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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為金陵城有頭有臉的人物,秦家和姬家關係向來不錯。姬銘剛回金陵時,姬家替他辦了個接風宴,請了全城的世家,秦家也在此列。

彼時蕭洄還是個跟秦隅滿城鬥雞抓鳥的小霸王,在接風宴上兩人頭一回相見,不知道哪裡看對眼了,一來二去竟成了至交好友。

把秦隅整得一愣一愣的。

蕭洄跟姬銘很合得來,知府衙門和姬銘府邸對他來說,這門如同虛設,守門侍衛見到他基本不會攔。

也就是第二年的清明節,蕭洄給已故的“蕭洄”上完香,提著一壺酒來找他的時候,正巧撞見了姬銘在挑選河燈。

男人神色寂寥,妖豔的容顏上徒添幾分落寞,見他來也不意外,“來了?”

蕭洄坐在欄杆上,單腿曲起,靠在膝上朝他晃了晃手中的酒壺,問:“喝酒嗎?”

少年眼神清亮,背靠著柱子,水藍色的衣衫上泛著粼粼波光。他才十五歲,便有如此顏色。

姬銘搖頭:“今日沒心情同你飲酒。”

蕭洄說,“心情不好才要喝酒。”

“不喝了。”姬銘現在沒心情與他鬥嘴,手指在這些河燈上一一拂過,最後選中一盞,拿筆在紙條上寫字。

蕭洄湊過去看他寫,姬銘也不避讓。

寥寥幾筆,如龍蛇飛舞。

他看著他在紙上寫下,“好友晚寅,祝安。姬子軒。”

蕭洄安靜了片刻,突然道,“我還是覺得你今兒確實該喝上兩杯。”

姬銘沒理他,放下筆道,“來都來了,便陪我去個地方吧。”

“不去。”蕭洄想也不想就拒絕。

姬銘:“我昨兒剛得了一壺好酒……”

“——先拿給我看看。”

方才還一臉“無論你說什麼我都不會同意”的少年在聽到這話後耳朵尖動了動,果斷朝他伸手。

姬銘拍開他,沒好氣道:“去了再看,我又不騙你。”

蕭洄心底嘖嘖兩聲,“那可不一定。”

其實那天兩人的心情都不怎麼好,他們互相看出來了,但是都默契地沒提。姬銘帶著他來到河邊,正紅的官袍太過顯眼便脫了外服反穿。

姬銘放了那盞燈,然後在寂寥春日中開口:“我的夢在京都,那裡有一個我永遠得不到的人,現在夢醒了,所以我回來了。”

“他少年時有一位非常好的朋友。”

“每逢清明、六月十八我都會與那人一起放一盞河燈。”

他看著在江霧中遠去的一點燈火,很輕很輕地說道:“今年隻有他一個人了。”

彼時的蕭洄坐在河邊,手臂撐著下巴,對著平靜的水面發呆,把這幾句話當做八卦來聽。

他或許猜到了姬銘口中的人是誰,但他不會說,會裝作不知道。

他隻是靜靜聽著。

聽著對方說,“如果有一天你回了京都,請記得幫我放一盞燈。”

不要讓他一個人。

……

……

夜晚的河流好似深不見底,像是底下有一張大口,正蓄勢待發著隨時將外物吞了去。蕭洄將河燈放在水面,靜靜地看著它們入水後隨波往下遊流去,眼神放空,不知在想些什麼,神情有些哀傷。

這種時刻通常會讓人想起已逝的故人,悲傷是在所難免的。靈彥不知道怎麼該安慰他,所以他也靜靜地蹲著,看著河面上一盞盞承載無數思念的燈一點點遠去,然後在心裡默默祈禱。

——希望他家公子天天開心。

****

下遊。

能遊到這裡的燈不多了,這裡接近城牆,岸邊種著一棵高大的榕樹,枝條長長的,伸向了湖面,繁盛的枝葉恍若融入這濃濃夜色。

樹乾上坐著一位黑衣青年,一身乾練的勁裝,馬尾高束著,眼尾上挑。他背靠樹乾,左手隨意搭在曲起的腿上。

樹葉擋住了光,唯有粼粼的月光透過平靜的水面打在他清冷的眉眼上,冷漠中透著一份孤獨。

晏南機手中握著一枚木刻,紅繩和穗子淩亂地纏在他修長指間,一盞未點燃的燈掛在旁邊的枝乾上。

無論是蟬鳴亦或是人聲,萬籟俱靜,某一瞬,好似世間隻他一人。

晏南機一遍又一遍地摩挲著那條“錦鯉”,真實的觸感清晰地提醒著他。

忽然,有兩盞荷花狀的河燈越過那些將明將滅的燈緩慢又堅定地往下遊遊來。

能到這裡的河燈,大多油儘燈枯,可這兩盞這般實屬罕見。晏南機不由得多看了兩眼,看著它們朝他遊來,看著它們經過腳下,看著緩緩離去。

——他看到了即將被火焰吞噬的、熟悉的名字和字。

……

……

清明一過,城郊的住宅徹底竣工。難民們在濟世堂和戶部的安排下,逐漸在京都城紮根。

三州也傳來好消息,泰興帝大喜。於三日後禦花園設慶功宴,宴請功臣。蕭洄發現宴席名單裡有自己的時候,還愣了好一會兒。

他是名單裡唯一一位平民。

既無官職,也無爵位。

這道聖旨送到蕭家的時候,如同小石落入平靜的湖面,起了陣陣波瀾。

蕭懷民將聖旨看了又看,最後拍了拍蕭洄的肩膀,語重心長道:“你要是不想去就稱病吧,皇上那邊爹來想辦法。”

“爹,您真的敢啊?”蕭洄笑了笑,將聖旨拿回來像裹畫一樣裹好,道:“去就去唄,我一沒科考二沒舉官的,那麼多大臣看著,皇上還能吃了我不成?”

秦氏擔憂道:“我兒,深宮內危險重重,此去定要小心。”

她實在是被之前那場謀害給嚇怕了,擔憂禍端重演,心臟緊張得撲通撲通的。

她的兒子蟄伏了這般久,此時驟然重新出現在百官面前,不知道會發生何事。

搞政治的心都臟。

整個蕭府肅穆了三天。

三天後,傍晚。蕭洄第一次坐上了蕭懷民的馬車,與之同行的還有蕭敘。

蕭洄一改往日的風格,穿了一身極為樸素的白色素衫,瘦弱的身子骨看起來弱不禁風。細白的脖頸暴露在空氣中,手臂、手腕無一處不脆弱。

風華絕代的少年郎搖身一變,變成了柔弱不能自理的病秧子,蒼白的病容替他的容顏添上幾分惹人垂憐的易碎感。

不說話的時候是這樣。

一旦說了話——

“爹,宮裡禦酒好喝麼?”

他還沒喝過呢。

都說宮廷玉液酒,想必不會比茗醉軒的千裡醉差到哪去。

蕭懷民正閉目養神,沒搭理他。

蕭洄拿手指戳了戳他,“爹?”

他爹還是沒理他。

榻邊放著幾張蕭懷民平時用來寫字的紙,蕭洄又湊過去拿了張來玩,寂靜的車內隻餘沙沙的折紙聲。

蕭敘本來也閉著眼,聽見動靜掀眸看了他一眼,然後無奈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