頸射來的,速度極快。憑借習武之人對生死敏銳的直覺, 千鈞一發之際, 蕭珩微微將頭一偏,那冷箭便擦著他的脖子飛了出去, 隨即嗖地一聲插入地面。
疼痛感從四肢百骸傳來, 儘管已經竭力規避, 但蕭珩身上還是被箭雨擦傷不少。
身後的殺手來勢洶洶,步步緊逼, 每一步都在將他往死裡逼。蕭珩來不及思考究竟是誰要殺他,他現在神思緊繃,踏錯一步都將跌入萬丈深淵。
“嘭嘭嘭!”
山穀上方不知何時站滿了黑衣人,滾滾巨石自頭頂墜落, 遮空蔽日。蕭珩架著馬拚命地往前跑, 在意識消失前,他唯一剩下的念頭便是:這群人究竟是何時盯上他的!
……
……
潺潺的水聲傳入耳裡, 叮叮咚咚。
床上的人驟然睜眼, 溫時傾身的動作一頓。在反應過來之前,床上的傷員便一把摁著他的手翻身將他壓在了身下。
熾熱的胸膛緊貼著, 溫時被燙得不自在,往後縮了縮, 可對方卻步步緊逼, 直接把他頂到了角落, 眼神中充滿了殺意, 語氣冰冷:“你是誰?想殺我的那群人呢?!”
“你…先彆激動, 我不是壞人。”儘管被弄得有些疼了,溫時連眉頭都沒皺一下,儘量把姿態放得很低,示意自己對他沒有威脅。
“我在河邊遇見你暈過去,看你全身是傷就想辦法把你撈回來了,你怎麼樣,傷口疼不疼?”
輕柔的語氣將他拉回了人間,蕭珩頓了頓,那夢中一直籠罩的陰霾消失,身上的戾氣散去多半,就連壓著身下之人的力道都變小了許多。
“你剛剛是做噩夢了嗎?”溫時直直地盯著他,溫柔道:“彆怕,那些壞人找不到這裡。”
蕭珩眉間一鬆,慢慢地從他身上起來,低頭粗略地將他掃視了一遍,“原來還是個孩子。”
他身上都是傷,幾乎全身都纏著布條,脖子上的傷口差點傷到要害,那兒的藥味最濃。
為了上藥方便,溫時便沒給他將衣服穿上,反正最近天又不冷,一個血氣方剛的男子又不會凍出毛病。
溫時沒理會他話語中的調侃,轉而說起了另外一件事:“你的衣服上全是破洞,穿不了了。”
他比了比兩人之間的身材,道:“我的衣服你好像穿不得。”
說來奇怪,明明同為男子,為何身材差異會這般大。
“不穿也可以。”蕭珩絲毫沒有裸.體的局促感,也一點不害羞,說:“你不介意就行。”
溫時搖了搖頭。
乖巧的模樣令蕭珩緊繃的心神驟然一鬆,他也說不清楚這莫名其妙的鬆弛感從何而來。
“你說是你救了我,那現在我們身在何處?那些追殺我的人有沒有追過來,就這麼救下我這樣一個滿身傷痕、被人追殺的陌生男人……小孩,你就不怕我其實是個壞人?”
溫時因為“小孩”這個稱呼輕輕皺眉,撐著手從床上爬起來不疾不徐地理著被壓皺的衣袖,平靜地問:“這麼多問題,我先回答哪一個。”
他的每個動作都很隨意,但看起來卻又有種說不出來的賞心悅目。蕭珩垂著眼睫盯著他的小動作,心說這小孩還挺矯情,怕不是個金貴又難伺候的主。
“最後一個。”蕭珩哼笑一聲,尾調上揚。
“我不是小孩,沒必要怕你。”
這句話的意思就是說,兩人年紀差不了多少,就算他是壞人,也造不成多大威脅。
還是把事情想得太簡單了些,蕭珩對這句話不置可否,“那你說說你幾歲?”
“十六。”
“巧了不是,我十八,比你大兩歲,這還不是小孩?”
“你十八歲?”溫時看著他,明顯不信。
“虛歲,不行?”
“可以。”
溫時點頭,“如果這麼算,那我虛歲十七。”
“十六就十六,非要整十七。”蕭珩嘀咕。
溫時不想浪費時間同他爭論此事,“你傷還沒好,再躺會兒,我去給你拿藥。”
正要起身,卻被床上的人一把拉住:“等一下——”
蕭珩頓了頓,一下卡了殼,怔怔地看向自己抓著的那隻手臂,一時間忘了要說什麼。
溫時轉頭,問:“怎麼了?”
“沒……就是想問,還不知道恩公叫什麼。”蕭珩訕訕收回手。
溫時因為這聲恩公愉悅地彎了彎眉眼。
“我叫溫時。”他問,“還有什麼事嗎?”
“沒……”
溫時點了點頭,抬步往外走,五月的天已經有些熱了,方才他還在菜園地裡捉蟲,覺得有些熱就把外衫給脫了,此刻才覺得有些不妥,怎可以衣衫不整地在生人面前晃蕩。
幸運的是,那個把自己弄得渾身是傷的家夥好像是個不拘一格的人,這麼久了對方似乎沒發現異樣。溫時下意識回頭,發現之前還頗有些傲氣的人正靠著床頭,盯著自己的手發呆。
“……”
原來是個呆子。
溫時搖了搖頭,邁步出去了。
這是一間農家小院,修在葫蘆村最邊緣的地方,臨近低窪和小溪。葫蘆村四周全是山穀,懸崖峭壁高聳入雲,出穀的路很陡峭,村中一般自給自足,很少外出。
喝完了藥,溫時重新替蕭珩把了次脈,越摸越驚奇。蕭珩本來百無聊賴地四處瞎看,但面前這個少年一會兒摸摸他的手心一會兒撓撓他的手腕,甚至還得寸進尺地摸到了手肘和小臂……
他自小習武,渾身上下沒一處不是硬的。身邊的人,不是跟他一樣的武夫,就是蕭洄那種嬰兒肥還沒完全褪去的小娃娃。溫時是他遇到的第一個“軟軟的”的同齡人。
如果差一歲也算的話……
想起方才手中的觸感,蕭珩沒忍住嘀咕了一句:“也不知道吃什麼長大的,好好的一個男兒……”
溫時忽然抬頭:“你在小聲說些什麼?”
蕭珩有些赧然,但面上依舊不變,說:“你還要摸我多久?”
溫時一頓,神情複雜地看向他。
蕭珩懵了,天,他這說的算是什麼話啊。
現在撤回還來不來得及…
“你身上多處骨折,之前我已經幫你接過好多地方,沒想到還有。除開這些能看得見的外傷外,你內傷也挺嚴重的,村裡也沒什麼有用的草藥。”溫時道。
他剛將人撿回來那會兒把過一次脈,配藥療傷什麼的純粹是死馬當活馬醫,本以為這人會在疼痛中無聲無息地死去,可誰知竟然才第二天就醒過來了。
這可真是個奇跡。
“我大致看了下,你的內傷一直在慢慢修複,或許是跟你習武的內功有關係。但是外傷就沒那麼好運了,你的雙腿剛被我接上不久,上面還有許多擦傷和淤青,總之情況不是很樂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