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黃忠軍就地紮營休整，還從周旁山間伐了許多薪柴，在營地中燒起一堆堆篝火。

即便是建城城頭看下去，也是清晰的火光躍動，照得一片通紅。

嚴軻覺得這般舉動，太不將敵軍當人了，帶兵打仗，還是謹慎一些好。

即便黃忠做了彆的部署，嚴軻還是自請守夜。

反正他的騎兵部屬，明日也不需要參與攻城。

一夜過後。

黃忠看著疲乏憔悴的嚴軻，爽朗大笑：“有西城教訓在前，建城鼠輩安敢造次，嚴司馬速去睡吧。”

嚴軻訕訕一笑，打趣道：“希望今夜能在建城城中安睡。”

“好，就應司馬之言，今日破城！”

一大清早，黃忠心情舒暢，大剌剌地出帳，邊走邊能看見各部兵馬開始準備攻城事宜。

最後來到最前方，先登營已集結完畢，正在演練刀法熱身。

黃忠大為滿意，旋即下令全軍集結，準備攻城。

建城城頭，韓林也是早早來到城頭督戰。

對手是黃忠，曆來凶名赫赫，最近在豫章更是風頭無二。

連常勝將軍賀齊與周泰，都在南昌敗了。

韓林不由揣測，黃忠是用了什麼方法，才能一日之內攻上南昌城頭的。

建城與南昌城一比，城牆高度就矮了半丈，對黃忠來說，豈不是更加容易？

韓林一遍遍地檢查城防狀況，沿途不斷鼓舞兵士士氣，爭取不錯過一個細節。

在這個過程中，韓林也是親眼見證了黃忠軍的集結過程。

刀盾兵，弓弩手，還有……

韓林怔怔地看著由數名兵士向前推的十字架構。

那是強弩？這麼大？

隱約間，他好似猜到了什麼。

隨著那些玩意推近，韓林心生忌憚。

城下，黃忠駕馬在陣中遊走，最後來到大黃弩陣後，專職負責大黃強弩的軍侯齊榮當即上來。

“將軍，強弩已就緒。”

黃忠眼眺城頭，他發現建城守將很會來事。

城頭上不僅軍容齊整，旌旗也是格外的多，頗有聲勢，而且城頭不時爆發的齊喝聲，隨風傳來。

說明建城守將很會煽動人心。

既然如此，黃忠不介意讓他們聽一聽風聲。

黃忠直接對齊榮下令，“先發五輪，震懾敵軍。”

齊榮當即領命，小跑離去，不多時，大黃強弩調整完畢，毫無征兆地射向建城城頭。

“嗖嗖嗖……”

黃忠清晰地聽到數十聲崩弦之音。

而城頭的韓林，則清晰也見到快速掠來的巨大箭矢，以及“呼呼”的破空風聲。

他本能一蹲，隨後城頭響起一片嘈雜與叫喊。

有驚嚇聲，有慘叫聲，混著其它許多動靜。

韓林隨眼一瞥，便見身旁有一人已被巨矢射中，身體推至後牆，釘死牆上。

他整個胸膛已經塌陷下去，鮮血如泉水般嘩啦直淌，衣甲浸紅，觸目驚心。

韓林心中那一絲猶疑，終於釋然。

這便是黃忠的製勝法寶。

眾多兵士蹲在女牆下方，用驚恐的眸子偷偷往外瞄，有人看著地上的屍身和血漬，已經開始慌張。

先前建立的那點士氣，早就蕩然無存。

“呼呼呼！”

又一波箭矢直擊牆頭，這次準確率比上一次高多了，約有二十支插入城頭。

不過因為守軍都避著，並未造成什麼傷亡，隻是守軍們背靠著前牆，卻更清晰的見識到了大黃巨矢是如何直接崩進夯築的牆體之中的。

見識了，才覺得可怕。

第二輪齊射結束，前陣搭梯和刀盾以及弓弩三陣開始行動，朝城頭奔去。

三輪襲擊過頭，韓林大概摸到了強弩齊射的間隙，這時，他聽見了城下傳來的動靜。

韓林倏然起身，大喝道：“荊州賊上來了，快放箭還擊！”

“巨矢齊射需要時間，看好了就行！”

