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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說清音回到家,果然發現自己撒在門後的薄薄一層灰上留下兩個女人的腳印,夾在幾本字典裡的頭發絲也掉了。

她冷笑一聲,看來這清家不乾淨啊。

幸好她早早將老爺子留下的錢換了位置藏,不然現在就沒了。

有的人,真是貪得無厭啊,連老爺子留給她的救命錢都要貪。

但她什麼都沒說,若無其事吃過中午飯,等清慧慧去上班,林素芬夾著毛線織的小包出門後,清音立馬開始乾活。

以前剛畢業自己租房住的時候,找人開鎖換鎖的價格太貴,她都是網購來自己摩挲著換,多換幾次也不難,慢慢的技術也不差。這不,趁著大院裡人都在睡午覺,趕緊找出清揚的螺絲刀,吭吭哧哧幾下就將鎖芯換掉。

插上鑰匙試了幾次,開鎖,上鎖,反鎖,都沒問題,她就將一把鑰匙隨身攜帶,剩下的兩把藏好。

以後,她的屋子隻能她有鑰匙。

也是她動作快,鎖頭剛換好,林素芬就回來了,手裡還拎著一條半斤多重的鯽魚,特意提高了聲音說:“音音這幾天都饞壞了吧,今天嫂子給你做你最愛吃的魚。”

大院裡睡醒午覺的人家探頭探腦,嘴上猛咽口水,心說這林素芬對小姑子可真好,以前就一直聽說小清音喜歡吃魚,大家感慨這都是啥人家養出的愛好。但這話裡話外的,又在說小姑子饞,尤其是在清揚還沒出喪期的節骨眼上。

“好啊,那還是跟以前一樣,魚肚子肉厚的地方給慧慧吃,我繼續吃魚尾巴?”

林素芬一梗,臉上的笑差點掛不住。

她從小就給小姑子灌輸“魚肚子不好吃,魚尾巴才好吃”的概念,清家爺倆粗心,還真就以為清音挑嘴,專喜歡吃魚尾巴。

“嫂子以前總是把魚肚子給慧慧吃,讓我吃魚尾巴,要是不知道的還以為嫂子是口甜心苦的人呢,反正父親和大哥都不在了,以後嫂子要想吃魚大可自己一個人吃,我可不能再讓嫂子背罵名。”

林素芬整個人:“……”陰陽怪氣都要溢出來了是怎麼回事!

圍觀眾人:“???”還有這種事!

大家隻知道林素芬總在院裡說今天小姑子想吃啥她要去買啥,雞蛋魚肉鴨子老母雞,可要真像小清音說的,買來好的都給慧慧吃,不是扯虎皮嘛?

“喲,素芬呐,以前你公爹沒少給你支生活費吧,我聽說一個月好幾十呢。”

“這要放一般人家都夠一家老小頓頓細糧了,怎麼你還老說生活費不夠使啊?”說話的是後院的劉嫂子,平時就見不慣林素芬這“文化人”,買個白菜幫子都要拎個毛線小包,tui,跟資本家大小姐似的。

“你公爹這麼多年給的生活費不會是變成你的私房錢了吧?”

林素芬臉一紅,“哪有的事。”

清音怎麼能讓好大嫂吃虧,立馬幫腔道:“劉嫂子也是,不能因為我嫂子去年看見你拎半個豬頭回娘家,正月裡拎一副豬大腸給你弟家就冤枉她呀。”

面上人畜無害,一副維護嫂子的模樣。

劉嫂子卻臉色一變,果然看見人群中的婆婆垮著老臉,立馬一個箭步衝出去,指著林素芬就罵:“放你娘的屁!你哪隻眼睛看見我給娘家送豬頭和豬大腸了?上下嘴皮一碰是吧,就喜歡挑撥是吧?”

“清音五歲那年我還看見你悄悄躲那棵老梨樹下掐她呢,就因為尿了床你就掐她,晚上你男人和公爹回來你說孩子是自己跌倒的,還有臉哭訴自己沒看好孩子。”

“去年你還想把清音介紹給你娘家外甥,把你那外甥誇出花來,要真這麼好你咋不讓清慧慧嫁?你不就是打你她嫁妝的主意嘛?”

眾人眼睛一亮:“???”還有這樣的事!

林素芬會做人,溫柔愛笑,在大院裡名聲很好,偏偏劉嫂子看不慣她,明裡暗裡沒少盯著她,要發現蛛絲馬跡很容易,她說話又快,林素芬壓根插不上嘴,就被她抖落出七八件壞事來。

尤其是說到惦記嫁妝的時候,清音倏地眼睛一紅,珍珠樣的淚水掛在臉上,“嫂子,我還小,不想結婚,你彆趕我好不好?”

弱小,無助,可憐。

大媽們看得心都軟了,“素芬啊,你怎麼能這樣,你公爹和男人剛走就把小姑子趕出門,這是人乾事兒?”

