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淩絕的問話讓臨安候頗為羞惱,那張在滿朝文武中稱得上數一數二的俊臉漲的通紅,言詞激烈:
“誤會?有什麼誤會?劉管家親自去請,將本候的意思傳達的明明白白,他不乖乖回來,竟如此出言放肆,真真是被那些鄉戶人家養的太過愚鈍不堪了!”
臨安候說完後,猛灌了一口茶水,卻把自己氣的咳嗽不止,方才還兀自生氣的楚夫人一看到臨安候嗆住了,就什麼也不管,直接撲過去貼心的為臨安候拍著背:
“侯爺,莫氣,莫氣,來,順氣——”
“咳咳,咳咳咳,都是你生的好兒子!”
臨安候忍不住瞪了楚夫人一眼,楚夫人一看到臨安候那張俊臉就什麼火氣都沒有了,她忙安撫道:
“是是是,都是妾身的不是。”
“本來就是你的不是,要不是你生了那忤逆不孝的逆子,怎會氣我如此?”
“您說的對,來,侯爺,含口百花蜜水,潤潤嗓子。”
臨安候不耐的嘟囔了幾句,就被楚夫人安撫了下來。
楚淩絕看著臨安候夫婦安靜下來,這才裝作不經意的提醒道:
“可,爹爹,娘親,聽劉管家說,哥哥身體孱弱,那日得了消息都驚的暈了過去,咱們要不……”
臨安候隻一揮袍袖,惱怒道:
“不回來就永遠彆回來了!不識抬舉的東西!要不是……”
臨安候突然止住聲,沒有多言。
楚夫人和臨安候夫妻一體,一個鼻孔出氣,這會兒也是氣得很:
“到底不是養在身邊的,就是不親!”
“聽說哥哥身體病殃殃的,在那個家怕是要活不過這個冬日吧?怎好這樣和爹娘賭氣?”
楚淩絕有些惋惜的歎了一口氣,臨安候也冷哼一聲:
“等著吧,他要不了多久,哭著喊著都要回侯府!今個本候派人迎他回府他不回,等到他日,非得讓他足足磕夠一百個頭才許他進門!”
臨安候撂下這話,直接一甩袖子離開了。
楚夫人等臨安候走後,長長吐出一口氣,不知道是終於安撫好了臨安候後的放鬆,還是那個或許會讓她顏面儘失的“兒子”沒回來的安心。
隨後,楚夫人抬了手召來了楚淩絕,楚淩絕很是乖巧的半跪在腳踏上,親昵的貼著楚夫人的腿:
“娘親有何吩咐,淩絕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楚淩絕聲音軟軟的,帶著少年的清朗,又生的白白淨淨,仰頭一幅滿心滿眼都是楚夫人的濡慕模樣,楚夫人當下心腸就軟了三分。
這孩子往日是個恣意昂揚的,現在這般小心翼翼,想來也是嚇壞了。
“娘能讓你做什麼危險的事兒?你啊,就放心吧,那個打鄉下回來,丟人現眼的東西必不會壓你一頭。”
楚夫人出身寧家,乃是寧家自幼嬌寵長大的嫡幼女,也就比皇家公主差了一等,素日端的是高貴非常,最見惡的就是平民的粗陋。
可偏偏造化弄人,她唯一的兒子竟然在那鄉野長了十二栽!
這事兒要是傳出去,讓她在京城的貴夫人圈子如何抬得起頭?!
楚夫人一想起這件事,眼中便不由噙了一抹怒氣:
“好好的侯府少爺,被鄉野村婦養成了那副不識抬舉的模樣……哼,你那親爹娘這輩子做的最好的一件事兒,就是生下淩絕你!這也算是不枉他們來這一世了。”
楚夫人語氣透著一抹不容掩飾的輕蔑,刻薄無比的譏諷著楚淩絕的親生爹娘。
但楚淩絕卻連眉頭都沒有皺一下,甚至更貼近楚夫人,他帶著一絲討好的說著:
“您是淩絕這輩子唯一的娘親,旁人,憑他是誰,淩絕可不認!”
