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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大媽看著遠去的兒子背影唉聲歎氣,“他們這群孩子都是同一年的,誌強上了大學回來當技術員,紅雲嫁個好人家,剛子和小趙也在肉聯廠和化肥廠頂了家裡的崗,就你安子哥,要不是我豁出臉去求人,他現在還飄著呢。”

顧安生得高大,渾身有勁,本可以去頂替顧爸爸的工作,成為一名軋鋼工人,但他愣是不去,悄悄把工作賣掉不說,還鬨著要參軍入伍,要守衛邊疆,可把顧大媽嚇個半死,說破天也不同意他去。

她隻有這一個兒子了呀,大兒子的犧牲已經讓她白發人送黑發人,這樣的打擊她經不起第二次。

更何況,顧家人至今一直對顧全的犧牲耿耿於懷。

最開始傳回的消息是顧全他們這支小隊在執行任務途中失蹤,顧家人還心存僥幸,覺得失蹤不是最壞的,說不定哪天還能回來。

可就在顧大媽求神拜佛的時候,又傳回消息說顧全的屍體找到了,確認死了。

還沒等他們從悲痛中回過神,那邊又說在顧全隨身攜帶的行李中找到一些信件,部隊營房裡也搜出一些“東西”,甚至有人專門上顧家來搜查了一圈,幾十號穿軍裝的人進來什麼也沒說,但外頭都在傳,顧全是叛徒,是間諜,因為他的叛變導致整個小隊全軍覆沒……

這頂帽子甚至比死訊更讓顧家人難以接受。

當時老兩口忙著四處求人,看能不能再調查調查,還兒子清白,誰也沒注意顧安默不作聲就變了。

等反應過來的時候,他已經成了整個東城區有名的街溜子。

“音音你還記得吧?他以前不這樣的。”

清音點頭,顧安以前可是有名的“彆人家的孩子”,就是從他哥哥犧牲後,他才忽然性情大變。

那時候清老爺子也幫著奔走過一段時間,可惜沒找到能證明他清白的證據,事情就被擱淺下來。

這件事在原書中並未出現過,不知道是真實世界就是如此,還是作者的隱藏設定,她也不好接茬,而是問起顧大媽最近的打算。

“我能有啥打算,就等你啥時候願意了,跟你安子哥結婚,我就專心在家帶娃,打野我也不去了。”整天在深山老林裡跟毒蛇猛獸打交道,怪累的。

“結婚的事暫時先不說,顧媽媽您答應我一件事,可以嗎?”清音臉上絲毫沒有小女孩的羞怯,而是一臉正色。

“彆說一件,就是一百件也成。”

“您最近彆去林子裡,一定彆去。”

顧大媽滿眼疑惑,“我還說趁著春天進去淘點東西,木耳蘑菇小薺菜都是你愛吃的,到時候顧媽媽給你包餃子吃,這等天一熱雨季一來,就不好進了。”

清音暗暗歎氣,果真如此。

原書中,她就是在今年春天進山的時候被毒蛇咬到,為了保命隻能截掉左手。

她自己倒是無所謂,反正跟毒蛇猛獸打交道這麼多年早有心理準備,但顧安卻因為這個消息在工作的時候分心,釀成大禍,從而被開除,丟掉好不容易得來的工作機會,一直在社會上飄著。

後來顧大媽既要做他思想工作,又要給下鄉的清音送東西,這才在奔波的路上出事。

顧安現在本就是臨時工,被開除之後檔案留下記錄,想要再安排進單位就幾乎不可能了。清音會好好報答顧家母子對原主的照顧,打算以後自己打開局面之後,給顧安安排個好去處,也讓顧大媽放心。

所以,顧安的檔案裡至少不能有汙點。

怕顧大媽不相信她,清音眼珠子一轉,“我跟著我爸學過一些五運六氣,據他老人家推算今年林子裡會出事,而且是跟毒蛇有關的事。”

她司天在泉的說了一通,顧大媽壓根聽不懂,但她信任老爺子,覺得老爺子能在去世前推測出來的運勢,肯定不會有錯。“好,我聽你的,春天都不去了,等夏天再說。”

“夏天也不能去。”

“那秋天呢?秋天我就進山去摘點榛子,到時候給你煮又甜又面的榛子飯吃,咋樣?”

