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040(1 / 1)

清音也不著急往家趕,萬一還有人跟蹤這不露餡了嘛,她一面搖頭歎息一面往黑市上去,又溜達兩圈,確認身後沒尾巴才去坐公交,坐到杏花胡同前兩個站下,走路回家。

此時太陽升得老高,顧大媽正坐家門口的棗樹下,一邊乘涼,一邊擇菜。

“今天吃豆角嗎?”框裡的豆角隻有半斤的樣子,嫩綠嫩綠的。

“誒,安子剛才回來,說是要吃豆角燜面。”

清音倒是不急著找顧安,先回屋,見花瓶還好端端的擺在炕桌上,心裡鬆口氣。

花瓶高三十公分不到,肚子最寬處有十五六公分,米白色的底,上面描金邊繪著一副玉蘭花圖,看著既雅致又富貴,顧媽媽喜歡得不得了,每天都要小心的擦拭一遍,摸上去一點灰塵也沒有。就連小白,也喜歡用喙啄那玉蘭花,似乎是很喜歡上面的花朵。

想著,清音就把裡頭已經乾枯的野花拿出來,水倒掉,聞了聞,水是每天都換的清水,即使花束乾枯了,水也不臭,裡頭啥氣味也沒有。

翻過來瓶底上倒是有六個青色的小字:大清康熙年製。

但她覺得這不一定就是真的,畢竟仿製太簡單了,幾個字可說明不了啥,但她心裡又覺得不對勁,這瓶子要是沒啥特彆之處,馬二爺為什麼會要?

想著,她又把瓶子倒過來,拿手電筒照進去,瓶口太小了,成年人的手根本伸不進去,她各種角度的換著照射,一路看過去,不知道是瓶口太小太深,還是怎麼回事,裡頭一個字或者符號、標記啥的都沒有。

清音泄氣,早知道自己會穿書,上輩子沒事乾的時候就應該多看看鑒寶節目,多了解了解古玩鑒賞知識才對。

不一會兒L,從廚房飄來一陣特殊的香氣,清音趕緊將花瓶包裹好藏好,溜達過去幫忙拿碗筷。

豬肉是現割的三線五花,隻有三兩不到一小塊,這不是誰家有肉票就行的,還得去排隊搶,顧媽媽從早晨六點半排到人家開門終於搶到這麼一丟丟,屬實不易。

肉少,做法就格外金貴,都是連著皮子切成細細的肉絲兒L,舍不得把油煸出來,隻隨便翻炒兩下爆出香味就立馬將撇好的豆角下下去,合著蒜瓣的香味,炒到變色,滴幾滴醬油鹽巴,再加半瓢水進去,再下一大把細面條進去,鍋蓋一燜,小火就不用管了。

難怪顧安點名要吃豆角燜面,顧媽媽做的豆角燜面可真是一絕,清音都快好吃哭了。

燜得火候正好,面有嚼勁,豆角和肉卻軟爛軟爛的,油水又足,湯汁兒L全吸進去了,那味道,清音一個人就能吃一盆。

顧安聞著味兒L回來,自己端過最大一盆,吃得稀裡嘩啦。清音忽然問:“你知道城北的馬二爺嗎?”

顧安頓了頓,點頭。

趁著顧媽媽端著面在門口一邊聊天一邊吃,他就解釋了兩句。

“傳說這人解放前是土匪窩子的二當家,後來剿匪的時候大當家和那些壞事做絕的都被槍.斃了,唯獨他活下

來,坐了十幾年牢出獄後沒單位敢要他,就一直在外頭混飯吃。”

因為夠狠,真正的要錢不要命的主兒L,在北城一帶是有名的混子。顧安和剛子等人跟他比起來簡直是小巫見大巫,加上倆人不是一路的,顧安也沒跟他接觸過,隻遠遠的見過一面。

“你怎麼問起這個?”

清音想了想,把自己被跟蹤,以及買花瓶的事說了,“誒你說,這花瓶會不會是什麼絕世稀有古董啊?真這樣的話咱豈不是發了?”

清音掰著手指頭,要真發財了,也不敢買房買車,隻能先藏著,就像她那見不得光的五根大黃魚一樣……啊,大黃魚啊,這個冬天都沒去看過,不知道它們還好嗎?

