音,好朋友嘛,一段時間不見像有幾籮筐話要說似的。

“顧大媽,您還記得我嗎?”

“小毛,怎麼會不記得,怎麼也不來家裡玩?”

打過招呼,顧大媽讓她們坐著聊天,她去買點好菜回來,讓毛曉萍不許走。

“喲,小清啊,這姑娘是……”大院的大媽們都好奇的看過來,毛曉萍長得濃眉大眼很精神,又穿著考究的紅裙子,一眼看上去就是乾部家庭出身的孩子,不像大院這些灰頭土臉的。

“我好朋友。”清音驕傲地介紹著,毛曉萍這才不好意思的拐她,“你討厭。”

“對了,我要正式通知你一件事。”毛曉萍輕咳兩聲,很鄭重地說,“我,毛曉萍同誌,現在已經是一名光榮的,正式的護士了,有本兒那種喲。”

清音沒想到她這麼快就能考下證來,在區醫院雖然也是乾護士的活,但那是特殊時期特殊辦法,過幾年要是考不到證肯定要被淘汰的,年底分彆時,她還特意提醒好友趕快考證,千萬彆耽擱。

“還有,我這次是來告訴你一個好消息,我要去省醫院進修學習,為期兩年,完事兒順利的話不用幾年就能考主管護師哦。”

清音為她高興,“這名額東城區就你一個吧?”

“可不是,也不看看姐是誰。”

毛曉萍驕傲得像隻孔雀,畢竟能上省醫院進修的機會,一般人一輩子也遇不到一次,這說明她是被當成醫院護理骨乾來培養的。

“對了(),你還記得咱們班的張瑞強不?就是一起在內科實習那個男同誌?()_[((),四十來歲的樣子。”

清音點頭。

“他啊,現在又跑區醫院來了,以前不是被打發回公社衛生院了嘛,後來不知道怎麼回事離婚了,還找了個當乾部的二婚老婆,現在直接給調區醫院來了,但他實習期表現不好,院裡沒給安排醫療崗,而是去了後勤。”

“還真是打不死的小強。”

倆人都笑起來,也沒放心上,又說起同期實習的“同學”,大多數都被分配到基層公社衛生院,偶爾有一兩個關係硬的留在區醫院,平時跟毛曉萍都是普通同學來往,不好不壞。

“你還記得咱們內科的張護士長嗎?”

就是當初讓清音給她把脈看是不是懷孕,當天下午喝了紅糖水就來例假那位,“她還真懷孕了,不過……”

“不過咋樣?”

“悄悄讓B超室的同事幫她看了,是個女娃,她老公要求打胎,她舍不得,現在正鬨離婚呢……大家都是醫療工作者,男女有啥區彆,你說生兒子就那麼重要?”

清音隻能沉默,對這個話題她已經疲了。

“不過這還不是最誇張的,她跟我們說,她那嫁到鄉下的堂妹,那才叫一個慘,前幾年生了個閨女,現在一直懷不上,你知道她婆婆想了個啥法子?”

清音心說還能有照B超打.胎的慘?

然而,毛曉萍接下來的話卻讓她不寒而栗。

“小兩口每次同.房的時候,她婆婆就把孫女抱到窗外,往孩子腦袋裡紮縫衣服的鐵針,足足六七公分長的針啊就這麼活生生紮進孩子囟門裡,說這是嚇唬那些準備來投胎的小鬼,不許她們投成女胎……”

大夏天的,清音背上汗毛直豎。

“那小兩口就不知道?”

毛曉萍歎口氣,不說話就代表了一切。

清音氣得跺腳,這什麼狗屁風俗,簡直就是陋習,是殘害!這種人最好彆讓她遇到,不然她弄不死他們!

“行了行了,我也就是跟你說說,先帶我去你們廠衛生室參觀參觀唄,清醫生?”

跟毛曉萍的聊天暫時不表,反正清音自從聽了這個匪夷所思不寒而栗的“故事”後,忽然就靈機一動,當天晚上直接跑到後面張家去。

“嫂子,你家小菊自從小時候那次感冒之後,是不是經常發燒?”

“啊對。”

“是不是每次小張哥一回去,第二天小菊就開始發燒?”

“你彆說,還真是,孩子爸一走,她又不燒了,她爺爺還說是孩子吃積食了,讓我少給她吃好的。”丈夫難得回去一次,總得吃點好的。

清音冷笑,這老登。

“那孩子有沒有反應過,每次爸爸一回家,她就頭疼哭鬨?”

