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9 潑天的富貴,誰的孩子?(1 / 1)

清音連忙將手伸進獅子嘴裡掏, 這些地方早被孩子們玩壞了,黑洞洞的不知道藏了些什麼東西,剛開始是一些廢舊作業本爛菜葉子之類的, 再掏,指尖忽然碰到一個沉甸甸的東西,似乎是用油紙包包著。

清音眼睛一亮,使了好大勁才把東西拽出來。

再一掏,還有一個!

換另一尊獅子,嘿, 居然連掏三個!

因為東西實在太沉了,是分成五個小包分彆塞在兩隻石獅子嘴裡的。

五個, 加起來足足有三斤多重!

清音來不及多看,趕緊將東西裹在棉衣的內側口袋裡,繞回後巷, 從角門溜進去。

回到屋裡,心臟都快跳出來了, 清音靜靜聽了會兒,確定林素芬那邊早就睡熟了,這才放心的打開手電筒, 看掏回來的東西。

每一個油紙包,都沉得壓手, 打開之後,一陣金光一閃而過——

清音連呼吸都快忘了,裡頭居然是五根金燦燦的大黃魚!

大黃魚啊, 民國時期鑄造的一條就有三百一十多克的大黃魚啊!

清音用自己從小精準抓藥精確到克的手掂了掂,一根至少在312克左右,一克不少。

五根就是1560克!!!

給自己手上掐了一下, 是真的,她沒做夢。

按這年頭的人均工資算,一條小黃魚已經是很多工人家庭一輩子都掙不到的錢!更何況還是大的,還是五條!

清音感覺,這潑天的富貴,自己都不敢呼吸了。

她記得非常清楚,原書中小清音的嫁妝裡,除了一些艱難保存下來的金銀玉首飾,以及那個東西……最閃瞎人眼的,就是五條大黃魚和兩條小黃魚!

一開始,戀愛腦尚有部分理智,先“借”給柳誌強兩條小黃魚,可惜不夠他從南方買半導體收音機的本錢,戀愛腦又多借了一條大黃魚,然後柳家人發現她手裡有錢,繼續想方設法套出剩下四條大的。

五大二小黃魚,是他發家的第一桶金,也是小清音嫁妝裡目前最值錢的東西。

說目前,是因為那個東西的價值以目前條件無法估計。

但不重要,現在五大已經在她手裡了,剩下的二小,不知道是還在七舅姥爺和林素芬手裡,還是已經被他們這幾年鯨吞蠶食。

不過,不重要,今天的收獲清音很滿足——

以為這樣就完了嗎?不,她得讓林素芬再出點血!

***

太興奮的後果就是,清音雪白的臉上兩隻熊貓眼特彆明顯,從未用過原主化妝品的她,找出一盒鴨蛋粉,直接撲在眼下,又淡淡的勻一點口紅上去,不僅完美遮住黑眼圈,還顯得比往日都漂亮。

她把大丫二丫送到學校,按照平時的節奏到廠裡上班,沒事先往區裡送份材料。廠醫務室雖說是歸鋼廠管,但很多醫療衛生方面的文件和資料還都在衛生局管著,全區那麼多廠礦單位,每個單位都有一個醫務室,區衛生局的也不可能為了一件小事專門跑到每個廠裡來,所以很多材料都是他們自己送上去的。

平時這份工作都是楊姐負責,最近因為新介紹了對象,不愛出去相親了,林莉安排她,她推給了新人清音。

清音正愁沒正當理由出去呢,當即“不情不願”答應。

送材料才一會兒功夫就辦完了,清音坐一趟公交,轉個方向,直接去了南城外。

書城市現在發展最好的是城東區和北區,大型廠礦單位林立,南邊目前還是郊區農村,到九十年代末期才慢慢擴建出去,推平大山,修建公路和住宅區,清音坐著公交,轉了兩趟才終於來到城南終點站。

幸好,這趟公共汽車坐到最後一個站的人不多,她跟在兩個小年輕身後,身上挎著綠書包,手臂上箍著紅袖章,一副“不好惹”的樣子,司機把他們一放下就踩油門跑了。

那倆年輕人也沒留意她,走著走著各自分道揚鑣。

清音眼看著視線所及之內都沒車沒人,“嗖”一下鑽進路邊的野草叢裡,順著小路狂奔。

來到一個長滿荒草的小山包上,也就三四百米的直線距離,但她已經累得氣喘籲籲,畢竟現在可是“負重”呢。

清音先找到一棵巨大的槐樹,坐下休息。

“大槐樹,左邊兩棵老梨樹,右後方三棵板栗樹,正前方還有一棵核桃樹,沒錯。”