顧安倒是對金錢沒啥執念,但看她像小鬆鼠似的,八字沒一撇的事就把錢怎麼花都想好了,頓時也覺著有趣起來。

燈光不夠亮,但她的臉龐,卻閃閃發亮。

“我下個月要去京市一趟,陳專家去做針灸治療,廠裡派我去接他……要不要跟我去,帶上這花瓶?”

清音一愣,隨即反應過來,全國最大的古玩市場,不就是在京市嗎?京市不僅市場大,懂行的專家也多!

“成,那你啥時候走,提前跟我說,我好請假,到時候把花瓶帶到京市去,看能不能找行家看一下。”

“我認識一個人,乾的就是這一行。”

清音大喜,抱著他就想親一口。

她的本意是親一口臉頰就完事,但……最後還是完全失控。

睡著後依然是抱著“大火爐”不撒手,剛開始她以為是新棉被和燒炕的緣故,每天醒來都要跟顧安抱怨:昨晚真熱,你熱嗎?

顧安:嗬嗬,女人你說呢?

***

在大家的期待中,1974年春節很快來臨。

這是清音在這個時代過的第一個春節,也是有史以來第一次有兩個人陪她過的春節,以前頂多就是爺爺陪著,後來爺爺去世後,很多年裡她都是一個人。

過春節,不過就是一個能吃好點的日子,可現在不一樣了,除夕夜隻上半天班,清音和顧安下班後哪兒L也沒去,就在家裡給顧媽媽打下手,為了接下來幾天都不吃剩菜,今天他們打算吃餃子。

而顧媽媽做的面食是真好吃,她擀餃子皮,顧安剁餡兒L,清音就負責捏捏捏,包包包。太陽還沒落山,他們的白菜豬肉、香菜羊肉、芹菜牛肉三種餡兒L的餃子就出鍋了,放串鞭炮,喜氣洋洋的,一家三口吃上了今年最後一頓餃子。

飯後也沒啥娛樂活動,三人盤腿坐在炕上,聊以前顧全還活著的事,聊清老爺子的救命之恩,聊清慧慧這幾天的新動態,還有胡同裡的家長裡短。

本來是要守歲的,但沒電視沒手機,清音實在受不住,十一點多就開始哈欠連天,顧媽媽見此也不耽誤他們休息,一人給了個大紅包。

小兩口也拿出給她準備的新年禮物:一對小巧的玉耳墜,價格不貴,不算頂好的用料,但特彆襯人,顧媽

媽戴上感覺特彆好看,顯得人都溫潤了兩分。

“我一輩子沒戴過啥首飾,你們也是,這麼貴買了乾啥。”嘴上這麼說,卻在將來的很多年裡,再也沒摘下來過。

年初一,上午吃湯圓,還去公園裡溜達了一圈,放了幾個炮仗,下午回家做飯。提前買好的雞鴨魚牛羊肉,他們也沒一股腦的做完,按照平時的份量,能吃多少做多少,省得吃剩菜。

年初二,顧媽媽帶著小兩口和禮物,回了一趟郊區的娘家。她娘家父母都去世了,隻有弟弟弟媳一家,平時也經常來往,倒不生分,住了一晚,從年初三開始挨家挨戶的走親戚,都是顧媽媽的叔伯姨媽之類的,因為就住一個村裡,以前顧家日子難過的時候也沒少受他們接濟,所以送的禮都不輕。

清家這邊沒什麼親戚了,唯一的就是戀愛腦侄女清慧慧,清音平時都懶得用正眼看她。所以隻是在初五這一天上午,去看了看劉大叔大丫二丫一家,給馮春華打個電話,沒想到馮春華卻不在家,花姐說是回書城來了,來拜訪陶醫生。

清音也就沒有上門去打擾,本來她還想去看看陶醫生的,林莉那邊也因為剛辦了喪事沒多久,她也沒去。

倒是初五的下午,童童居然跟陳慶芳一起來了顧家,很是讓她“受寵若驚”。童童是小孩,可以理解,但陳慶芳,不說她將來的成就,就目前,陳專家的成就和地位在那兒L擺著,該他們小輩去拜訪才對,怎麼能讓她自己親自過來。

“我怕你們不來,就自己厚著臉皮來了,正好童童也說想音音姐姐,是吧童童?”