玉應春仔細回想,又摸了摸閨女軟軟的小耳朵,“好像還真有這麼個規律。”

清音面若冰霜,但轉頭對著小菊卻強行擠出一個和

() 藹的笑,“小菊來,阿姨看看你的頭,好不好?”

小菊立馬一臉驚恐,下意識就雙手抱起,捂住腦袋……而那裡,正是囟門的位置。

珍珠大的淚珠子嘩啦啦的掉,嘴巴裡卻發不出一點聲音,一雙呆滯的大眼睛裡,瞳孔居然會像貓咪一樣放大……這是驚恐到極致的表現。

清音的眼淚都下來了,她這段時間跟小菊接觸多,孩子很喜歡她,不可能還怕她,這分明是非常嚴重的應激反應,是她的這個部位以前遭受過傷害,甚至最近一段時間還在持續!

雖然殘忍,但她還是得繼續。

清音從兜裡拿出一根事先準備好的縫衣針,果然小菊一看到就躲進媽媽懷裡,全身瑟瑟發抖,很快居然抖抖索索的,有黃色的溫熱液體順著褲腿流下來。

“這孩子是怎麼回事,以前不這樣的啊……”玉應春一邊安撫一邊給她收拾。

清音深吸一口氣,將胸間的濁氣吐出去,這才緩緩地吐出一句:“把小張哥找來,立刻,馬上。”

平時的小清大夫都是笑眯眯的,除了上次公開指責他們,這還是第一次。玉應春不敢馬虎,抱著孩子就往外走,心裡想的都是小菊是不是生了什麼嚴重的疾病,是不是治不好了之類的,一路走一路哭。

***

半小時後,清音冷冷地看著這對年輕夫妻,“很明顯,小菊不是天生不會說話,而是她的運動性語言中樞被異物壓迫了。”她能聽懂並且具有一定的理解能力,這就說明受傷的不是感覺性語言中樞。

室內沉默著,無人說話,就連小菊也學著大人壓低自己的呼吸聲。

“而異物就是縫衣針,還是我父……那個人插進去的,對嗎?”小張的眼睛是血紅色的。

“難怪我每次回去小菊都要哭鬨,難怪他每天晚上躲我們屋外,壓根不是聽牆角,是……是……”小張深吸一口氣,那麼殘忍的話他說不下去,“那孩子這幾年經常發燒,也是因為紮針造成的?”

清音點頭,“初步判斷是這樣,但我建議你們必須去省醫院檢查,具體有幾根針,又分彆在什麼位置,是不是發生過位移,要先確認清楚才能決定下一步治療。”

小張重重地點頭,忽然“噗通”一聲,衝著清音跪下。

清音隻能儘量避開,“這樣,你們直接去省醫院外科找陶英才醫生,我會給他打電話先聯係好,你們現在立馬出發。”

小張“砰砰砰”就是三個響頭,二話不說,用塊毯子包著小菊就往外跑。

她以前把脈的時候就覺得這孩子的脈象跟陳專家有點像,但陳專家是頭部受過外傷留下異物,而據玉應春所說小菊的頭沒受過傷,平時給她梳頭紮頭發也是好好的,頭皮上也沒有疤痕,所以她想過是自閉症,想過是疳積,想過是心理問題,就是沒往這方面想。

看來,還是自己大意了,自己當時但凡看看孩子的囟門,或者摸一摸,就能根據她的反應有所發現。

自己犯了一個非常低級的錯誤!

爺爺常說,小兒科是啞科,說的就是小孩不會表達,說不清哪裡不舒服,醫生隻能通過孩子父母的描述來做出推斷,很多時候容易誤診。因為很多家長也不一定能準確地描述孩子的不舒服,這種時候就非常考驗醫生的醫術和技巧,家長的話該聽,但不能全聽全信,做醫生的一定要親自上手,親自檢查,親自感受……

小菊的病情多耽誤這段時間,是她的失誤。

清音心頭愧疚,這種失誤,讓她以前治療過的所有病例帶來的成就感一掃而空,這個世界還有她想不到的惡,還有她想不到的“病”。

她很想抱抱小菊,對她說聲對不起。

清音打完電話,就一直焦急地等在廠辦電話機旁,大概一個小時,陶英才的電話回過來了。

隔著電話線,清音也能感覺到他的憤怒和震驚,以及無奈:“拍片結果出來了,孩子顱內一共有五枚針形金屬異物,其中兩根插在……一根插在……一根在……最後一根還不確定,需要等孩子安靜下來重新檢查,因為她哭鬨得太厲害了。”

清音的眼淚再也沒忍住,老畜生!