她念叨著,然後挑了一塊不算醒目但也好記的地方,又采了幾樣具有防蟲防潮功效的草藥,搗碎糊在油紙包上,然後吭哧吭哧挖坑,將裝滿東西的油紙包埋進去,最後再恢複原樣。

當然,全程一直在眼觀四路耳聽八方,她是真的累,乾完渾身衣服都濕透了。

清音活了兩輩子,第一次這麼藏東西。

她知道,自己雖然換了鎖,但林素芬要真狗急跳牆的話,完全有辦法掘地三尺翻她的屋子,放在家裡是最不安全的。

畢竟,她一次性出手嫁妝裡最值錢的東西,不是偶然。清音估摸著是遇到一件急需用大錢的要緊事,逼著她不得不出手,這筆錢說不定比她命還重要。

她一定會變成毫無理智,胡亂攀咬的瘋狗。

況且,這麼貴重的東西,清音想要出手也不太可能,容易被坑,搞不好還要被抓,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藏在一個林素芬絕對找不到,而她又能隨時來看看的地方。

這裡,叫獨山村。

跟上輩子一樣的叫法,她記得這個地方,是因為上輩子的好朋友就是這個村的,她跟著來過很多次,也聽說了這個村子的發展進程,在至少二十年內,這個村子周邊不會有大的改變,而她埋東西的這個小土包,正好位於兩座小山的山坳中,隱蔽不說,一直到二十一世紀都還維持老樣子,老槐樹還是老槐樹,它周圍的梨樹板栗樹核桃樹還跟那時候一樣。

而且,她也相信燈下黑那一套。

這裡因為有幾棵果樹,到了果子成熟的季節經常有附近村民來采摘,大家都隻關注樹上的東西,很難想到地底下還埋著好東西。

清音想著,順便看了看果子。

春末的果子都才剛結出雛形,一個個小小的,嫩綠的,她也沒摘,等秋天就能來打野了,真好!

待到遠遠地看見一輛公共汽車駛來,清音拍拍屁股,把鞋底的泥擦洗乾淨,這才回城。

因為時間計劃得剛剛好,回到廠裡正趕上下班,順道去醫務室眾人跟前溜一圈,還能再打上一份大鍋飯回家吃。

倒是一進門,就見林素芬正在炒菜。

難得的,她今天居然在炒蓮白的時候放了四五塊小油渣,還假模假樣嗔怪:“你這孩子,不是說了讓你回家來吃,就是分家了嫂子一樣要給你做飯吃。”

清音都快被她的演技逗笑了,到底是多大的利益,才能讓她面對著一個討厭的人天天這麼關懷備至,這麼體貼入微啊?

“嫂子你知道的,我不愛吃蓮白。”

林素芬嘴上笑著,心裡幸災樂禍:不喜歡,哼,以後有你喜歡的,分家的一千塊也經不住你幾天造喲!

清音是真的不喜歡吃蓮白。以前跟著爺爺日子窮啊,她還小的時候還沒學會種什麼菜,隻會種蓮白,因為好養活,於是上頓蓮白下頓蓮白,炒的煮的涼拌的都吃膩了,後來學會種其它菜後,她打死也不願再種這個。

林素芬對她的冷臉也習慣了,面上一副失落樣,心裡卻笑得要死:死丫頭你就等著吧!等這次的事情辦妥,你嫁妝裡可就沒啥好東西了。

到時候有你哭的。

一想到這個,她炒菜也心不在焉,不知道劉大有沒有按時把東西交付出去,剛才她倒是看見他睡眼惺忪的帶著東西出去了,看時間,也該回來了吧?

