做人,實際上隻有蕭洄隱約能猜到這看似淡然的外表下藏著怎樣滔天怒意。
莫真來了。
哄笑的眾人不得不坐回去,圓臉大漢不甘地衝蒙約翰說了幾句,被後者黑著臉斥了回去,走之前還朝蕭洄望來,帶著勢在必得的挑釁和欲望。蕭洄正想瞪回去,晏南機身體往前傾了一點,正巧擋住兩人的視線。
他抓著他的手,緩慢地摩挲著,很輕地搖了下頭。蕭洄哼了一聲,一頭砸在他肩上。
“莫真來晚了。”
進來的是一位金發碧眼的西域貴族,據蒙約翰說,此人是血液正統的王族之後,在西域一帶很有公信力,追隨在他身後的人數不勝數。
“殿下說哪裡話。”蒙約翰第一個起身迎接,眼神示意胡列漢也一起。晏南機拍了拍肩上的人,摟著他一道起身。
“殿下,這便是我先前給您說的胡列漢兄弟,家裡是做茶商的,您之前不一直想找個人管理王族的茶貿嗎。”
看在他的面上,莫真隨意地點了點頭,目光在胡列漢臉上停留一瞬,算是已閱的意思。
他眼神最後停在了身旁的女人上。
“這是胡列漢新娶的妾,中原人。”蒙約翰把他在中原為愛一擲千金的事講了一遍,不說莫真有什麼反應,在場的人聽了沒一個不笑的。
“這個兄弟還真是個癡情種,換做是我肯定做不出那般豪氣的舉動。”
“這中原妞看起來是漂亮,兄弟不打算讓她露一手?”
“都說中原妞多才多藝,兄弟彆藏私,讓她給兄弟們表演下唄,跳個舞,唱個曲兒什麼的都行。”
莫真聽了也意外地看過來,負著手往座位上走去。
“本殿一直對中原文化有所向往,早聽聞那裡的古箏不亞於我們的雲琴,不如,讓這位夫人彈上一曲一曲如何?”
他道:“如果兄弟願意,那我王族茶貿以後都交由你來負責,如何?”
此話一出,就是想出聲相助的蒙約翰都沉默了,這可是個難得的機會,莫真既然肯鬆口,他們沒有拒絕的道理。
“兄弟,答應吧。”蒙約翰輕聲勸道。
“就是啊,難不成莫真殿下的面子都不願意給?”
被這麼多人同時咬著不放,晏南機勾起唇角,沒立刻拒絕,“我的妻子生性膽小,所謂的表演想來隻會出醜,還是——”
沒人在意他稱呼對方為“妻子”,而不是“姬妾”。
他話還沒說完就被打斷:“還是什麼,我看你就是舍不得你那嬌滴滴的媳婦兒唄。說句不好聽的,一個姬妾而已,這都舍不得,如果是我,要是殿下提出要求,就是妻子我也願意拱手相送。”方才喝得大醉的圓臉大漢冷笑一聲,“莫真殿下的命令也敢違抗?”
他有意將此事引到這上面來了,就是莫真原本不在意,在這句話後不得不重視起來。
否則,威信何在?
莫真冷眼瞥過去。
蕭洄聽不懂他們在說什麼,但能察覺氣氛有多不對。他輕輕捏了捏晏南機手心,眼神擔憂。後者回握他,衝他搖了搖頭。低聲快速地將方才的事說了一遍。
“讓我彈琴不是不可以。”怕被人發現聲音不對,蕭洄幾乎是湊到他耳邊用氣聲道:“可是我不會彈琴,彈得可難聽了。”
“這個你不用擔心,我會幫你。”
兩人這樣旁若無人的耳鬢廝磨看得一群人心癢難耐,圓臉大漢眯著眼盯著蕭洄看了好久,喚來一旁的侍女囑咐了幾句,旁邊坐著的人聽到他這句話頓時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
“胡列漢兄弟,商量好沒有?”圓臉大漢道:“我知道原上一直就存放著中原的樂器,我讓人拿來給這個小娘子如何?”
晏南機微微一笑,“麻煩兄弟了。”
“不麻煩,能看到美人表演,怎麼會麻煩。”大漢樂於看到他妥協,色眯眯地盯著蕭洄,儼然看一頭勢在必得的獵物。
蕭洄皺著眉躲開視線。
不一會兒,侍女便抱著古箏上來,低眉順眼地放在他們身前。
“請。”
蕭洄正要伸手,那圓臉大漢突然又出聲:“慢著。”
又有什麼事。
他不耐煩地看過去。
“美人彆生氣,我隻是想敬你們一杯,你們倆進來到現在可是一杯都沒喝呢。如此時刻,不喝點酒可惜了。”
大漢拍拍手,方才得他吩咐的侍女端著一壺酒上前,恭敬地替兩人倒好酒。
“來,我先乾一杯。”圓臉大漢麻溜地一頭喝儘,沒包住的酒水順著流到了胡子上。他挑了挑眉,對二人道:“該你們了。”
晏南機低聲給他翻譯,蕭洄眼神詢問:喝嗎?
青年點頭。
好。蕭洄果斷取下面紗,在眾人壞笑的目光中將酒一飲而儘。
這酒……蕭洄皺起眉,立刻去奪晏南機的酒杯,然而他慢了一步,對方在他伸手的那一刻,動作極快地喝了下去。
“這酒有問題!”蕭洄低聲驚呼,“你瘋了?”
他都伸手去攔了,為何這人就是不聽話。蕭洄心情從未如此沉重,甚至忘記自己也喝了酒,他捏著晏南機的手急切地催促道:“快,你快吐出來。”
“來不及了。”晏南機搖搖頭,溫柔地看著他,低低道:“我沒事,你也不會有事。”
他摸了摸他的耳垂,道:“彆怕,有我在。”
嗓音低沉,蕭洄的心莫名就安定下來。
他嘴巴一癟,不知為何有些委屈,顫著聲音道:“你說的啊……”
“嗯。”晏南機將他的手放到唇邊親了親,蕭洄眼睫顫了顫,低下眼不去看他。
晏南機將雙手伸到他腋下,將他整個兒提進了自己懷裡。
蕭洄坐在晏南機懷裡,整個人都被他包裹。屁股貼著對方的大腿,後背貼著胸膛,耳邊是他帶著酒氣的、溫熱的呼吸。
晏南機握住他的雙手按在琴弦上面,手把手地教他。兩雙手就這麼糾纏在一起,大手帶著小手,輕輕挑撥。
琴聲響起的瞬間,萬籟俱靜,周遭的吵鬨聲完全消失了。
蕭洄的心跳幾乎和琴弦同頻,仿佛他們手下撩撥的不是琴,而是他的心。
晏南機在他心上彈奏。
圍觀的人早就反應過來,憤怒無比。
這哪裡是在彈琴,分明是光明正大的調.情!一點都不裡他們放在眼裡!
然而當事人似乎陷入一種奇怪的境地,外界無法乾擾。
彈到後面,琴聲越來越急促,越來越淩亂。
一曲畢。
蕭洄察覺自己腰上覆上來一隻手,那手帶著常年握劍提筆薄繭,蓋在他裸露的皮膚,有些癢。
晏南機將頭靠在蕭洄頸窩,另一隻手抽空倒了杯酒。
“抱歉。”蕭洄聽見對方低聲說了句。
“嗯?”他微微側過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