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淩絕聽到這個消息,隻覺得一霎時,腦子嗡的一下響了起來。
怎麼會,怎麼會有人真的得了山長的賞識?!
翠微居士向來來無影,去無蹤,所以小廝說起蘇小姐言及翠微居士回來看這場文辯,他並沒有當回事兒。
可沒當回事兒歸沒當回事兒,但這會兒有人真真拿著山長提前簽發的擇錄函入書院,那可就是另一回事兒了!
就好像,有一個眾所周知的藏寶地,所有人都以為不會挖出寶藏,可突然有一天被人挖出來了一塊天下至寶!
楚淩絕心裡又酸又羨又妒,怎麼會有人有這麼好的運氣?!
可楚淩絕還來不及壓下心底的酸氣,便看到一書院學子沉目而來:
“臨安候世子好大的架子!想是多年過去,我東辰書院的學規都讓人渾忘了!來,告訴臨安候世子,我東辰學規為何?!”
“恭勤不倦,博學慎思!
學無高下,知行合一!”
在東辰學子的一陣呼和聲中,那學子面色不改,看著額角沁出冷汗的楚淩絕,朗聲問道:
“早就聽說,臨安候世子博學多才,還請世子就今日之舉解釋一二!”
楚淩絕張了張口,看著周圍被自己的小廝驅趕開的眾人,一時無言。
“若要入我東辰書院,自當遵守我東辰書院學規,若是世子無法接受,不如歸去!”
那學子說完,看了楚淩絕一眼,轉身離開。
待那學子走後,才有人小小的驚呼道:
“那位就是乙級大名鼎鼎的監察者段峰錫?”
“正是,早就聽聞這位監察者最是鐵面無私,如今人家臨安候世子還沒有入書院,就給人家一個下馬威……”
“害,東辰書院向來以平民、小官之子居多,勳貴子弟少之又少,臨安候世子不過十一二便放話說要入東辰書院,這是有多自傲?
人家無涯郎君當初以秀才之身入學,可臨安候世子呢?也難怪會被這位監察者當面下臉!”
“那方才那位少年呢?若是他才學不淺,吾等豈會不知?他瞧著,可是與臨安候世子不相上下!”
“這……”
眾人的竊竊私語落入耳中,楚淩絕不由自主的攥緊了拳頭,他本想要揮袖而去,可是聽到眾人口中那與自己年齡一般無二的少年後,心裡隻覺得憋了一口氣,不上不下。
他必須考入東辰書院!
他不但要考入,還要以榜首之名考入!
屆時,他才能揚眉吐氣!
楚淩絕沉沉的吸了一口氣,終是有些不情願的排在了隊尾。
“當!當!當!——”
三聲鐘響,楚淩絕隨著人海一同進入東辰書院,這座在民間聞名遐邇的書院,也唯有在每年的今天,才會對這些未曾入學之人大開門戶。
而經這一場擇生試,能留下來的,少之又少。
楚淩絕和眾人一起進入試場,以為他報名的次序靠後,所以被安排在了一個角落。
坐在角落的楚淩絕放眼望去,忽而覺得自己這一刻似乎真的成為了芸芸眾生的一個,他被拉下了高貴的雲端。
這個認知,讓楚淩絕不由自主的打了一個哆嗦。
不會的,他必要做勳貴中憑科考入仕第一人!
楚淩絕深吸一口氣,靜待考試。
……
監察院內,監院陸海遠今日倒是難得的清閒,那些小皮猴子們都被書院的先生們抓了壯丁,前去督考,他倒是難得不用訓院,這會兒悠哉悠哉的喝著茶水,好不自在。
畢竟,一年到頭,這樣的逍遙日子可不多嘍。
“陸監院,學生有事稟告。”
外面傳來門響,陸海遠不得不收回了自己悠然自得的模樣,變回了素日那張生人勿近的臉:
“進來說話。”
林書真忙領著徐瑾瑜進入屋內,林書真一進去,掃了一眼陸海遠面前的茶壺,便知自己擾了監院難得的雅興,一時有些歉疚:
“打擾監院了。”
陸海遠擺了擺手,他還不至於和一個孩子計較:
“有什麼事兒,說吧?還有,你身後何人,我倒是從未見過。”
陸海遠火眼金睛,眼光毒辣,對於書院學子的面容早就刻在腦中,隻看了一個側臉,便一眼認出了徐瑾瑜並非書院中人。
“見過陸監院。”
徐瑾瑜自林書真身後上前拱手一禮,儀態大方,風度翩翩,陸海遠不由在心裡讚了一聲:
好個俊俏少年郎!
“咳,說說吧,為何將外人帶來。”
陸海遠說著,端起茶水呷了一口,林書真立即道:
“陸監院,這位是徐瑾瑜,徐小郎君,今日拿著山長的擇錄函前來登記。”
“噗!咳咳咳——你說,你說是翠微的擇錄函?!”