不過,在這之前,她還得抓緊去把獅子嘴裡的定金給拿回來。

本來早上天蒙蒙亮的時候就該拿的,偏偏柳家那破落戶起了個絕早,在大門口不要臉的燒豬頭,把整個大院的人香起來不說,還耽誤了她拿錢。

本來,她也不想這個節骨眼上一次性出手,可聽那人說,最近港城那邊來消息,全世界金價暴漲,正是最佳出手時機。

獅子嘴裡是兩成定金,足足三千塊,不拿到手裡她終究是不放心。

要是平時也就罷了,這次是那人急需用錢,指定要迅速出手的,要是中途出什麼岔子,她也兜不住。

清慧慧皺著鼻子埋怨:“媽你乾啥呢,菜糊了。”

“哦哦,我昨晚拉肚子,沒睡好,有點恍惚。”

清慧慧早被嬌寵壞了,聽說她拉肚子也沒問現在好點沒,吃藥沒,就跟沒事人似的,“媽上次你帶回來的芝麻醬呢,在哪兒?”

林素芬皺眉,她知道慧慧不愛吃芝麻醬,她肯定是要送柳家去,頓時心裡的火一下就上來了,壓著聲音罵:“你是不是傻,咱家都吃不起的好東西,你成天往外送,你是不是哪天要把自己也送出去?”

清慧慧臉一紅,覺得母親說話太難聽了,“討厭!”

“嗯哼!”

林素芬回頭,見是劉大正一臉不忿的盯著自己,也來不及想他為啥這表情,連忙問:“事情成了嗎?”

劉大幾乎是目眥具裂,“你他媽還敢問我!”

林素芬傻眼,但這裡人多眼雜不是說事兒的地方,趕緊指指地底下,那裡是地窖,現在不是冬天,很少有人下去拿菜。

“林素芬你他媽玩老子?!”剛進地窖,劉大的憤怒就如火山噴發,直接將她一把抵在牆上。

“什麼意思,你給我說清楚。”林素芬隱隱有不祥的預感,推他的手都是發抖的。

“跟老子裝糊塗,剛剛老子拿了東西過去,結果當著那麼多人面打開一看居然是他媽的幾塊廢鐵,差點被人打了一頓,老子幫你辦了這麼多次事,你就這麼陰老子?”

“彆忘了,你去年出手的那個祖母綠戒指,老子都沒收你手續費,半年前的玉鐲子,老子也隻收了你一百塊,你他媽就這麼坑老子?!”

林素芬腿都軟了,“彆,彆說了。”再說就要把小姑子的嫁妝抖落乾淨了。

劉大臉色扭曲:“警告你,你屁股底下的屎,老子一清二楚,你要陰我,大家都彆想好過。”

林素芬一個家庭婦女,想要往黑市倒騰那些好東西,而劉大想要往上爬當領導急需用錢,又在外頭混得開,倆人一拍即合,從去年開始悄悄倒騰東西,達成了互惠互利的合作關係。

林素芬眸光一閃,當初要是多找兩個分銷的人就好了。

不過,當務之急還是先穩住他:“劉大兄弟,我怎麼會陰你?你好好說說,什麼廢鐵,油紙包裡我明明放的是大黃魚啊。”

“呸,還做夢大黃魚呢,你他媽睜大狗眼看清楚!”劉大甩出一堆丁零當啷的東西。

林素芬蹲下去,好好的一根根的看,形狀是像大黃魚,大小也差不多。

傻眼。

她千真萬確,昨天中午才去拿回來的大黃魚,一直藏在屋裡從沒離開過,夜裡一直沒睡,確保東西放進去才睡覺的,怎麼就,就變成了廢鐵?

“你確定是獅子嘴裡拿的?”

“可這重量分明不對,你感覺不出來嗎?”鐵和金的重量不一樣。

劉大抓了抓一頭亂發,“老子值夜班眼睛都熬得睜不開了,誰能想到你會陰老子。”一方面是困,一方面是他們合作這幾次都很順利,他也想不到這個女人居然敢玩這一手。

他倒是想回到家偷偷漲漲眼,可黃臉婆盯著,一直沒機會打開。

“我這麼缺錢,我怎麼會陰你,難道是被人掉包?”林素芬自言自語,又好好打量廢鐵,沒有任何標記。

因為這裡是鋼廠家屬區,誰家都有那麼幾塊廢銅爛鐵,想要從上面找線索壓根不可能。

“少他媽惺惺作態,彆的我不管,你把定金還我,下午我還得給人還回去,以後也彆想再讓我幫你。”

林素芬一愣,“什麼錢,我還沒去拿……”

話未說完,劉大直接一個拳頭招呼到她臉上,她聽見自己骨頭碎裂的聲音,接下來是一陣鑽心的劇痛,整張臉都麻了,但她更關心的是劉大下一句話——

“老子剛才看過了,錢早被你拿走了,還跟老子裝大頭蒜呢?”