童童俊俏的小臉微微有點紅,“嗯呐。”

“不過啊童童,以後你要改口啦,叫音音阿姨,顧安叔叔,他們是一家人,是夫妻,知道嗎?”

童童懵懂,看了看顧安叔叔,又看了看音音姐姐,他們明明不一樣的呀,姐姐那麼年輕。

顧安黑臉:臭小子,平白把老子輩分抬高了!

晚上,陳慶芳也沒回家吃,而是在顧家吃了一頓飯,這才帶著童童回去,清音這才有時間回家打掃一下個人衛生。自從除夕夜洗了個澡,這幾天下著小雪,她都沒敢洗澡,今天好容易天晴,得燒鍋熱水痛痛快快洗個澡。

上個月給顧媽媽裝修房子的時候,清音畫了張圖紙,讓顧安想辦法做了個木製的浴缸,剛好夠她躺下,顧安一面燒水一面往裡加水,倒不會著涼。

泡了半個多小時,感覺水快涼了,順便也把頭發給洗了,清音感覺體重至少輕了三斤。

當然,她現在也不胖,這一年營養跟上以後,該有的女性特征也都出乎意料的好,原主實在是營養不良太嚴重了,胸前一直是平平無奇,哪怕到了最風華正茂的十八.九歲,也很平。

穿越之後她就特彆注意,能發育是好事,發育不了也就罷,但肩背腰腹這些能通過後天努力改善的部位,她就必須好好愛惜。

譬如每天早晨打打太極拳八段錦,偶爾深蹲和平板支撐,再加幾個沙漏腰和練背動作,看心情想做啥就做

啥(),快一年時間?()_[((),形體和體態都好了很多,走出去不僅是臉蛋漂亮,氣質也非常好。而最喜人的,是她的四肢都長了肉,有了力量感,走出去不再是那種纖纖弱弱的少女,而是有力量感的成熟女性。

清音每次洗澡都會順手把換下來的貼身衣物給搓了,今天也不例外,她一面洗一面說:“誒你聽說沒,咱們廠裡今年五月份的勞動節晚會。”

“嗯?”

他曆來不關注這些事,但這年代娛樂活動少之又少,晚會文藝演出之類的,必須是全體職工家屬最關注也最期待的項目。

清音樂嗬嗬地說,“劉副廠長和宣傳科的讓我去當晚會主持人,說我漂亮氣質好,普通話也標準,你怎麼看?”

顧安上下打量她,面上不動聲色,腦海裡卻出現少兒L不宜的畫面,心說這何止是漂亮,簡直就是十分非常極其的漂亮好嗎!

當然,清音也不是想聽他說啥,單純就是分享欲作祟,“我兩輩子都沒乾過那麼出風頭的事,可不敢,我給拒了。”

讓她看病可以,做主持人就算了,本來就不是她的長項,且本職工作夠忙的,壓根沒時間排練。

也不用顧安回答,清音直起身,捶了捶腰,“幫我把衣服晾起來,我腰酸得很。”

屋裡有炕,又舍得燒煤,屋裡氣溫比外頭高得多,把衣服晾在外屋不僅能增加濕度,還能讓衣服乾得快些。

顧安下意識看向盆裡的衣物,一條十分柔軟的白棉布做的三角褲,還有一件帶鋼圈的女士匈罩,他是知道她穿的跟其他女同誌不一樣的,因為很挺拔,很精神,可洗完是這個樣子……

他摹的臉一紅,用清水衝了衝手,小心翼翼的仿佛在排.雷拆.彈似的,慢慢地將那兩個半圓形的東西拎起來……然後不知所措。

他不知道該晾在哪兒L,外頭院裡肯定不行,所有人都能看見。

可又不能像曬襪子一樣隨便晾在盆架子上。

清音看他如臨大敵,忍不住也想笑,但她必須忍住,這種時候要鼓勵,要讓對方知道這是在幫忙做一件很普通的小事,不必要羞恥,“就用衣架晾在窗邊吧,倒過來,用小夾子夾穩,明天一早把窗戶打開吹吹就成。”