陸海遠一口茶水噴了出來,而徐瑾瑜早就在林書真說出這個消息時,悄咪咪的拉著林書真後退一步。
這會兒,林書真看著自己腳尖地面上的水霧,感激的看了徐瑾瑜,他差點就被噴的口水臨頭啦!
“正是!請您過目。”
林書真將擇錄函雙手呈上,陸海遠立刻認真查看起來:
“確實是翠微的字跡和小印,隻是,那老東西不是外出遊曆去了麼?”
陸海遠終於繃不住自己那樣肅然的老臉,當場碎碎念起來。
徐瑾瑜這時才有些蒙,原來,那位老者就是大名鼎鼎的東辰書院的山長——真是好清新不做作啊!
徐瑾瑜欲言又止,這東辰書院不光行事不同尋常,就連山長也是不落俗套呢。
陸海遠碎碎念的間隙,也在觀察著徐瑾瑜,他又一次不受控製的將眼睛落在了徐瑾瑜的臉上:
“還是個孩子呢,翠微那老東西不會是因為西宿的老不羞去歲說我東辰沒有一個可做探花郎的學子,這才特意選的吧?”
徐瑾瑜:“……”
林書真:“……”
“咳咳,都看著老夫作甚?小子,你且說說,你到底如何入了翠微的眼?”
徐瑾瑜斟酌一二:
“大概,是因為我善良?”
這回換陸海遠沉默了。
“算了算了,或者是翠微老了老了,開始較真了。可,還是個孩子呢!”
陸海遠嘀嘀咕咕,徐瑾瑜也默然不語,反正又這擇錄函在,東辰書院他進定了。
林書真聽到這裡,卻不情願:
“陸監院,誰說徐小郎君隻有臉能看?他可是有大才!”
陸海遠看了看徐瑾瑜,壓低了聲音道:
“這小子是不是不洗襪子被你知道了?來,舉報他,老夫待你入學,可暫且寬宥你一月適應。”
徐瑾瑜不可置信的看向林書真,誰能想到,謙謙君子的林書真……他竟然不洗襪子!
林書真這會兒也氣的滿面漲紅:
“陸監院!等山長回來,我定要向山長告知,您把他藏在房中的晚甘侯茶喝光了!”
“……我們還是來說說這位小郎君的大才是什麼吧?”
林書真:好氣啊,但是不能打老頭!
“反正……我和齊盛,還有西宿的烏海,宋誌都一同敗在了這位小郎君手下,您就說厲不厲害吧?”
“嘶!那是有點厲害啊!”
陸海遠倒吸一口涼氣,徐瑾瑜看著這師生二人一唱一和,不由無奈的笑了笑:
“當不得林郎君如此誇讚,僥幸罷了!”
“什麼僥幸嘛!那烏海向來自傲,監院是沒見那日烏海臉臭成什麼樣子了!”
“當真?那小子是個蔫兒壞,去歲可沒少被那小子使壞……”
陸海遠說著,對徐瑾瑜投以讚賞的眼神:
“能打壓了烏海的囂張氣焰,徐小郎,你以後就是咱們書院一寶啊!”
陸海遠直接把徐瑾瑜劃去東辰書院的手法過於嫻熟,看的徐瑾瑜有些哭笑不得,拱手道:
“榮幸之至!”
隨後,陸海遠又想問些細節,可是林書真記恨自己被掀了老底,總是顧左右而言他。
至於徐瑾瑜在不被冒犯的情況下,內斂溫和,自然不會誇耀自己的“戰績”。
直把陸海遠氣的就要趕兩人離開:
“都走走走!沒一個省心的,對了,徐家小子,過來登記一下!”
從徐小郎到徐家小子,不過須臾,徐瑾瑜也不由失笑:
“是。”
所謂登記,也不過是將自己的身世背景寫下,徐瑾瑜三下五除二便將自己的信息寫了下來。
“寫完了?拿來我瞧瞧。”
陸海遠喝儘了最後一口茶水,接過徐瑾瑜遞來的紙張一掃,直接瞪圓了一雙眼:
“你字好醜!”
林書真也湊過去,驚訝道:
“徐小郎君,你的字真的好醜啊!”
徐瑾瑜:“……”
“或許,是我學習時間過於短了,以後我會好好努力的?”
“短,有多短?”
陸海遠看著徐瑾瑜,有些不信的捋了捋須:
“咱們書院有的是字寫的醜的,徐家小子莫要托詞,這字啊,隻消勤學苦練,遲早有能看過眼的時候。
再說,你生的好看,待到他日殿試之時,隻消答的不是很差勁兒,一個探花郎那是沒跑了!”
徐瑾瑜:看出來貴學院對探花郎很執著了!
隨後,徐瑾瑜歎了一口氣,有些不好意思道:
“讓陸監院和林郎君見笑了,我家中貧寒,學習至今,不過一月有餘。”
“多久?!”
陸海遠失聲尖叫,手中的紙飄飄然滑落。
林書真更是直接渾身一僵,不可置信的僵硬轉過了脖子:
這貨到底是哪兒來的妖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