這一刻,林素芬知道,她完了。

金條被換了,那邊肯定會讓她好看,這些東西雖然是清音的,但早已成為彆人的囊中之物,她隻是中間人,這樣的損失就是把她骨頭拆了也賠不起。

她這幾年雖然沒少偷偷轉賣清音嫁妝裡的東西,大頭也進了她的腰包,但以前都是小打小鬨,畢竟清家父子倆還活著呢,她也不敢太過分。

幾年下來,到手也就兩千多塊,這次丟失的三千塊定金,得讓她把吃進肚子裡的全吐乾淨不可,還把私房錢都搭上!

“少他媽裝蒜,我就一句話,錢呢?”

看著咄咄逼人的劉大,林素芬流下兩行清淚,以前都是裝可憐,這次是真可憐,“大兄弟,我真沒貪買家的錢,我還沒來得及去拿,一定是偷金條的人拿走的,對,一定是那個人,他想陰咱們,咱們一起想法子,把這狗東西揪出來……”

劉大可沒這麼好的耐心,三千塊定金還不上,他不僅要傾家蕩產,他連命都可能保不住。

混鬼市那些人可不是吃素的,惹急了什麼事做不出來?

……

很快,地窖裡傳出林素芬壓抑的痛苦的哀嚎,以及拳頭碰撞到皮肉骨頭的悶響。

清音自然是聽不見的,她昨晚數錢和金條數了大半夜,困得不行,吃完飯倒頭就睡。

明明眼皮困得睜不開,可腦子裡的夢卻一個接一個,像是在看電影……哦不對,這些夢都跟另一個叫清音的女孩有關。

最開始的畫面,是她靜靜地躺在病床上,渾身插滿管子奄奄一息。清音發現,她身旁的心電監護已經變成了一條直線,醫護人員正在積極搶救,卻一無所獲,一男一女中年人哭得不能自已,癱軟在地。

很快,一張白布蓋到她的臉上,男女拉著她蒼白的手,不願放開。

這樣的畫面清音臨床上見過,一時間心裡也是酸酸的。

可沒多久,畫面一轉,直線又變成了規律的曲線,女孩甚至睜開眼睛,打量病房環境,還說了好些諸如“我在哪”“你們是誰”的胡話,中年男女喜極而泣,抱著她又哭又笑。

畫面再轉,她出院了,跟著回到一個很普通的家,房子不大,有輛小汽車,養了一貓一狗,牆上掛著電視機,茶幾上擺著葡萄、巧克力和餅乾,她有一間不大卻朝陽溫馨的臥室,裡面一切東西都是粉色和白色蕾絲邊的,就連睡衣和拖鞋都是可愛的小兔子造型。

再一轉,她背著書包去了學校,前面幾個字似乎是模糊的,隻能看見“市第三中學”,走進高一(6)班的教室,老師笑著鼓勵她,同學們為她能戰勝病魔重返課堂鼓掌,還一個個上前擁抱她,給她送了很多小禮物,她感動得眼眶紅紅。

畫面又一轉,下晚自習了,中年男女開著車子等在校門口,見到她趕緊迎上來,接上車,遞過暖暖甜甜的銀耳湯,還有一盒洗好的葡萄,還問她想不想吃宵夜,帶她去吃鹵肉面……小狗在前排激動的上躥下跳,小貓趴著發出呼嚕咕嚕的聲音,似乎對外界不感興趣,可微微搖擺的尾巴卻顯露它的開心。

女孩第一次發自內心的笑起來,依偎進女人懷裡。

她在心裡說,她終於有媽媽,終於有朋友,能繼續上學了,她喜歡這樣的人生。

清音像一個看客,看著一家三口平凡而溫馨的生活,眼眶也慢慢濕潤了。

是啊,這才是十八歲的小清音應該擁有的人生,她隻是一個沒有媽媽的善良女孩,她沒有做傷天害理的事,她不應該過群狼環伺沒有朋友,連學也上不了的日子,她就該這樣。

“你放心吧,如果你不願回來,我也回不去的話,我會好好經營你給我的人生。”清音喃喃自語,誰知“電影”裡的女孩卻似乎是聽見她說話一樣,朝著她看過來,先是愣了愣,然後又露出甜甜的笑,“謝謝姐姐。”

“你能看見我?”

