期待能有人將她繩之以法。
因為她也厭惡這樣的自己。
“等一下。”蕭洄沒忍住插嘴。
兩雙眼睛看過來,蕭洄歪了歪腦袋,說出自己的疑惑:“你們剛才說碧娘是汪長林的侄女,如果我沒記錯的話,那個碧娘後來不是成了汪長林的外室……他們兩個□□啊?”
蕭珩:“……”
他吐槽:“這種秘辛你也打聽?”
過了一秒又說:“這是重點?”
蕭洄眨了下眼,長長的睫毛顫了下,在眼瞼處留下一片陰影。
“也可以這麼說。”晏南機道。
所以他們才會認為碧娘是個狠人。
對仇人狠,對自己更狠。
蕭洄察覺到他視線落在自己身上,迅速挑了下眉,回望過去。
對方嘴角微勾,笑意一閃而過。
“你一介白衣,聽了這麼久的朝廷秘辛,拿什麼來保命?”
有點當初騙他糖吃的嘴臉了。
蕭洄僅猶豫了一秒:“那您收受賄賂嗎?”
晏南機短促地笑了聲:“那要看你賄賂的對象是誰了。”
如果是大理寺卿的話一定不可以。
其他的嘛……看看賄賂的是什麼再說。
蕭珩沒忍住翻了個白眼,心說我讓你倆上我車真是有病。
他無語地把話題拉回來。
“所以汪長林死得不冤。”
“他已經死了。”晏南機食指習慣性敲在膝上,這是他思考時經常做的動作。
“方才我去汪府,是去找汪長林的女兒汪綺羅。”
汪長林冒名頂替入朝後,在京都又娶了一個富商之女,次年便育有一女名叫汪綺羅。
“五年前,碧娘曾在郊外救過一對母女,正巧就是出門上香的汪綺羅母女。”
汪綺羅母女很感激這位救命恩人,拿真心待她。碧娘從何氏身上看到了自己母親的影子,便也把其當做母親對待。
兩位姑娘很快處成了要好的姐妹,碧娘會跟她說自己在麗春樓遇到的難纏顧客,汪綺羅也跟她提起自己性情陰晴不定的父親。
汪綺羅憐惜碧娘身世,一門心思想為她贖身。碧娘沒有辦法,隻好將自己的複仇計劃全盤托出。
汪綺羅是一個理智到可怕的人。
得知此事不僅沒有害怕,反而還冷靜地幫她摘除掉計劃中很明顯的幾處漏洞。
誰也不知道,在夜夜笙歌的蓮花樓裡,有兩個看起來柔弱無依的女子正在一步步製定一個在這個時代看來近乎完美的殺人計劃。
“汪長宣進入工部後,不但沒有施展才華,反而醉心權勢,成日隻曉得結黨營私,這讓一些原本看好他的官員寒了心。”
很正常的。
一個人再能模仿,但才學和經曆是模仿不出來的。
變成一個攀炎附勢的小人總比被查出冒名頂替要好得多。
京都最不缺的就是七品官。
漸漸地,百官們逐漸不再給這個昔日的榜眼面子,汪長林在官場上失意,便拿自己的妻女撒氣。
汪綺羅母女深受屠害十五載,然投報無門。
在最應享受父愛的年紀,汪綺羅曾在無數個日夜裡等待。
等待她的父親迷途知返。
等待她們母女能夠逃離苦海。
等待有人能替她們做主。
然而她等啊等,等到的卻是汪長林官越做越大,等到的是官官相護。
她沒能等來正義,但等到了不惜一切也要複仇的碧娘。
所以在知道碧娘身世後,她毫不猶豫地加入這場殺人計劃,為自己的親生父親親手設了一道必死局。
謀殺朝廷命官是大罪,汪綺羅不希望碧娘後半輩子被毀,所以傾儘一切助她;碧娘不想連累汪綺羅,所以打算一人攬下所有。
這是兩個女人在這樣世道下的惺惺相惜,是自救。
蕭珩說:“還是太剛烈了些,她們完全可以報案,讓官府來解決這件事。”
“哪有那麼容易。”蕭洄評價道:“平民百姓狀告朝廷命官,還是正三品的官,誰敢接手?”
“就是接手了,誰又敢保證絕對公平?”
官官相護是常有的,指不定兩個姑娘前腳剛報官,身處高位的汪長林後腳就知道這事兒了,然後趕在鬨大之前毀掉所有證據,到時候空口無憑,不僅將其繩之以法,還把自己搭了進去。
蕭珩深深看他一眼:“你倒是個明白的。”
“這件事我也有錯。”晏南機道。
蕭洄忙說:“我不是在說你。”
碧娘進京的時候他才多大?
兩個姑娘在京都走投無門的時候晏南機還沒在大理寺站穩腳跟,“青天”的名聲還沒傳出去,跟他有什麼關係。
“我隻是在敘述事實,沒有針對任何人。”
“有良法,又須有良吏,乃能成。我們需要的就是你們這種好官,使得正義雖遲但到。”
“遲來的正義還是正義嗎?不一定,但總比什麼都沒做要好得多。”
蕭洄說這話時沒多嚴肅,以一種開玩笑的口吻。
因為這隻是他一個人的看法,他不知道面前這兩位執刀之人是如何想法,他不能拿自己超前的思維去做比較。
“不錯。”晏南機深以為然,說:“謝謝你。”
世上從不缺少正義,隻缺少維護正義的人。
這是一句遲到六年的謝謝。
“但為官者,須得受信於民,須得做彆人做不了的事。”
晏南機聲音很平靜,像在說一件尋常的小事,他說:“法令至行,公平無私。居之無倦,行之以忠。為官者,便要替天下人守這一份公正廉明。”
馬車內一時陷入了沉默。
蕭洄有些恍惚地想,當年古井旁迷茫陷入困境的黑衣少年,如今已經成長到令人仰望的地步。
那個開著玩笑問他“為官當讓如何”的人,已經成為一個非常優秀的人了。
他已經找到了自己的答案。
就像他說的。
公堂之上,正義永存。
他把他說的話都聽進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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官署在城東,扶搖宮先到,蕭洄先一步下車。
走之前,晏南機叫住他,然後在兩兄弟疑惑的眼光中從袖子裡拿出塊平安扣。
一黑一白的兩塊玉石交錯扣在一起,用紅纓做成的穗子連起來,底下編著一個平安結。
不知道是什麼玉做的,但肯定很貴就是了。
大理寺卿是沒錢,但永安王世子有錢啊。
蕭洄沒伸手接,晏南機便笑著說:“拿著吧,算是遲來的見面禮。”
“早就該給了,一直拖到現在。”
在這個朝代,送見面禮除了出於禮貌外,還有另一種說法——長輩對晚輩的喜愛。
不知道他是出自哪一種。
蕭洄撓了撓頭,下意識看向他二哥。蕭珩一臉無語,“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