“就是,平時看著挺和氣,原來隻是面子上做做。”

林素芬平時就最會裝好人,永遠是賢妻良母好長嫂的派頭,被這麼多人同時質問,隻能乾著急,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為啥說不出來呢?清音正抱著她胳膊“哭”呢,好巧不巧,清音剛碰到她胳膊,她就覺得舌根發麻說不出話來,一著急,臉還紅。

但凡她嫁進清家這麼多年能跟著學學都會知道,中醫有個叫“腧穴”的東西。

可她不知道啊,隻能急。

“喲,這是惱羞成怒了吧,看把你急的,急也沒用,我剛說這幾件事大院裡好幾個都看到了,不止我一個。”劉嫂子終於回到製高點,“要我說你惦記也沒用,清音的嫁妝在她七舅姥爺那兒保管著呢,除非她結婚,不然誰都不能動用。”

“he——tui!我看看是哪個不要臉的敢惦記我未來兒媳婦的嫁妝!”忽然,人群外忽然冒出一聲怒喝。

眾人回頭一看,是一個膀大腰圓,一臉黑紅的女張飛!

她人本就生得粗獷,方臉粗眉,偏還在脖子上戴一快綠頭巾,顯得不倫不類,褲腿也是一高一低,還濺著泥點子,剛下田回來似的。

“顧大媽怎麼來了?”

“我再不來我兒媳婦都要被人欺負死了,我親家公屍骨未寒,就有人惦記她嫁妝,也不知道是哪個缺德冒煙玩意兒?”

她雖是問句,銅鈴大的眼睛卻死死瞪著林素芬。

林素芬麻了,她不知道今天到底是怎麼了,她不就是像往常一樣說句做魚的話嘛,怎麼就引來這麼多人的圍攻,還把這煞神給招來了。

來人不是彆人,正是清音未婚夫的媽,名義上的未來婆婆顧大媽。

“顧大媽,誤會誤會,咱們就是說著玩兒的。”

“呸!誰跟你說著玩兒,彆以為清家人一死你就能隻手遮天,音音將來可是咱們老顧家的人,睜開你狗眼看清楚,我是誰!”

“少跟我來嘰嘰歪歪那一套,把我隔夜飯都給惡心出來了,你不會照鏡子看看啊,四五十的人了還學小姑娘那一套,你以為誰都吃啊?”

“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你哪裡像個小姑娘,啥樣的年紀乾啥樣的事,就承認自己老承認自己小學沒畢業不行嗎?非要裝,你是大水缸啊,這麼能裝!”

……

劈裡啪啦,什麼難聽罵什麼,罵得又快又狠,直接不給林素芬反駁的機會,最後為了以示警告還直接把引發矛盾的那條魚一把撈起,使勁一捏——

原本還活蹦亂跳的魚,當即白眼一翻,斷成兩段,腸子啥的血糊糊掉了一地。

“再給我耍心眼子,我就跟捏死這條魚一樣捏死你。”

林素芬:瑟瑟發抖,倒退三步。

其他人:退退退!!!

這位顧大媽不僅自己不好惹,她還有個整個東城區赫赫有名的街溜子兒子,大家一想到小清音將來要嫁給那樣一個玩意兒,都是既同情又可憐。

清老爺子看走眼了啊。

清音卻看得眼眶發酸,這是她穿越以來第一次體驗到被人真心維護的感覺,也是原主殘存意識的感動。

以前,林素芬一直給她灌輸“顧大媽凶悍”“顧大媽又臟又臭”“顧大媽沒文化”“顧大媽不講理”等等負面信息,她自懂事後就一直對這個傳說中的未來婆婆敬而遠之,即使逢年過節顧家人來送禮,她也避而不見。

那時候她傻啊,以為嫂子隨便買個糖人就是對她好,隨便給她做條魚就是關愛,卻把顧大媽親手做的布鞋,親手捏的花饃……拒之門外。

而也就是這樣一位粗獷不講理的大媽,在書中,也是唯一一個經常去鄉下看她,給她寄吃寄喝的人。

顧家日子也不好過,她沒工作,每一分錢都是從牙縫裡摳出來寄給清音的,為了節省郵票,她都是人力背著,翻山越嶺送過去,一走就要三四天。

當知道生產隊有二流子想欺負清音,她直接拎著砍刀在知青點守了好幾天,逮到誰砍誰,反正她是老太太,她不識字,她沒工作,那些壞人也不能拿她怎麼樣。

後來,為了弄清楚清音為什麼會下鄉,為了幫她討回工作,她一個人連夜進山,卻遇到山洪,最終被洪水衝走。

這樣的好人,不管以後能否做婆媳,清音都覺得有她是自己的福氣。

“顧媽媽。”

軟軟糯糯,又可可憐憐的聲音。

顧大媽怔了怔,待確認真是小音音叫的,當即眼眶一紅,一把將她摟住,“音音你終於又叫我顧媽媽了,真好。”

音音小時候一直叫她顧媽媽,可前幾年忽然就不再叫了,跟其他人一樣毫無感情的“顧大媽”,老太太為此還難過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