女孩甜甜的點頭,“媽媽留給我的嫁妝,最重要的不是那些,而是……”

後面幾個字,清音沒聽清,夢就醒了。

清音半天回不過神。

她知道小清音的意思,大黃魚是目前來說最值錢的,但老太太留下的嫁妝不止於此……莫非就是那個東西?

而原主的告彆,是不是意味著,以後,她就是真正的清音,再也回不去了?

惆悵片刻,聽見大院鄰居關心林素芬,說怎麼飯還沒吃就睡覺了,鍋裡菜都燒成鍋巴了雲雲。

清音回過神來,心說你現在知道哭,早乾嘛去了,以前欺負小清音的時候你不笑得挺歡?欠的總要還的大姐。

可以預見,接下來一段時間,林素芬和劉大都會如瘋狗一般到處亂找,她自然是他們的首要懷疑目標。現在沒動作是因為還沒反應過來,自己今天出這趟門可真是太及時了。

***

劉大嬸出院後,大丫二丫就回家裡住,清音又變成一個人,安靜倒是安靜,就是顯得有點冷清。

按照顧大媽挑好的黃道吉日,1973年5月16號這天,清音給小家舉行了一個簡單的開鍋儀式。

新砌的灶台晾乾之後,可以燒火了,加上屋裡的櫃子也組裝好,味兒散得差不多了。清音一大早就跟顧大媽坐車,跑到北城區去買菜。

據張姐李姐說,北城區化肥廠附近的國營菜市場,賣的東西最多最全,還非常新鮮。

果然她們的生活智慧是無窮的,顧大媽看著那人頭攢動的菜市場,震驚得嘴巴都張大了,“音音你沒說錯,這也太多了!”

不僅菜品多,人也多,而且好些個攤位居然都不用給票,給錢就行……其它菜市場也可以,但那都是最後賣不完的,不緊俏的貨品才能不用給票。

對於本就沒什麼票的清音來說,這可太好了!

“師傅,這塊五花頭子,給我來四斤。”

“四斤?”割肉的師傅都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了,周圍排隊的人也嚇得不輕,心說這啥人家啊,居然一口氣買四斤五花肉!

清總手裡有錢,心裡不慌嘛,她又是從不會委屈自己的性格,“對,就要兩斤,下水還有沒?”

“還有半扇豬肝。”

“我全要了。”

“謔!!”眾人看她就像看土豪。

“音音,這會不會太多了,咱們自家人吃頓便飯,不用太多菜。”顧大媽也被她的財大氣粗嚇到了,心說她是不是嬌生慣養對數量沒概念啊,啥叫四斤,啥叫半扇。

“沒事,難得大家這麼幫襯我,吃不完我放著自己多吃兩頓也沒啥。”

顧大媽一想也是,她一個人開夥,買菜啥的也不方便。

接下來,又買了豆腐、豆芽、粉條等常吃的,加上一些春天常見的綠葉菜和廚房經常用的調味料,倆人提著滿登登的網兜回到大院才剛十點。

吃過中飯開始忙活,大概兩個小時整治出兩葷三素一湯,客人們也都差不多來齊了。

劉大叔一家四口,李修能,張姐李姐,以及一直幫襯她的秦嫂子,大丫二丫是小孩,也不愛上桌,隨便吃點東西就飽了,跑出去玩,幾個大人擠著正好坐滿一張桌子。

“這紅燒肉真香,又軟又糯,入口即化!我老頭子沒牙也能吃。”劉大叔眯著眼細細品味道。

“大蔥炒豬肝真嫩,吃著一點兒也不腥,小清同誌你厲害啊。”張姐一連下了好幾次筷子,要不是看見鍋裡還有,她都不好意思吃這麼多。

“我倒是覺得番茄炒豆腐也好吃,這豆腐炸得真好,外酥裡嫩,入味兒。”

“還有這個,清炒西葫蘆也好吃,甜甜的。”

……

清音嘴上謙虛,心裡卻是得意的,她的廚藝是上輩子多年曆練出來的,爺爺一直說她要是不學醫的話完全能去當廚子了。

雖然顧安沒來,但清音還是每樣菜給他單獨扒出一點留著,畢竟顧媽媽白天一直念叨他答應會來的,沒來一定是有事耽擱了,就為了顧媽媽的一片慈母之心,她也給他留點。

清音本來想借此機會,跟他解釋一下自己的身份,可他這段時間像是忘了這回事一樣。

就是苦了隔壁的清慧慧,小廚房在外面,門窗開著,做飯的時候她就聞了半天的味兒,此時見他們吃得熱熱鬨鬨,居然都沒來客氣的喊她們一聲,她都成複讀機了,翻來覆去就隻會“白眼狼”三個字。