清音笑起來,“好,那我跟顧媽媽一起去,顧媽媽可不能背著我悄悄一個人去。”

顧大媽這心裡啊,就跟喝了蜜一樣甜,她隻有倆兒子,特彆稀罕人家有閨女的,尤其是小音音這種粉雕玉琢的小女孩,恨不得直接搶回家來養。

***

跟清音和顧媽媽躲在家裡吃了一肚子的白糖花生餅不一樣,林素芬卻是吃了一肚子的氣。

莫名其妙被劉嫂子撕了一頓,被人指指點點半天,又被彪悍的顧大媽指著鼻子罵個夠,好容易把瘟神送走,她趁著沒人去擰清音房門上的門把手,沒擰動,又回屋拿備用鑰匙,結果發現連鎖孔都插不進去……她居然換鎖了!

林素芬氣得跳腳。

偏偏清慧慧沒眼色,又扭著身子來為柳紅星說工作的事。

“媽你就幫紅星姐想想辦法吧,她要是再安排不到工作,馬上就得去鄉下了。”

林素芬忍著牙疼,“你媽我一不當官二沒工作,我上哪裡給她想辦法去?柳誌強又給你灌什麼迷魂湯了。”

清慧慧臉一紅,“媽你彆老這麼說誌強哥,他對我很好的,他現在可是大學生技術員,工資高著呢。”

“高,能有你爸以前高?看你那點眼皮子,淺的。”

“他不是還年輕嘛,以後有的是上升機會,再說我又不圖錢,我隻圖他對我好。”

“對你好能這麼多年拖著你沒個說法?就他們家那窮酸樣,就是把你當姑奶奶供著你也吃不上飽飯。”

清慧慧被懟生氣了,嘟著嘴“哼”一聲,氣衝衝走人,林素芬在後頭氣得肝疼。

她是打心眼裡看不上柳家,窮得褲衩子都穿不起的人家,她閨女從小不缺錢不缺愛,咋就看上那種人,她真是百思不得其解。

要是好人家,當年老爺子怎麼不把清音訂給他家?

是的,曾經柳家聽說清老爺子要給寶貝閨女訂娃娃親,也是活泛過的,可惜老爺子沒看上,說“就憑他家有三個姐姐一個弟弟,就不是良配”。當時林素芬還覺得老爺子太過武斷,多姐一弟的家庭多的是,也沒見就怎麼著,可這麼多年在大院裡,她見得多了,才終於明白老爺子早早就看透柳家人的嘴臉。

連清音那黃毛丫頭都看不上的人家,她閨女憑啥會看得上!

不過,老爺子千挑萬選最終不也看走眼了?顧安那街溜子,要工作沒工作,要學曆沒學曆,聽說手上還不乾淨,搞不好哪天就要去勞改的貨,清音嫁給他,“好日子”還在後頭呢!

正生著氣呢,忽然大門口跑進來一個五六歲的小孩,咋咋呼呼,“林大媽林大媽,有人找你家。”

“這孩子,啥大媽,該叫林阿姨。”林素芬笑得溫和,她有那麼老嗎。

“那人穿著解放軍叔叔的衣服,肩上有星星呢!”

林素芬忽然精神一振,“說要找誰沒?”

“找清大夫家,那不就是林大媽家?”

林素芬忽略“林大媽”,趕緊整了整衣服,小跑著到大門口。

果然,那裡停著一輛軍用吉普車,車子是暫新的,鋥亮的,車上下來的老人滿面紅光,肩上果真星星很多。

她婦道人家也不懂這些,但她直覺這個老人肯定不簡單,於是態度謙卑得不得了:“您好,您找我什麼事?”

