個很好的父母官。晏南機隻是靜靜聽著, 並沒有將這些誇讚放在心上。
前兩天他們挖通了一條河道, 可以利用地理優勢將堵著的水給引到滄豫江去, 由此江入海, 方可解水患。
通道挖通後,消息傳到駐紮地又是好一陣沸騰。
汙水排了兩天,被淹的城市逐漸能進人了。官兵和工人們負責進去清理,難民們期待著早日重建家園,能動的也都回去幫忙。
晏南機也不例外。
青年穿著一身褐色短打,長手長腳都露出來大半多少有些怪異,但放在他身上竟也有些和諧。
他戴著一副口罩,眉眼冷冽,睫毛很長,在眼尾拉出了長長的弧度,望過來時像是含著一種彆樣的情意——這在他隻露出一雙眼睛的時候特彆有欺騙性。
實際上他整個人都很冷,也不大愛說話。
唯一有點矛盾的是,男人所戴的那副口罩右上角繡著一隻精致小巧的紅兔子——與他整個人的氣質完全不符。
矛盾又合理,合理又矛盾。
一想到這人是晏南機,他帶著好弟弟蕭洄送的口罩,又絲毫看不出來哪裡有問題。
是的,現在整個豫州駐紮地的人都知道晏大人的兔子口罩是蕭洄親手做的了。並且也知道隻有當他們提起這個口罩的時候,寡言少語的晏大人才會跟他們多說幾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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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右侍郎鐘闥找過來時,晏南機正用鋤頭挖一塊大泥,腳邊放著擔泥用的簸箕。袖子挽至手肘,小臂肌肉緊實,青筋明顯。
他看起來好像很適應這樣乾活。
鐘闥心中有些不是滋味:“晏大人,又乾活呢?”
青年分給他一個眼神,眼尾狹長,看過去,不到一秒又收回,手上動作未停。
鐘闥不自在地將手背在身後,盯著男人腳底沾著的泥,眼皮子跳了跳:“大人如此躬身親為,陛下知道了一定會很欣慰的。”
他說這話說不清是真誠的誇讚還是有心計的反諷。
堂堂世子爺,京都三品官,金湯匙喂著長大,現在卻同農戶工人一般如此做事,簡直不要太詭異。
啪!
一灘泥被送入簸箕,濺了不少出來,鐘闥迅速往後退一步。
晏南機終於說話了。
嗓音淡淡的,聽不出情緒。
“鐘大人,麻煩讓讓。”
鐘闥自覺尷尬,不明白此人為何如此冷漠,亦不明白他為何要做到這種地步。
“恕下官多嘴一句,您為何不多同百姓說上兩句,那樣他們會和您親近一些。”
日後談起來,他們也會感恩戴德,好處隻多不少。
男人仿佛沒聽見,繼續挖著泥,笨重的鋤頭被他用得得心應手,仿佛他生來就會乾這樣的事。
但這怎麼可能。
實在是太匪夷所思了。
見他不答,鐘闥疑惑著重複:“大人?”
晏南機停下。
依舊是不冷不熱的嗓音:“不是覺得多嘴?”
那就不要說。
鐘闥尷尬地走了。
一旁的工人本來乾累了想歇會兒,扭頭瞥見晏南機這個貴公子都比他們能乾,瞬間又來了勁兒,硬是將半天的工作量提前完工。
開飯前,他們還樂嗬嗬地同他打招呼:“大人,走啊,一起吃飯去!”
晏南機略一頷首:“你們先去。”
工人知道他不喜與人交談,也不再繼續相邀:“那我們就先去了,大人您可得快點,待會兒飯都冷了。”
又是簡單的一個字。
“好。”
……
衛影提著食盒來時,晏南機剛把簸箕裡的泥土倒掉。
“公子,吃飯了。”
旁邊屋簷下的台階被打掃得乾淨,衛影將飯菜放在帶來的凳子上。
晏南機坐在台階邊上,摘掉口罩,嘴唇因為捂得太久有些發白。他坐在被水淹沒過的街道邊,神情有些冷淡。
從食盒裡拿出濕帕擦完手,十指纖長,骨節分明,虎口處有一層握劍的薄繭。
他耐心地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乾淨。
“駐紮地的難民們如何了?”
衛影道:“一切安好,已經按照您的吩咐,開始帶他們活動了。”
晏南機點頭,不再說話。
他安靜地吃著,動作很慢,很是斯文。
衛影從懷裡拿出一副新的兔子口罩:“公子,把原來的那個給我吧。”
蕭公子說過,這個“口罩”要勤換。於是每次衛影來送飯時都要給他家公子帶副新的,然後把舊的拿去洗乾淨收好。
晏南機把懷裡的東西遞給他,“包袱裡還剩多少?”
用過幾天後,晏南機逐漸懂得了蕭洄信上說的“一次性”使用是什麼意思。
用一個少一個,還不能重複使用。
衛影想了想,道:“應該能堅持到我們回去。”
回去?
可能還早得很。
…
…
吃完飯,晏南機戴上口罩重新開始乾活。衛影在他身後收拾碗筷,感歎道:“公子,我跟了您這麼多年,還是第一次見您這樣。”
晏南機沒答:“算算日子,信應該已經送到了?”
“是啊,按照正常的速度,昨日一早蕭公子就該收到您的信了。”衛影笑著,開始打趣:“不知道蕭公子看到您這副模樣會做如何想。”
提起蕭洄,晏南機神色逐漸染上些笑意,“總歸不能不認我這個兄長吧。”
鐵定不能啊。
他二人深厚的情誼那麼多人都看著,怎麼會說沒就沒。
“蕭指揮使也真是,多大的人了還因為搶了弟弟寫信來罵您。”
晏南機笑得意味深長,“他可不是罵我搶了他弟弟。”
衛影一怔。
他抬頭,感覺自己似乎猜到了什麼。
晏南機察覺到了 ,搖頭,“八字還沒一撇呢,沒有的事。”
他往前走去。
“總之,蕭二想罵,由他罵便是。”
對方越是罵,越是會將其寶貝弟弟往自己身邊推。
***
經過各方面的努力,豫州退水很快,被營救的難民生活逐漸步入正軌。往常迅速席卷災區的瘟疫並沒有肆虐,跟著部隊來的大夫和太醫完全忙得過來,草藥也足夠。
世家們捐的物資、朝廷籌備的錢糧都在後續跟進中,難民們吃飽了飯也開始加入家園重建。
一切都在好轉。
就在晏南機準備放下豫州這邊,去更遠的綿州看看時,斥候卻帶來一個不好的消息。
“不好了晏大人,二皇子被難民們給劫持了!!”
……
……
後面兩天,蕭洄學都不上了,專門跟著溫時出來施粥,溫時也不再將他藏在身後,而是讓他站在自己身邊幫忙。
一天下來,少年的右手幾乎已經提不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