林素芬最近身心俱疲,大黃魚和三千塊定金不翼而飛,都快掘地三尺了,那邊還放話要是找不到她就得自己填補窟窿,她真是哭死的心都有了。

“煩死了,你媽我都快急死了,你還惦記吃的,你有沒有心?”

“媽就會扣大帽子,我不信你不饞。”

林素芬一口氣梗在心口,她不饞嗎?怎麼可能!

那些紅燒肉和爆炒豬肝,以前也是逢年過節才能吃上的好菜,清音居然拿來招待這些八竿子打不著的破落戶,她真的氣得肝疼!

“我要是有一千塊,我也這麼吃。”清慧慧歎氣。

林素芬差點一口老血噴出來,哪壺不開提哪壺,咬牙切齒道:“一千塊算什麼錢,眼皮子淺的,你就隻看得見一千塊,你媽我可是……”剛損失了一萬八呢!

鬼市的人惹不起,定金她已經掏空這麼多年的私房錢補上去了,可五條大黃魚的損失,她去哪裡補啊?就是把她拆了賣都賣不到這麼多錢!

也幸好清慧慧不知道她曾經這麼有錢過,她曾經也能天天這麼吃的,不然還不得跟林素芬大乾一架才行。

到了晚上,天一黑,隔壁也散了,林素芬穿上外衣,開始出門,她得趕緊想法子補上虧空才行。

誰知走得急,在大門口跟人撞了一下,抬頭見是顧安,她立馬堆出一副笑臉,“是安子啊,你來晚了,清音那邊吃完散場了呢。”

顧安也沒搭理她,用一種很不客氣的眼神將她上下打量一遍,抬腳進了大院。

“呸,街溜子!”

顧安後腦勺上似乎長著眼睛,回頭看她一眼,林素芬心裡有鬼,不防就在門檻上絆了一下,摔了個狗啃屎。

顧安發出爽朗大笑,揚長而去。

“顧媽媽您就坐著歇會兒吧,咱們做了一天的飯怪累的,鍋碗瓢盆啥的,放著就放著,又放不壞。”

清總喜歡做飯,但不喜歡收拾,尤其是刷鍋洗碗,上輩子她剛工作就花重金裝了洗碗機,後來有了鐘點工更是,甭管廚房被弄得多亂,阿姨都會像田螺姑娘一樣靜悄悄出現,等她洗完澡出來,廚房已經恢複潔淨。

有錢真好,這是她由窮到富之後最大的感觸。

“對了,音音,你今天沒叫後院的劉嫂子嗎?”顧大媽在椅子上坐著捶腿,“她這人雖然也不見得是真心幫你,但那天分家還真多虧了她找來姚主任。”

“去喊了,但人不在。”

顧大媽還沒說話,院裡的趙大媽接茬:“聽說是回娘家了,這幾天兩口子天不亮就出門,劉大都跟單位請假了。”

“啥事這麼著急?我看劉大滿嘴泡,眼睛都是紅的。”

“誰知道呢,不止他們急,林素芬也急,前幾天不睡覺就在咱大院裡溜達找東西,問她找啥又不說,現在見天兒的往外跑,鬼知道是不是丟了魂。”

在座的隻有清音知道,他們這是在發瘋的找財寶呢!這種敵在明我在暗的感覺真爽,嘿!

“笑什麼?”忽然,眼前一暗,一道瘦高的身影擋在清音跟前。

她連忙收起笑容,“來了,吃飯沒?”

昏黃的燈光下,她坐在一群中老年婦女中,身邊是滿臉慈愛的母親,就這麼簡單的五個字,卻讓他有種說不出的舒服。

她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對他避如蛇蠍,甚至都沒有問他怎麼現在才來,這麼多天去了哪裡。

爐子還沒滅,把小鐵鍋支上,下面放點水,支一個鐵絲纏的小架子,再把大碗放上去,蒸一下很快出鍋。

“你還知道回來,這些菜都是音音提前給你留好的。”顧大媽念叨著,知道問他行蹤他也不說,乾脆也懶得問了。

紅燒肉一熱,更軟更糯,簡直入口即化,顧安吃了一塊沒忍住又來一塊,就連燒在裡頭的土豆也是軟面得很,被紅燒湯汁兒浸泡久了,有種吃土豆泥的絲滑感。

他知道,這不是母親能做出來的味道。

這個女人,這個不是小清音的女人,她到底是誰,來自哪裡?小清音又去了哪裡?

