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柳紅星一噎,結結巴巴,眾目睽睽之下,讓她怎麼說?

說她要搶清音的工作?大院裡的口水就能把她淹死!

一口氣梗在嗓子眼,像被棗核卡住似的,不上不下,一張臉又紅又白,精彩極了。

不管被氣得翻白眼的柳紅星和一臉吃了蒼蠅的清慧慧,清音看向圍觀眾人,一字一句地說:

“我從小跟著父親研習中醫,各位叔伯嬸子大媽都看在眼裡,這麼多年的照拂我也記在心上,所幸我悟性不算太差,略微學到一點皮毛,將來我一定會好好工作,把父親的醫術發揚光大,為廣大群眾解除病痛,為祖國醫療事業貢獻自己的力量。”

她的聲音不卑不亢,雖然略顯青澀,但卻鏗鏘有力,隱隱居然有兩分清老爺子的架勢。

也不知道是誰帶頭鼓掌,人群中爆發出經久不息的掌聲。

“好樣的,我就說小清音這孩子聰明,從小跟著老爺子進進出出,果真是學到真功夫的。”

“清家的醫術有傳人,老爺子在天有靈也能瞑目了。”去年老爺子一死,大家最惋惜的就是清家醫術失傳。彆的無所謂,醫術是能普惠大眾,所有人都能享受到的,以前清老爺子活著時候,給大家夥省了多少醫藥費啊。

“以前咱們隻當她是好玩兒才跟著,沒成想她倒是清家最有天賦的。”

小時候的小清音,因為年齡比大院裡的孩子都小,慧慧也不願帶她玩,她隻能跟著年邁的父親出診,學沒學到東西也隻有她知道。而清音隻要一口咬定學到了就行,因為這個事情是無法求證的。

清慧慧還想說什麼,被林素芬悄悄拉了一把,眨眨眼。

知女莫若母,她知道慧慧肯定會當眾質疑小姑姑的醫術,但現在還不是時候,到底學沒學到東西,學到多少,以後自然有機會“驗證”,今天她們已經失了人心,還弄丟了工作,要是再繼續糾纏下去,隻會顯得她們狗急跳牆。

反正清音就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她看著呢。

等大家散去,清音的肚子早就餓得咕咕叫了,她趕緊將土豆拿到廚房,打開門窗,讓所有人都看著,她可不是靠林素芬和清慧慧養活,她自己能做飯呢!

而且,做得賊拉香。

土豆不大,隻有小孩拳頭那麼大,清音隨便切成手指粗的長條,鍋裡放了兩大勺清油,炸。

清家一向夥食好,買的清油還有五六斤,反正都是自己父親和大哥的工資買的,清音用起來一點也不含糊,油越多越好吃。

炸到四面金黃,撈在盆裡都嘎嘣響,再加點辣椒,醬油和花椒,攪拌攪拌,一份簡單的家庭版炸薯條就出鍋了。

大院裡的男女老幼們,使勁吸鼻子,他們被香迷糊了。

小孩們再也不要吃自家那沒油沒鹽的粗糧,鬨著要吃清油炸土豆,要吃又香又麻又辣的土豆!

清音也不管那母女倆吃不吃,自己連盆端進屋裡,沒有添加劑的年代,吃啥都嘎嘎香。

另一邊,前院倒座房的柳家,一家子跟死了爹似的難過。

“三姐你再好好回想一下,清音真是這麼說的?”柳誌強還是覺得魔幻,小清音是個什麼樣的面人,大家都知道,他們姐弟四個小時候就從她手裡騙到不少好東西呢。

小姑娘沒媽,嫂子也不是真心疼她,沒有什麼可以說知心話的人,偏偏清家父子倆又毫無原則的疼愛她,好東西不要錢似的塞她手裡,可不就被柳家姐弟四個惦記上了嘛。

揍他們是不敢揍的,但他們可以騙,可以哄,假裝跟她玩,假裝分東西吃,她就能乖乖把好東西交出來,大家一起“分享”,等吃到滿嘴流油,再意思性跟她玩一會兒,小傻妞還隻會感激他們呢。

沒辦法,柳家經濟困難,柳大媽一個人養四個孩子,日子實在是太難了呀。

柳紅星雙眼通紅,“真真的,大院裡多少人都聽見的。”白讓她在廁所蹲那麼久,腿都麻了,還花錢買了兩把瓜子兒,全他媽進了清慧慧的肚子!

柳誌強的手指輕輕在桌上敲著,“她不僅把所謂的‘供小姑姑讀書’辟謠,還把工作都辦好了?”