楚夫人被楚淩絕這番表態的話哄的心花怒放,將自己的親生兒子都已經拋之腦後,隻摟著楚淩絕親香個不停。
楚淩絕一面笑嘻嘻的逗楚夫人開懷,一面看著四周奢華富貴的擺設,緩緩吐出一口氣:
哥哥,這些可都是你自己不要的。
遠在小石村的徐瑾瑜並不知道自己被侯府一家子念叨了一通,隻是打了幾個噴嚏後,就換來了徐母緊張兮兮的加衣,弄的徐瑾瑜那叫一個哭笑不得:
“娘,現在都入夏了,再加衣我要長痱子了!”
“可是大郎方才打噴嚏,若是受涼了,你這小身板可要如何是好?”
徐瑾瑜本想抗議一二,可是抬起自己的胳膊,就發現自己還沒有徐母的手腕粗,便不由自主的氣弱了:
“娘把我照顧的好,怎麼會受涼?許是誰背後罵我了唄。”
徐瑾瑜笑眯眯的說著,徐母沒忍住笑著道:
“我們大郎這麼好,誰舍得罵?”
自從徐母知道徐瑾瑜沒有回侯府的心後,臉上的笑就沒有消下去過。
“自然是有人舍得的。”
剛從外面回來的徐老婆子拄著竹枝走了過來,慢吞吞的坐在桌子旁:
“瑾瑜不回去,你以為侯府那邊能沒有什麼想法?”
徐老婆子素日不言不語,可是一出口便正中要害,徐母也想到這一點,連忙急急道:
“咋,他們還想和咱們搶瑾瑜?!”
徐老婆子沒忍住翻了一個白眼:
“咱家的雞把蛋下到隔壁,你是要還是不要?”
“啥,咱家雞把蛋下隔壁了,咱當然得要啊!娘,您和大郎在這個坐著,我得趕緊去要——”
“回來!”
徐老婆子氣的就要用竹枝戳地,看了一眼徐瑾瑜,想著自己大孫心疼自個的話,又收了動作:
“你能不能動動腦子?我說的是雞的事兒嗎?!”
“不是雞,那是……”
徐母頓住步子,仔細想了一下,才一拍大腿:
“嗨呀,娘您說的雞是那,那誰啊……咳咳,這種事兒娘您好歹明說呀,您又不是不知道我這腦子有時候不會轉彎兒!”
徐母衝著徐老婆子討好的笑了笑,這才又坐回原位,看著徐瑾瑜笑彎了眼:
“反正大郎不願意回去,他們還能作甚?”
“那可是侯府,殺人跟殺雞似的。”
徐老婆子如是說著,隨後才長長吐出一口氣:
“瑾瑜,咱們隻是普通人家,侯府勢大,若是逼急了他們搶人,咱家恐護不住你。”
徐老婆子說著,頓了頓:
“奶原先想著,你要是不願意回去,那咱們就舉家搬遷……”
“噢,難怪娘那天侯府來人的時候讓我收拾家什。”
徐母恍然大悟,徐老婆子斜了徐母一眼:
“彆插嘴,好好聽著!”
徐瑾瑜坐的端端正正,看著徐老婆子那明明老邁彎曲的身影,卻莫名覺得心裡是那麼踏實。
徐老婆子又繼續說:
“但是,瑾瑜你給了奶一個驚喜啊!咱們,或許有一個不用東躲西藏的法子。”
徐老婆子這話一出,徐母瞬間眼睛亮了,但是顧忌這徐老婆子那句不讓插嘴,整個人坐在凳子上跟長了刺兒似的。
過了老半晌,徐母這才小心翼翼問:
“娘,我現在能插嘴了不?”
徐老婆子:“……”
“說說說!”
徐老婆子沒好氣的說著,都當她素日不喜言語,可她要是和這兒媳婦日日牛頭不對馬嘴的說下去,怕是得少活十年。
都是氣的!