顧安手忙腳亂照做,還知道把衣架也用清水洗一下,甩乾水汽,清音滿意極了,憑啥隻能女人給男人洗衣服晾衣服,她不介意幫他洗,但他也得幫她,互幫互助。

“你會不會覺得乾這個很丟臉?整個杏花胡同怕找不出一個……這樣的男人。”這邊大男子主義很嚴重,尤其那些當工人的,彆說幫女人洗,就是自己那一堆臭褲子爛襪子寧願自個兒L在炕上躺著,也要扔給自己婆姨。

顧安一頓,搖頭。

“你猶豫了,猶豫就是撒謊。”

“不是撒謊,是思考。”

“思考什麼?”

顧安又不說了,他不擅長解釋。

清音也知道見好就收的道理,先從晾曬開始,觀念上旁敲側擊的影響幾次,以後他就不

() 覺得乾這個丟臉了,再以後嘛,等她來例假肚子痛的時候,是不是就能請他幫忙洗一下?雖然她也覺得難為情,主張自己的事自己乾,但總難保會有不想乾的時候不是?

就像洗碗,他一開始不也罵罵咧咧像個刺頭,現在哪一次不是他洗?

還是那句話,除了懷孕生孩,天底下沒有哪一件事是隻能女人做的,男人有手有腳一樣能做,關鍵在於他們有沒有這個心。

***

確定好上京市的時間,清音把診室工作暫時拜托給林莉和白雪梅,有些老病號會繼續來抓藥,如果是不嚴重的就讓他們等幾天,要是吃著有用的隻需要續服上方,就能按照上次的方子,隻是不能多抓,最多兩副。

白雪梅是自己一手帶出來的,清音信任她,加上林莉是專業人士,找到自己的門診日誌一對比就知道病情有沒有變化。

這就是隻有一個中醫大夫不好的地方,但凡是還能有個跟她換換班的,清音也不會這麼累。

但衛生室就這麼大,想再招人廠裡沒這編製不說,招來也基本是閒著,現在的人員配比正合適。

1974年3月8號,天氣晴,萬裡無雲,小兩口坐上開往京市的火車。顧安這次是因公出差,拿著工作證明和介紹信就能買到臥鋪票,倆人上車就各乾各的,各拿一本書在看。

她要放行李,顧安說:“等一下,你夠不著。”

她想接開水,顧安說:“你坐著,開水我去給你打。”

就連她要就著開水吃兩口餅子,他都會洗手幫忙把餅子掰碎。

當然,清音對這種照顧習以為常,在家就是這樣,她能不自己動手的,都儘量不動手,可看在其他人眼裡,這小兩口就是蜜裡調油啊!

就連坐他們對面的中年大姐都說:“小兩口真恩愛,妹子你對象對你可真好,一看你在家就是不用做家務的。”

清音笑著看向顧安,意思是你解釋解釋,每天的飯菜都誰做的。

然而,他卻不想接茬,仿佛大姐身上有毒似的,清音有點尷尬的笑笑,“都做,誰有時間就誰多做點。”

“哎呀這敢情好,兩口子過日子就得這麼來,那些老爺們總覺得家務是咱們女人乾的,其實誰天生就會啊,還不是磨出來的你說對不?”

清音點點頭。

“我閨女以後找對象也得找個你對象這樣的,不僅長得俊,還會乾家務……誒對了,你對象是做啥工作的?”

“工人。”出門在外,清音並不想透露太多個人信息。

“是個啥廠子,待遇肯定很好吧?”

“造紙廠。”主打的就是一個胡說八道。

這可好,中年大姐見她“有問必答”,又轉過來問她是乾啥的,在什麼單位,清音繼續臉不紅心不跳的胡說八道,一會兒L的功夫倒是把老大姐忽悠住了,直誇他倆男才女貌,都是社會主義好青年巴拉巴拉。

這大姐倒是挺熱情的,看穿著打扮也比較乾淨整潔,就連隨身攜帶的行李包

也是粉紅色的,一看就非常高檔,上面還有很少見的英文字母呢。()