在韓林的帶頭和鼓舞下，城頭頓有百餘箭矢朝城下襲來。

跑在最前方的搭城梯的兵士被射中不少人，當他們趕至城下，不等城梯豎起，上方便有石塊招呼而來。

齊榮見城頭還敢反擊，當即下令變更射擊策略。

改齊射為自由射擊，強弩操作手們顯然是領悟了自由射擊的真諦的，他們故意與旁邊的強弩錯開，如此一來，射向建城城頭的巨矢，數量少了，頻率卻綿綿不絕，令人防不勝防。

韓林現在總算理解到賀齊的苦衷了，有這般殺器，還玩心眼，害得城頭弓兵射箭都射不準。

弓手們都是蹲著搭弓，然後竄出瞄也不瞄的射一箭，然後蹲回去。

即便都這樣了，依然不停有人被射來的巨矢擊中，血肉橫飛。

其餘兵士更是苟，摸到了城梯的位置，便無腦往下丟石塊，木頭，也不管城梯上有沒有人。

這種狀態持續片刻，韓林終是意識到巨矢停下了。

他當即抬刀大喝，“巨矢已儘，快射箭還擊！”

話音剛落，一道身影倏然竄上城頭，頂著一面盾牌，直接扇向最近的一名守軍。

那人避之不及，腦袋被擊歪出去，頓時不省人事。

盾兵當即抽刀而出，劈向另一人，不料近處的韓林眼疾手快，數步跨出撞向那人。

猝不及防之下，那人被撞飛出去，韓林的刀上，則粘著點點腥紅。

韓林一陣自得，第一名先登的敵軍，由他親斬。

隨後，更多的荊州兵開始躍上城頭，迎接他們的長槍不停向外刺出，真正的攻城廝殺，剛剛開始。

因為有大黃強弩的存在，讓黃忠軍的登城變得順利許多，幾乎是越過傷亡最慘重的一個階段。

上來就有與敵城頭廝殺的資格。

對比而言，幾乎同一日開始攻打建昌的劉磐，卻艱難許多。

劉磐軍主力在建昌南門鏖戰一個上午，竟連城頭都沒摸到。

劉磐有些惱怒，便又披了一層甲，親自提刀殺了上去。

在建昌東北，建城以北區域，距離海昏縣，不到十裡，劉虎警惕地盯著海昏城中太史慈的動向。

於此同時，在贛水中段，甘寧來回遊走，伺機尋找機會，隻不過，這個太史慈，比大家的預想的，還要耐心的多。

···

南陽，育陽縣。

昨日諸葛巡從安眾前線回育陽，來時已經天黑了，諸葛巡沒去打擾縣令，在營中將就了下。

天亮時分，諸葛巡被一陣寒意凍醒，火盆早已隻剩一堆白灰。

太陽剛剛升起，不知道全萁哪來的消息，早早的就前來拜見諸葛巡了。

還帶了一箱子特彆重的東西，給諸葛巡整得有點懵。

“全縣君怎來的如此之早？”諸葛巡隨口打開話茬，然後全萁便通報了一則令諸葛巡意外的消息。

“昨夜棘陽來報，蒯越派駱青占領了空虛的棘陽城。”

正在看貴重禮品的諸葛巡忽地一怔。

“昨日白天的事？”

全萁連連點頭，“消息已送至安眾縣，不料府君已經回來了，卑職便立即來報了。”

諸葛巡大自清楚了。

昨天他才產生的念想，今日卻突然實現了？

諸葛巡當即吩咐部曲，“速召魏延回育陽，劉備與張允若是方便，可來育陽一敘。”

然後合上蓋子，有些慍怒地望向全萁。

“全縣君，我雖非南陽太守，不過我卻知曉，劉備劉玄德，也是對這種現象頗為惱怒的，趁他沒來，你還是收起來吧，看在德珪的面上，今日之事我可當作沒發生。”

全萁面露尷尬，焉能不知諸葛巡的含義。

連忙招呼人，將箱子抬了出去。

瞧諸葛巡雲淡風氣的意氣模樣，欽佩之油然心生。

“多謝府君提點，日後我定會好好治縣。”全萁頗為拘謹道。

諸葛巡點點頭，沒有說話，自顧走到案旁，取過帛書開始寫字。

這封信，是去到舞陰的徐晃和郭嘉的。

上回主動攻占棘陽，已經去過信說明情況。

但短短幾日，我章陵領土棘陽縣再度遭到蒯越無端攻占，是可忍孰不可忍！

諸葛巡信中言明，他將采用對等措施，報複蒯越，希望簽過協議的徐晃與郭嘉，不要妄加乾涉，否則——

勿謂言之不預也！

諸葛巡一口氣寫完，輕輕吹乾，覺得還不錯，便叫人送了出去。

看一眼，全萁依然在。

“全縣君，城中可有多餘糧草？”

全萁眸光一亮，諸葛府君終於要用的上他了。

“縣倉尚有兩千餘石，府君可是需要？”