“我知道你想問我是誰,她去了哪裡,我可以誠實的回答,但你不一定會信。”

顧安大口大口吃飯,眼角餘光見母親出門聊閒去了,這才點點頭。

“我確實不是小清音,我也叫清音,但我年紀不小,我原本生活在另一個地方,一覺醒來就成了小清音。”

顧安:眉頭緊皺。

“我知道此刻的你一定覺得我在胡說八道,但我說的都是實話,我原本有非常成功的人生,變成小清音我也很無奈,你不知道我失去了什麼。”那是她奮鬥了半輩子的財富自由。

“我知道你把小清音當妹妹,我可以告訴你,她現在過得很好,很幸福。”

漂亮的桃花眼裡唰地射出一道厲光,“你說什麼?”

清音歎口氣,簡單說了小清音目前的生活狀況,也不知道是她說的太真誠,還是顧安今天心情好,他眼裡的厲光慢慢消散。

“你要是傷害她,我一定不會放過你。”

“我知道,你不僅有這個能力,還有這份決心。”

“你隻要記住,我接手了她的人生,就一定會活出個人樣,同時我對你和顧媽媽都沒有惡意,因為你們是這世界上唯二真心待她的人。”

顧安沉默。

但他吃飯的動作變得慢了很多,似乎是一隻低吼的護食狼狗,忽然被捋順了背毛,不疾不徐。

清音也知道,跟這種聰明人打交道,真誠才是打動他的基本功,事實證明,她應該是成功了。

等顧大媽再進屋的時候,就見兒子又恢複吊兒郎當的樣子,慢悠悠的吃完一鍋飯和一大碗菜,“回家了媽。”

“這就回家了?”你們不多聊會兒?多難得的機會啊。

清音正頭疼一屋子的鍋碗瓢盆呢,也沒空挽留他們。

再一次感慨,等有錢了,她一定要買洗碗機!在買到洗碗機之前,她真的不想再在家裡聚餐了,真他娘的累,短視頻裡那些一個人從頭到尾又買又洗又切又炒,最後還得收拾一屋狼藉的女人都是牛人啊!

她可沒有使不完的牛勁兒。

***

接下來幾天,林素芬和劉大肉眼可見的一天比一天著急,一天比一天憔悴,林素芬頭頂的發縫都更寬更亮了。

清音在上班的同時,也在注意觀察他倆。

說實在的,大黃魚和錢到手之後,她倒是更好奇林素芬到底是怎麼拿到的大黃魚,又準備賣那麼多錢做什麼用?

畢竟,按照目前的國際金價,一萬五都賣虧了,她這麼著急出手,肯定有原因。

至於保管不力的七舅姥爺,有的是機會算賬,越是沒有上帝視角的時候,越要謹慎。

正想著,下班鈴響起,清音起身,挎上綠書包準備開溜,誰知隔壁卻傳來一陣吵嚷聲。

“誰呀,咋這麼吵?”張姐說著,抱著織到一半的毛衣出去看熱鬨,李姐也泥鰍似的鑽出去。

林莉的診室兼辦公室被一群中老年婦女圍得水泄不通,嘰嘰喳喳,但仔細一聽都不是啥好話。

“你們白家養的好閨女,還說勞動節結婚,我呸,就你閨女這樣的破鞋,倒貼我家都不要!”

“就是,我兒子被你閨女耽擱這麼久,你們得賠錢,得負責!”

“好好一大姑娘,說是在家裡養病,誰知道居然是養男人!”