“就是,您說的那是啥法子啊?”
徐老婆子沒有直接回答,而是看向徐瑾瑜:
“瑾瑜聰明,你可知道奶說的是什麼?”
徐瑾瑜抬起頭,語氣雖輕,卻頗為堅定:
“我知道。”
“奶,娘,我要科舉。”
今上在位已經數十載,如今正是用人之際,與科舉一途自是頗為看重。
若是徐瑾瑜隻是一個普通人,徐老婆子或許還不敢想這條路,可是她的孫兒天賦異稟啊!
徐老婆子眼中閃過光芒,冷靜的說道:
“對,瑾瑜要科舉。瑾瑜不但要科舉,還要進香山山上的東辰書院!”
“嘶,東辰書院?!!”
徐母現場來了一個瞳孔地震:
“娘您這不是為難人嗎?那打東辰書院裡出來的最少也是一個舉人,招生何其嚴格,大郎他還沒有讀過一本完整的書,怎麼能去哪裡?!”
徐老婆子卻慢悠悠道:
“可凡是進入東辰書院的學生,不論貧富貴賤,在書院一日,便受書院庇護一日。”
徐瑾瑜聽到東辰書院這個名字,眼睛也是一亮,這個書院在原文裡也頗有聲名。
重點就在於那書院的山長格外的護短,曾有一郡主看上了那一年的會試會元,直接窮追不舍,偏偏那會元是個癡情種,還有婚約在身,鬨的滿城風雨。
最後,是東辰書院的山長出面,直接拒了那位郡主,那郡主想鬨,卻被親爹連拖帶拽給帶走了。
徐老婆子看向徐瑾瑜,認真的說道:
“瑾瑜,奶剛跟劉秀才打聽過了,那東辰書院將在京城準備為期一月的文辯,為一月後的招生做準備,瑾瑜這些日子沒事兒可以去瞧兩眼。”
去瞧兩眼。
徐瑾瑜微窘了一下,才發現奶也是個促狹的:
“咳咳,奶,我知道啦!明個就去。”
翌日清晨,徐瑾瑜還在睡夢之中,便被一股子誘人的香味喚醒。
其實徐瑾瑜這具身體沉屙在身,日常睡覺隻覺得胸口悶的厲害,生怕什麼時候就憋悶過去了。
可是被美食喚醒實在是一件美妙無比的事兒。
徐瑾瑜推開門,外頭的臉盆架上已經擺好了洗臉水和洗漱用具。
徐瑾瑜咬著柳枝清理了牙齒,洗了臉,徐母笑吟吟的端著熱乎乎的飯菜走了出來:
“大郎醒啦,今個睡的好哇!快來吃飯!你奶說你今個要做大事兒,娘特意給你做了好東西!”
徐瑾瑜早就已經被徐母的手藝征服,加上那股子霸道逼人的香味實在是讓人垂涎欲滴,立刻便清脆的應了一聲:
“來啦!”
等到了飯桌上,徐瑾瑜終於知道那勾的自己香的睡不著的東西——竟然是一碗香油蛋羹!
雞蛋羹不知道徐母用了什麼法子,蒸的那叫一個滑嫩可口,光滑細膩。
一勺調製好的料水澆在熱氣騰騰的蛋羹上頭,來幾顆碎蔥,幾滴香油激發出香味,簡直饞的人口水都要留下來了。
“快吃快吃!”
徐瑾瑜咽了咽口水,用勺子在蛋羹上畫了一個“井”字,輕輕一晃碗邊,味道便吃了進去。
徐瑾瑜這才展眉一笑,然後用勺子盛起一勺:
“好東西要分著吃才更好吃,奶,娘,長姐,小妹,大家一起吃!”
一碗蛋羹下肚,徐瑾瑜隻覺得胃囊暖融融的,渾身上下也都有了力氣。
“奶,娘,我去了。”
這東辰書院的文辯,他想見識見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