又聊了幾句,清音沒再繼續看,估計是人太多,車廂通風不好,她覺得胸有點悶,就跟顧安說一聲,爬上去躺著。她的臥鋪票是最理想的中鋪,爬上去也不累,而顧安的則是下鋪,正好能看著行李,一旦有人接近中鋪他也能第一時間知道,他對面的下鋪則是那中年大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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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他護著,清音心裡滿滿的安全感,準備睡個美容覺,不巧翻個身看見對面中鋪上也睡著個人。

準確來說是一坨,不是一個人,全身用被子裹得嚴實,要不是露出一點黑黝黝的頭發,她都沒看出來是個人。記得剛才那婦女介紹過,這是她閨女,平時在家就愛睡懶覺。

這趟火車是從烏市發往京市的,石蘭省隻是一個經停站,估計這人也是早早的上車,一直睡到現在。但一直這麼捂著,就是大冬天也受不了,清音有點好奇,這人是不是生病了?

但對方沒主動說,更沒表現出不適,自己上趕著問就不是職業病,而是要被人罵神經病的程度,於是也就不再看,翻身面朝裡。

綠皮火車慢悠悠的,這邊山多,隧道也多,每次鑽進去的一瞬間都像是天黑,確實很適合睡覺……嗯,清音沒一會兒L就睡著了。

下鋪的婦女卻一反常態,在所有人都入睡的時候,靜靜坐著織毛衣,織到一半,確保對面年輕男人傳來均勻悠長的呼吸聲,又靜靜聽了會兒L,直到變成節律均勻的鼾聲,這才起身端著水杯去餐車那邊打開水。

她不知道的是,等她離開車廂之後,原本“打鼾”的對床男人倏地睜開雙眼,深邃的猶如鷹隼一般的眼神在她的床鋪上迅速搜羅起來。

當然,他也沒輕舉妄動,上車的時候就習慣性觀察環境,兩個上鋪是空著的,顯然是沒人,此時他依然要檢查一下,見真的沒人才放心。

他不搭理大姐,一是從小就不愛跟三姑六婆的說話,嫌她們煩;二是這婦女很反常。

就那高檔行李包,她剛才從包裡找水杯的時候找了三個地方才找到,找帕子也是用手摸了又摸才摸出來。

照她自己說,她在家是常做家務的,那行李也應該是她自己收拾的,什麼東西放在哪個包裡哪個夾層,這是有記憶的,不可能這麼陌生。

其二,她太過熱情。一個陌生人如果對人太熱情,要麼是彆有所圖,要麼是在掩飾什麼,這從她不斷打聽他們夫妻二人的工作和單位就能看出來。

幸好,清音也不傻,主打一個胡說八道,全程跟她沒一句實話。

顧安翻身坐起來,往中鋪看了看,可惜清音背著他,看不見她的神情。

當然,那婦女引起他注意的最重要一個點——腳下鞋子不合腳。

他沒看錯的話,那是一雙粗跟黑皮鞋,外國款式,一般百貨商店很難買到,得上友誼商店或者僑彙商店才行,普通人難得買雙這麼好的鞋子,按理來說肯定是要挑一雙最合腳的,太大的走路一甩一甩的,並不好看,也不舒服。

() 再聯想到剛才找東西時的陌生感,他幾乎可以斷定,她身上穿的衣服,腳下穿的鞋子,手裡拎的旅行包,都不是她自個兒L的。

而是誰的,就隻能親自“看看”了。

女人的“行李”很簡單,隻有一個高檔旅行包,再次確認無人注意後,顧安從胸前襯衣口袋裡掏出一方手帕,包住手,然後迅速地在女人包裡摸了一圈,又迅速地恢複原位,所有動作之發生在半分鐘之內。

但很奇怪的是,包裡除了衣服,沒有任何奇怪的東西。

衣物也是一些簡單的襯衫、棉衣、襪子,以及兩件那天晚上給清音晾的那種衣服,以前可能不知道是個啥玩意兒L,但有一就有二,接連給晾過幾次之後,即使隔著手帕,他也十分確定那種形狀和觸感絕不會錯……然而,問題又來了,婦女身上壓根不像是穿著那種衣服的樣子,無論年紀還是體態,都不像。

這個包,或者那雙皮鞋,包括她身上的衣服,都應該屬於一個三十歲以下的年輕女同誌才對。

顧安有了猜測,轉頭看向清音對面的中鋪,那裡一動不動,除了微弱的呼吸起伏和被子被拱出來的形狀,他都懷疑那裡壓根沒人。

而餐車那一邊,中年婦女拿著水壺,剛走到打開水的地方,就有個中年男人過來說話,“你怎麼自己過來打開水,不是讓你在座位上守著嘛?”