“膽子可真夠大的,這麼多街坊鄰居眼皮子底下就把肚子搞大,啥勞動模範,就應該向工會舉報,讓廠裡把榮譽稱號都收回去。”

“你們胡說,我家雪梅不是那樣的人。”在眾人的質疑聲中,有一把虛弱的女聲,顯得毫無說服力。

她不反駁還好,一反駁其他人更加憤懣,七嘴八舌罵得更難聽。

聽著,似乎是越來越激烈,一言不合就要動手,清音再不敢往人群裡擠,躲到自己辦公室門口,看看就行。

在眾多嘈雜聲中,林莉也在儘力勸雙方冷靜,但似乎沒用,沒一會兒,有個老頭實在臊不住,動手跟人推搡起來,一時間更是亂成了一鍋粥。

“住手,都不許鬨,這是辦公區,不是菜市場!”穿著乾部裝的保衛科科長,帶著幾名科員趕到,眾人一看這才住手,但看著對方的眼神都恨不得把對方吃掉。

剛剛打入敵人內部的張姐李姐出來,跟清音悄聲分享著剛吃到的瓜。

原來,今天來鬨事的是包裝車間的老白家和老趙家。趙家兒子原本在去年跟白家的閨女白雪梅定了親事,說好今年勞動節結婚。偏偏就在去年十月份,國慶節後不久,白雪梅在一場車間事故中為了救工友而受傷,造成了脾破裂,當時雖然搶救回來,但接連做了兩場大手術,身體一直很虛弱,都在家裡養著。

趙家小子不僅沒因為未婚妻受重傷而嫌棄她,反而在醫院衣不解帶的照顧,喂水喂飯,端屎端尿,一直照顧到她出院還經常拎著雞蛋紅糖上門探望。

廠裡都知道趙和文是好男人,鑒於他在照顧未婚妻期間的感人表現,廠工會還給他頒發了獎狀,人事科將他的工資提了兩檔,全廠職工心服口服。

畢竟,白雪梅的受傷是見義勇為,是因公救人,廠裡當月就給她評為勞動模範,不僅發了獎金,還有錦旗,說是明年還能代表廠裡全體無產階級工人上京市,接受大領導的接見 。

清音想起來,自己上班第一天,秦嫂子說的工人俱樂部先進代表演講,主角可不就是叫白雪梅?

享有如此殊榮的白雪梅,毫無疑問是工人心目中的英雄,而對英雄不離不棄,照顧有加的人,也該得到表彰和鼓勵。

但最近兩個月事情有點奇怪,本應該逐漸恢複的白雪梅卻忽然開始足不出戶,不讓人探望。

大家都體諒她或許是身體虛弱,暫時不適合出門,過段時間就好了,到時候附近幾個國營大廠還要請她過去做巡回演講呢。

誰知道就在今天一大早,趙家一位遠房親戚無意間撞見白雪梅,肚子居然都有五個多月那麼大了!

那親戚還來趙家面前說恭喜,咋小兩口結婚有孩子都不通知她一聲,趙家人滿頭霧水,趕緊問兒子,兒子也是一臉懵逼,他跟雪梅雖然情投意合,但謹守本分,從未越雷池一步啊。

趙家人一聽,不得了!頭上多了頂帽子!

當即殺到白家去,果然看見一直遮遮掩掩不願出門的白雪梅,肚子都老大了。

於是,兩家人就吵起來,趙家說白家不做人,故意把破鞋閨女塞他們家,白家矢口否認,說不信來衛生室問問大夫,她閨女真沒懷孕。

保衛科的一來鎮場,雙方也不打了,就盯著林莉,“林醫生你給看看,這麼大肚子,不是懷孕是啥,剛才我都看見胎動了。”

清音趕緊跟著張姐李姐重新進屋,站在林莉身後,這樣才看得清楚。

“胎動?”林莉推了推鼻梁上的黑邊框眼鏡,看向白雪梅的肚子。

因為是被趙家人強行拉過來的,她沒來得及穿厚外套,隻是一件薄薄的襯衣,腹部被頂起高高一團,時不時還微微跳動兩下,隔著衣服都能看見。

白雪梅一臉寡黃,雙眼哭成了核桃,想捂住肚子,可實在太大了,壓根捂不住。

她剛做完大手術沒多久,四肢瘦弱得秧雞一樣,肚子卻像青蛙一樣明顯。

保衛科的人也是見了鬼了,這個白雪梅的先進事例,廠裡可是剛組織他們學習過的,現在爆出未婚先孕的事,這他媽讓他們咋學?學她未婚先孕?還是學她背信棄義?孩子要是未婚夫的也就罷了,大家雖然背後議論,但隻要趕緊把婚結了,大家議論幾天也就過去了……

可,孩子不是趙家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