“有可能需要。”諸葛巡說得模棱兩可，然後打發了全萁。

時間一晃到了下午，魏延終於火急火燎地趕回育陽縣，劉備張飛與張允，也一起趕來。

看得出來，他們是全速趕來的。

“主君，我即可發兵，奪回棘陽！”

魏延一見諸葛巡，便大剌剌地請命，顯然棘陽遭襲的消息，也送到了安眾縣。

所以魏延才回的如此之急。

劉備也關切地問，“先生，不如我軍一道前往吧，如此攻城也容易些。”

張允也附和：“是呀，允帶了三千兵馬，不過未帶糧草。”

諸葛巡端坐中帳，一言不發地看著輿圖。

魏延安靜地看了一會，耐心的等待著。

急性子張飛也催促一聲，“先生安坐此地，此事便交給我老張好了！”

正說間，關羽身影出現在軍帳中，他一一向劉備張允致意，然後來到諸葛巡跟前，就著張飛的話道：

“翼德已助攻安眾，區區棘陽何須先生出馬，關某願為先生代勞！”

“二哥，你怎還與我搶起來了！”張飛嚷道。

“一人一城嘛，三弟不是剛剛戰過一場麼。”

張飛一撇嘴，“戰個屁，姓胡的早跑了！”

瞧兩人為了出征吵著，劉備也是無奈，想到得育陽，是受諸葛巡之力，於是也勸了一句，“先生，既雲長與翼德有如此心意，不如就命他二人前去收複吧。”

諸葛巡徐徐抬眸，望向眾人。

“誰說我要打棘陽的？”

此話一出，不止劉關張愣住了，連張允也愣住了。

這能忍？

比陽之戰和三年之約，他們可都還記得呢。

諸葛府君隻是表面和和氣氣，但內裡，可是眼裡不容半顆沙子的。

隻有魏延蹙著眉頭，若有所思。

他想到先前諸葛巡的交待，讓他空出棘陽的城防，這不就是招人打的麼。

棘陽之事，本就在自家主君算計之中呀。

那麼主君如此安排，想乾嘛呢？

魏延很快聯想到那個讓他頗為期待的目標，不由眸光一亮。

難道，主君現在就想……

諸葛巡的目光正好掃到魏延身上，瞧他那兩眼放精光的模樣，不由惹人發笑。

“文長，可有難處？”

魏延一邊連連搖頭，一邊做出拱手受命的模樣。

“有難無難，皆全力以赴！”

其餘四人將目光轉向了魏延，劉備心思一動，頓時心頭敞亮。

原來如此！

定然是因為育陽安眾等城紛紛不戰而得，蒯越麾下如今定然人心動蕩，正好是討伐的好時機。

加上冬季是枯水季，宛城方面再也用不出什麼決堤水淹的毒計了。

想到此處，劉備一手一個牽起關羽張飛，徑直走到諸葛巡跟前。

“先生欲攻宛城，備與二位兄弟，願為先鋒！”

關羽張飛對視一眼。

先生是這個意思嗎？

不消他們多想，跟著大哥乾就完事了，連忙朝諸葛巡拱手。

不明所以的張允也跟著上前，拱起手，看看劉備，又看看魏延，最後目光落在諸葛巡身上。

諸葛巡笑笑，“看來玄德與立公也對宛城心向往之，此次不如由我三方聯手，拿下此城！”

張允這下懂了。

若說攻宛城，他絕對是最高興最讚成的，因為這是劉表給他的唯一目標。

不過他不知道的是，劉表似乎給了諸葛巡一些彆的許諾。

“諸位先坐，攻宛之事，茲事體大，絕非一蹴而就。”他環視眾人，“出征之前，此事機密，止於我六人之口。”

諸葛巡接著道：“三軍遠出，糧草乃是大事，且給巡數日之間，調配糧草先，這幾日，便先派哨查探路線吧。”

眾人紛紛點頭。

諸葛巡如此安排，除了準備糧草和打探情報，還得讓章陵做好應戰準備。

若是攻宛有所拖延，隻怕徐晃會狗急跳牆破壞協議。

諸葛巡可不會將徐晃的遵守當成他的信義。

徐晃之所以不敢動，是因為殘兵新兵，乾不過魏延。

可若魏延拖在宛城戰場，徐晃可得重新估量信義與利益的分量了。

再說，徐晃身邊，可還有一個兵不厭詐沒有底線的郭嘉呢。

彆到時候宛城激戰正酣，徐晃郭嘉也來玩勿謂言之不預，那就搞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