中年婦女眼看著周圍都沒人,這才忍不住揉了揉肩膀,踢踢腿,“坐了好幾個小時,渾身疼,還不興我活動活動?”

“不是不讓你活動,你等我過去換你唄。”

男人幫她把開水灌滿,“趕緊回去,彆讓周圍的人看出端倪。”

“嗐,能看出啥,兩個上鋪都沒人,我對面是對小夫妻,就倆普通工人,能看出啥。”

“你彆皺眉,我都打探清楚了,男的挺不錯,女的就是個嬌生慣養的,我本來看著還有點心動,說不定咱們能再多撈條肥魚,但聽語氣倆人是上京探親的,老京市人可不好搞,萬一家屬鬨起來……你是不知道,那小媳婦的臉蛋,那身段,就跟五月的水蜜桃似的,要是能弄到……”

“噓——”男人打斷她,“貪多嚼不爛,光手裡這條魚就夠肥的,咱們安安生生送到市場再說。”

女人一想也是,手裡的貨可是洋馬,價錢就夠他們休息幾年的,但終究是有點遺憾,“就那小媳婦嬌生慣養的勁兒L,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我一隻手就能把她帶走。”

男人又說了兩句,眼看著車廂接頭那邊有人過來,這才若無其事的走開。

回到臥鋪車廂,女人見對面下鋪的男人還在打鼾,隻是換了個姿勢,一隻手也露在被子外面,又悄悄往兩個中鋪看了一眼,見都沒醒,心裡愈發不把男人說的話當回事。

就這樣的小兩口,還能看出啥端倪不端倪的。

沒一會兒L,車廂裡陸續有人醒來,開始走動,顧安才“醒來”,揉了揉眼睛,起身叫醒中鋪的清音,“到飯點了,想吃什麼?”

清音這

一覺倒是睡得沉,此時頭還有點暈暈的,“我跟你去餐車看看吧。”

重要東西他們是隨身攜帶的,留在座位上的就是些簡單的衣服鞋襪之類,也不怕丟,一直走到車廂門口,清音才疑惑地說,“我對面那女孩是不是生病了,怎麼動都不動一下,你說我要不要提醒一下那大姐,早發現早治療嘛。”

顧安抿了抿嘴角,壓著嗓子說,“那大姐應該是人販子。”

清音雙眼瞪大,硬生生把一聲驚呼壓下去,“怎麼說,你從哪兒L看出來的?”她看著除了熱情點,很正常啊。

顧安很滿意她的反應,也就不再避諱,將自己的發現一五一十全說了。

清音整個人都傻了,她沒想到這年代的人販子居然已經猖狂到如此程度,但一想也是,這時候雖然戶籍管理嚴格,但因為還沒聯網,沒有身份證,很多落後偏遠地區依然存在不少黑戶,臨時多個人少個人都能糊弄過去。

“我就覺著奇怪,對面床的人睡了那麼久居然都沒翻身,也沒吭一聲。”

“照你這麼說,那應該是個年輕女孩,單身一人,家庭條件不錯?”

顧安點頭,“為了防止她們提前下車,待會兒L你就這樣……這樣……”

小兩口說了幾句悄悄話,清音越聽眼睛越亮,到最後都快笑出來,在他手臂上輕輕掐了一把,“真有你的。”

倆人打了兩份飯菜,帶回臥鋪車廂,中年婦女聞著那香噴噴的熱乎味忍不住再一次搭訕,“小同誌你們這兩份花了多錢?需要票嗎?”

清音一副十指不沾陽春水樣,隻顧吃,倒是顧安淡淡地說:“需要。”

婦女咂吧咂吧嘴,心說這小兩口可真舍得,一個紅燒肉一個魚香肉絲,簡直比他媽過年還吃得好,估計是這趟火車上最好的夥食了吧!