老人看看她,又想想兒子說的“年輕小姑娘”,看向身邊的警衛員和司機。

司機問:“你是清大夫的……”

“我是他家人,老首長您找他有什麼事嗎?”誰都以為這個“清大夫”是已逝的清揚,她尋思怕是有啥好處,也沒說清揚已逝的事,平時這樣的人家她連腳後跟都攀不上,現在來了,那肯定要牢牢把握住的。

瞿司令嗬嗬一笑,“叫我瞿大叔就行,我今天是專程來感謝清大夫的,那天多虧她出手相救,我孫女才能搶救過來,經她提醒,大丫頭果真在醫院裡查出癲癇,但好在發現及時,用藥效果不錯。就連小丫頭的咳嗽,連著吃了幾頓山藥扁豆粥,也好利索了。”

說著,司機就從車上搬下來一堆東西,不是菜市場買那種用網兜裝著的,而是亮晶晶、紅通通硬紙箱包裝好的,一看就是高級貨。

林素芬的眼睛頓時就不會眨了,哪裡留意瞿司令說的病情和經過。心說清揚活著的時候平平無奇,做啥都很中庸,沒想到死前倒是治好了有錢人家的孩子,正巧這有錢人又講規矩,事情一了就上門送禮感謝,這是那死鬼給自己留的禮物啊!

“可惜我們今天來得不巧,沒能遇到你閨女,不然倒是能好好聊聊。”瞿司令以為清音就是她閨女。

林素芬心嚇一跳,啥叫遇到閨女,莫非……那死鬼跟這老頭說過自家還有個未嫁的閨女?

她最會審時度勢,此時一看這架勢,心裡忽然燃起一把小火苗,“她上班去了,等禮拜天我一定帶她親自登門拜訪。”

瞿司令嗬嗬笑了兩聲,於是留下自家住址和電話號碼,讓她們去之前打個電話就行,這才離開。

林素芬一直跟著車子送到胡同口,把手揮了又揮,這才趕緊跑回大院門口,見眾人已經把那一地的高檔禮品圍個水泄不通,心裡暗爽不已,嘴上還要埋怨:“老清這家夥,給人治好了病也不說一聲,默默做好事,現在人孩子爺爺找到家裡來,還給送了謝禮,我說不要不要,人家偏要給,還讓咱們有時間上家裡玩去。”

“可拉倒吧,送禮是送禮,可明明是你死乞白賴說要上人家裡去的,你當咱們都聾啊?”劉嫂子任何時候都不忘給她添堵。

林素芬一噎,“但也就是咱們這樣的人家,才有這樣的善緣。”

“我家老清一輩子與人為善,廣結善緣,生前沒被人感謝過,倒是死後才……唉,有些人的心啊,就是黑,見不得彆人一點好。”

要論裝可憐,裝文化人,劉嫂子不是她的對手,很快大家的注意力就轉移到感謝清家這麼多年免費看病的話題上來。

清揚醫術雖然差老爺子差得遠,但普通的感冒咳嗽也是信手拈來,誰家都受過他恩惠,說起來都有故事。

一時間,大院裡熱熱鬨鬨的,就跟要過年似的。

清音倒是不知道,她剛從顧大媽家裡出來,遇到一個擺配鑰匙攤的,眼睛一亮,“劉大叔?”

獨臂老人見是她,淡淡的答應一聲,“謝謝你,丫頭。”

“我還得謝謝您呢,幫我挑了一把最好的鎖。”林素芬可是氣得跳腳啦。

獨臂老人終於難得的露出一抹笑,“以後有啥事吱一聲。”然後頭也不回的推著小車子離開。

直到此時,清音才發現,他居然隻用一隻手就輕鬆地推動了那台至少一百五十斤重的車子!而且看起來毫不費力,就跟她拎兩斤大米似的!

劉大叔,倒是個奇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