他們原本還想給她洗腦一下子,讓她覺得愧對大哥大嫂,看來是不成了。

“三姨我要吃炸土豆!”外甥海濤把半碗大碴子粥一摔,嘟著嘴說。

“我也想吃,要不你去問問清音阿姨,看她給不給你。”

海濤立馬抱出姥爺家裡最大的碗,往後院衝。

以前,他們就是這麼乾的,聞著後院做肉和細糧,就讓孩子腆著臉,抱著最大的碗過去,多少能討點。

“要是沒工作,我最遲下個月就得下鄉。”

“20號院裡的小何下鄉,去了北大荒,那都不叫人過的日子,還有他對象,去的是瓊南,熱得能讓人脫層皮,聽說一張臉曬得又黑又紅,倆人都鬨掰了。”

“誌強你要幫幫三姐啊,三姐都是為了你才沒好好上學的,當年咱家供不起兩個學生,我原本學習那麼好,為了你才沒繼續念的。”

柳誌強嘴上說著他不會忘,垂下的眼眸裡卻閃過一絲嘲諷。

一家子等啊等,等到天都黑了,海濤依然沒能抱著一碗油炸土豆回來,“海濤這小子肯定是自己把土豆吃了沒敢回家,呸,外甥是狗,吃了就走真沒說錯。”

海濤他媽不在,一家子就罵了海濤半小時,倒也怪下飯的。

清音那邊,自然是聽到海濤的敲門聲了,但她沒理,自己吃不香嗎?說實在的,對柳家這一家子,她寧願吃不完喂狗也不會給他們。霸淩小清音,搶她嫁妝搶她房子最後還把她推出去擋刀,沒一個好東西。

吃到打嗝,還剩幾塊,清音強忍著胃裡的滿足感全部炫光。

“小姑姑,你炸的土豆呢?以後少放點油,醬油也是要花錢的,辣椒和花椒買起來也不方便,這過日子還是要精打細算。”清慧慧在廚房裡找了一圈,沒找到,直接來清音屋裡問。

“吃了。”

“啥?你全吃光啦??”

清音關愛傻子似的看著她,“又不是吃不完,嗝——”

清慧慧整個人都不好了,小姑姑用了那麼多油那麼多調料炸的金黃黃嘎嘣脆的土豆居然被她一塊不剩的吃了!

揮手,“把門關上。”

清慧慧差點被門檻絆了個狗吃屎,小姑姑今天到底怎麼了,從不反駁她們的,今天反駁了;從不想工作的,今天直接辦好了;從不吃獨食的,今天吃了。

躺了一會兒,清音把門反鎖上,開始翻箱倒櫃的找東西。

在原主記憶中,老爺子去世前曾悄悄給她留下一點東西,但當時她光顧著悲傷,沒注意聽,被餓一天的清音是真怕了,她得給自己找點錢和票傍身,在拿到工資之前,得先保證不被餓死。

清音一個人住一間,足足有三十個平方的大開間,中間用報紙糊在竹籬笆上做成一個隔斷,內間是炕,外間是她的書房,靠窗放著一個小書架和寫字台。雖然是土炕,但鋪著整齊的小碎花鋪蓋,後窗窗簾一層白紗一層紅白格子,寫字台上收拾得很乾淨,下面是一塊白色蕾絲桌布,上面還蓋著一塊跟桌面同樣大小的,四角磨鈍的玻璃。

玻璃底下壓著一張全家福,顯得十分溫馨。

在這個年代,這樣的居住條件,非白富美莫屬。

清音搜羅一圈,經常看的蘇聯裡沒有,磨得起毛邊的詩集裡也沒有,終於在書架上的新華字典、成語大辭典和英文詞典中找到一堆東西。

五顏六色的錢和票,疊得整整齊齊,每一張都是老爺子對她的愛。

當然,愛也不少,光現金就有三百塊,其它糧票布票肉票也不少,而且是全國通用,日期也是最近的。

清音留了一點在身上,其它的全部藏在一個隻有自己能找到的地方,第二天一早,等清慧慧上班,林素芬也出門買菜後,趕緊去胡同口找人。

這年代也不是絕對的不能擺攤,政策規定家庭經濟特彆困難的城市貧民和殘疾人是可以在特定區域擺攤經營的,她記得那天看見的大叔好像就是獨臂。

可清音出去找了一圈沒找到,正準備往更遠的地方找找,忽然身後傳來一聲口哨聲。

清音剛開始沒搭理,可她走哪兒,那魔音就跟到哪兒,還有鞋子不好好穿,摩擦在地上的拖遝聲。

她回頭,身後是兩個小青年,準確來說是精神小夥:吊襠的露出一圈皮帶的軍裝褲,衣領歪斜的海魂衫,一雙不好好穿的綠膠鞋。

就這樣的精神小夥,她連臉都不想看,直接皺眉:“有事兒?”

真的,這一瞬間,她有種刷某短視頻被推送到精神小夥的感覺——這號,是徹底廢了。

要是她看他們正臉的話,一定會發現其中高個子那個長著一雙極其漂亮的桃花眼,烏黑的眸子裡正帶著某種打量。

“走,走了?!”

看著她揚長而去的背影,剛子急了:“安子哥,我我我沒看錯吧?小清音居然不鳥你?”

“難怪上次小六他們說在胡同口遇到,她正眼都不看他們。”

顧安踹他一腳,“滾,我今兒穿這身,她一定是沒認出我。”

剛子咽了口唾沫,不敢叫疼,心裡卻狐疑:這可是你從小訂娃娃親的人,就是化成灰也認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