清音抬頭,“咦,大姐你家閨女不知道餓啊,咋都不起來吃飯?”說著就要去掀被子。

婦女眼疾手快一把攔住,“沒事沒事,她前幾天上班累壞了,自打小就愛睡懶覺,這一上車倒頭就睡,不用管她。”

清音心裡暗罵狡猾,但也知道錯過了這機會自己確實沒理由無緣無故去掀大姑娘的被窩,正準備偃旗息鼓,用另一個辦法時,忽然那被子自己動了幾下,一隻雪白的手腕伸出來,在床圍欄杆上敲了一下。

雖然隻是短暫的幾秒,但那雪白細膩的皮膚,飽滿圓潤的指甲,卻被好幾個人看見,這種細白跟清音不一樣,這是十指不沾陽春水,是真正優渥的物質生活才能養出來的。

清音靈機一動,“哎呀大姐,你閨女這是生病了,咋這麼白呢?”

婦女連忙去拉被子,順便在眾人看不見的地方伸手進去,狠狠地在那女孩手上掐了兩把。

然而,女孩依然沒能發出任何聲音,更彆說反抗。

清音和顧安對視一眼,看來推測的沒錯,女孩被她用了迷藥或者麻醉之類的,不能說話不能動彈,即使他們大喊人販子,也沒辦法證明這女孩是被拐賣的,反正婦女隻要

一口咬定女孩是個啞巴就行。

“不會是發燒燒糊塗了吧,不然怎麼可能一直睡著不動呢,誒我們好像帶了退燒藥,我找找看,啊。”說著就去翻自己行李,這一翻不要緊,清音居然大叫一聲“哎呀”。

本來過道上走動的人就多,她剛才又用“生病”故意製造動靜,是人都喜歡看熱鬨,此時他們周圍已經圍攏不少人,“小同誌咋啦?”

“我們錢丟啦!”

原本看熱鬨的大姐頓時眸光一閃,心裡有種不祥的預感,這列車行駛在路上,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不行,得把男人叫來。

顧安臉色大變,“這列車上有小偷!”

眾人齊齊大驚,有小偷是啥概念?眾人連忙都去摸自己的兜,有的趕緊回去看自己行李,還真又有幾個大喊丟錢的。

“都不許走,找列車員,找乘警,咱們這節車廂的人誰跑了誰就是小偷!”有人看見婦女正往人後縮,立馬就叫起來。

於是,有幾人乾脆堵住車廂的兩道門,列車員聽見動靜,很快帶著乘警趕來。

因為大叫丟錢的乘客不少,算起來數額非常大,列車員又趕緊叫來列車長,臨時從其它車廂叫來幾個身強體壯的列車員,忙著統計都有哪些人丟失財物,各自丟失了多少。

婦女因為一開始想跑的舉動,自然是重點關注對象,清音於是趁著她被人圍住,趕緊從包裡掏出一個小盒子,裡頭是自己帶出門準備不時之需的針灸針。

她挑出一根兩寸的,趁亂在女孩的足底紮了幾下。

針灸針非常細,還有點軟軟的,一閃一閃的,仿佛小魚兒L的尾巴會擺動,但清音卻不知道怎麼握的,一下紮進去居然穩穩的,不僅沒半分晃動,還撚著針柄轉了兩下,直至手底下的感覺針尖先是空空的,然後進入到某塊鬆弛有度的肌肉裡……那感覺就像小魚兒L咬上了魚餌還拽著魚線往下墜。

清音知道,自己這一針是“得氣”了,沒紮空。

而恰在此時,中鋪那本來仿佛已經昏迷的女孩的手指,忽然就這麼動了動,並從喉嚨裡擠出兩個字——“救我……”

清音給她一個安撫的眼神,手下繼續微微用力撚轉,女孩也說不上哪裡不一樣,就是忽然感覺本來毫無知覺的四肢,開始有輕微的酸痛感。

尤其是被紮到的足底,酸、麻、脹、痛,像小螞蟻在咬噬,她本來是很害怕這些小動物的,但此時卻知道,這個龍國女孩正在救自己。

其實,清音和顧安剛上車的時候她就知道了,她的耳朵能聽見,但就是動不了,嘴巴張不開,眼皮也撐不開,聽著他們被婦女不斷套話,她心裡是既緊張又期待,害怕他們也跟自己一樣被騙,又期待他們會不會發現自己的不對勁。