“陶老師,這個手術你們能做嗎?”

“能,跟你以前說的那個病人不一樣,她的針是有形狀的,便於取出。”

清音鬆口氣,“好,陶老師,這次的手術,拜托您一定要找最好的醫生幫她做。”

“嗯,數目太多,孩子又太小,不能一次性取出來,可能要分幾次手術。”

“好,謝謝您陶老師。”

陶英才長長的歎息一聲,“我知道你現在一定很自責,很愧疚,但其實,根據片子結果看,你哪怕能提前兩年發現,這些東西也早就存在了,並不能從根本上改變什麼,而這兩年裡,幸運的是這些針的位置並未發生改變,要是再晚兩年,隨著孩子顱骨的長大變形,後果不堪設想。”

可這些話並不能安慰到清音,她還是難過。

“儘快安排手術,我等您好消息。”清音哽咽著掛掉電話。

***

當然,老畜生的“報應”也來得很快,清音第二天中午下班到家的時候就聽說,他被兒子打掉了三顆牙,大腿也骨折了,手腳一捆直接送派出所了!

兒子打老子,還打這麼嚴重的,在杏花胡同可是了不得的新鮮事,所有人都在議論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有的猜測是不是老畜生欺負了玉應春,有的說怕是老東西出去乾違法亂紀的事兒,影響小張前程了……清音看在眼裡,卻一個字沒露。

她相信,小張要是不給老畜生該得的報應,他就不配當一個父親,就不是上輩子那個因為女兒溺亡而鬱鬱寡歡的怪人張。

“也是造孽,就是再大的氣也不能兒子打老子啊,小張壞了自個兒名聲,以後可咋整……”顧大媽很是擔憂的念叨。

“有些人就是打死也活該。”

“雖然我也挺看不上老張頭的,但小張下手也太狠了,聽說那牙齒和骨頭是他生生用拳頭打斷

的,老張頭直接疼得哼都沒氣兒哼一聲,還吐了好大一灘子血。”

“何止喲,你們還不知道吧?”趙大媽湊過來,小聲說:“老張頭是闖了鬼咯,說是被小張打之前,不知道怎麼的,腦袋上被紮了根釘子進去,大家勸他去醫院他支支吾吾不敢去,肯定是闖鬼了,不敢說唄。”

對於這種老登,就是紮一百根釘子也無法抵消他給小菊帶來的傷害。

趙大媽見她神色不對,連忙興致勃勃問:“小清啊,你是不是知道點啥?這裡又沒外人,快跟大媽們說說唄?”

清音搖頭,神情懨懨的。自從那晚之後,她的情緒就一直很低迷,有種挫敗感,有時候她甚至懷疑,自己當醫生到底能做什麼?隻能治愈為數不多的疾病,剩下的都是觀察觀察再觀察,緩解緩解再緩解,她不知道醫學的意義何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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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月後,張家三口從省醫院回來,小菊的神情雖然懨懨的,但五根針在多學科專家會診之下,已經斷斷續續完全取出,至於能不能恢複語言功能,還得看情況。

畢竟,那麼多縫衣針在腦袋裡,至今還沒危及生命安全已經是奇跡,是極大的幸運。

不過,他們回來並非第一時間來找清音,而是去派出所。

聽說張老頭被關了一個月,直係家屬不管,沒錢也沒條件治腿,已經落下終身殘疾,而小張這次去,見他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也毫不動容,堅持要告到底。

兒子不僅打了老子,還要告老子!

這是多大的新鮮事呐!

而更新鮮的是,公安和法院還真管,不僅同意兒子斷絕父子關係的申請,還把張老頭判了十年!

等家屬區的人聽說的時候,張老頭已經被送到小張特意申請的老家勞改農場了!拖著那條廢腿,能不能活到十年出獄還是未知數,真能出獄了,那時候誰還管他啊?斷絕關係的時候小張已經連續三天登報申明,從今往後他不會給哪怕一分錢的贍養費,死了也不會去看一眼,要是敢踏進書城市一步,出了任何人身安全事故他不負責。

他就是死,也隻能死在書城市之外,遠離小菊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