可很快,她又覺著沒希望了,畢竟自己就是這個狀態被婦女帶上車的,檢票員和列車員都聽信了她的話,相信她生病了,壓根沒往彆的方面想。

可很快,清音上床了,她努力想要讓對方看見自己,可婦女的被子拉得很高,直

接將她蓋到額頭,隻露出一點頭發,她努力掙紮,努力張嘴,拚命轉動眼皮下的眼球……全都徒勞無功。

然後,她絕望了。

但沒過多久,她又聽見下鋪的男人好像在翻找什麼東西,甚至還掀開她的被子,在她鼻子和頸動脈上試了試,順帶還把她的手拿到外側,這樣隻要被子一動,就能露出來……她雖然不知道男人這麼做的用意是什麼,但她忽然就覺著有希望了!

想著,她再次試著動了動眼皮,眼皮居然慢慢的能撐開了,雖然很酸很累,但她能看見微弱的光線,動了動手,能將被子推開一條縫。

她,真的得救了!

清音見有效果,再次氣沉丹田,穩穩的又來了一針,也不知道紮到了什麼穴位,那女孩居然渾身一激靈,一把將被子踢開。

“呼——”

婦女雖然被人纏著,但眼神一直注意著這邊,此時見她居然踢開被子,急忙道:“誒我這閨女睡覺也不老實,趕緊把被子蓋起來,當心著涼……”

“我不是!”女孩大喊一聲,因為好幾天說不出話,她都沒意識到自己的聲音有多大。

這一嗓子嗷的,把所有人的視線都吸引過來,全都愣愣地看著她,一眨不眨。

就連清音也沒想到,她居然有一雙淡藍色的眼珠子……女孩皮膚雪白雪白也就罷了,頭發是烏黑的,眼珠卻不是龍國人,甚至可以說不是亞洲人的顏色。

難怪要想辦法把她迷暈,最起碼也要讓她睜不開眼睛,不然這眼球顏色,一看就暴露了。

女孩似乎已經習慣了被人盯著眼睛看,此時連忙用蹩腳的普通話說:“她,是,壞人。”

“嘿你這死妮子胡咧咧啥呢,我咋不是你媽了我?”

“你說你是她媽媽,那你倆眼睛咋一點也不像呢?”

“就是,彆說眼珠子不像,就是五官皮膚也不像。”

“倒是這女孩,我怎麼覺著有點像外國人呀?”

眾人一聽連忙再次打量,越看越像,倒是列車長和乘警也起了疑心,這年代來龍國的外國人可不多,來了都是外賓,這外賓要真在他們列車上出事,這可不是鬨著玩的!

列車長一個顏色,兩名膀大腰圓的列車員立馬配合乘警,將那中年婦女一把按住,上手銬。

而顧安附耳,對列車長說了什麼,列車長連忙讓人往餐車那邊去,幾分鐘後果然帶過來一名神色慌張的男子,正是女人的同夥。

清音有點奇怪,“你怎麼知道她有同夥,你看見了?”

顧安搖頭,小聲回答,“她一個人沒法把人帶上車,況且她接水去了八分鐘,太久。”

“那你又沒戴表,咋知道她去了多久?”

“我自己訓練過。”哥哥說過,行軍打戰中途不是誰都能戴手表,需要根據太陽月亮星星等天體的位置推測時間方位,根據風速雨量水量日出日落時間來推測經緯度,小少年最多的就是好奇心和時間,他每天自學一點,到後來慢慢就養成了習慣。

可惜,他哥哥沒能看見他的進步。

不過,顧安也有失策的地方,他原本計劃的是用車上有小偷的名義將人困住,等到了下一個站報公安,順便就能解救女孩,但中途還有三個多小時是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也不確定中年婦女到底有幾個同夥,有沒有攜帶什麼殺傷性武器,變數太多,他都想好了幾個緊急預案……誰也沒想到這女孩居然是外賓!

這一下子,盜竊都不算什麼了,拐賣外賓這可是有可能破壞國際關係,損害國家形象的大事,列車長直接把婦女抓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