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當世猛將(二合一)(1 / 1)

諸葛巡立於廊下,望著院中蒼茫天色,白茫茫的水汽充斥視野。

連日的大雨,令諸葛巡心有憂慮,不說洪澇是否會發生,僅是如今結穗期的粳稻,泡久了水,對產量也是有很大影響的。

“老師,劉府君捎來口信,說攻取宛城的準備,皆停下了。”

馬良在後頭輕聲彙報,私下之時,馬良多以老師相稱,不說他拜入諸葛氏門下,眼下他也正在和諸葛巡學習阿數與算術呢。

在他慢慢接受這種新式的計數和計算方式後,開始發覺它的奇妙,心中對諸葛巡也是增添幾分崇敬。

“天不作美,隻怕此次進取宛城,要無疾而終了。”

諸葛巡依舊仰頭望天,發出一聲感慨,他本不太看好這種乘興而起的戰事,但也沒想到,會遭遇一場大暴雨。

“說不定,過兩天雨就停了。”馬良道。

“但願吧,傳書範永,讓他這幾日辛苦一番,巡視一下各處水情,若有災情,及時上報。”

“喏。”

馬良領命退去,諸葛巡繼續觀雨,心有所思:也不知道這等大雨之下,袁曹之戰如何了。

···

雨又下了整整一日,申時末分,天色已是昏昏沉沉。

宛城南,劉張聯軍帳中,張允坐於一旁,一手杵著下巴,望著營帳外發呆,劉備則端坐在張允對面,低眉思索,看不出他在想什麼。

關羽立於身側,認真地捋著他的長髯,張飛則在營門口踱步,不時伸出頭張望雨有沒有停。

“這鳥雨,真能下,整年的雨都放在這幾日下完了。”張飛嚷嚷著。

“三弟,這天要下雨,也怨不得。”關羽頭也不抬地回了一句。

“堆了幾日的土坡,全垮了,莫非天意助曹!”

劉備抬起頭,喝斥一聲:“三弟不可胡言!”

然後望向張允,笑道:“立公兄,這雨一直下下去,亦不是法子,不說攻城不得,目下就連跨江輸送糧草都十分困難了。”

張允回神,面露不甘,“難道就這麼算了?”

劉備無言以對,目下袁紹與曹操戰況正是焦灼之時,劉備很想在南陽打開局面,以應援袁紹。

甚至,若是戰況進展順利,還有機會進兵許都。

沒想到宛城的高牆,就將他攔住了。

兩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其實心中都清楚,耗下去不是什麼好事,但雙方的不甘心幾乎都寫在了臉上。

“要不,問一問諸葛先生的意思?若糧草能送,便堅持下去,若是困難,再從長計議吧。”劉備提議。

從長計議,基本上就是沒戲了。

張允點點頭,“也隻好如此了。”

於是劉備親自執筆,給諸葛巡寫信,寫到一半,忽有一名渾身浸透的兵士衝入營中。

“劉府君,張都尉,大事不好,淯水……決堤了,大水已經淹了部分營區,正朝這邊蔓延!”

劉備執筆的手忽然頓在空中,尤是難以置信,卻也知道此事的後果。

營區若是淹了,莫說進攻,連待都待不下去了。

“將士們如何?”劉備連忙問。

“部分人被水衝走了,下落不明。”

劉備不再多問,不由分說冒雨走入馬棚,開始解馬。

這等事,彙報是彙報不清楚的,損失如何,劉備打算親自看看。

南陽地勢平坦,不會形成什麼席卷的大水勢,劉備是如此判斷的。

關張見狀,也連忙跟上,騎馬追著劉備而去。

張允面露憂色,又問了一句:“被衝掉的營,是哪一軍的?”

“是劉府君帳下兵馬。”

張允輕喘一息,鬆了口氣。

不是自己麾下兵馬就好,然後召來數人,命他們前去營中通報,將營改紮到坡地上去。

劉備在大雨中疾馳,朝著東面最外圍的營地而去,面上水流如注,也毫不顧及。

直到到達營地,才看到泡水的營地,這地方,差不多是整塊營區地勢最低處,此時營中水位,差不多已經及膝。

營內到處是木頭,草料,帳布等等各種各類的漂浮物,營中兵士也是狼狽不堪,好像吃了一場大敗仗。

“傅軍侯呢?”

“軍侯帶人去查探水情了,還未回來。”

“營中可有傷亡?”

那名兵士搖了搖頭,“還未發現,不過失蹤了六十多人。”

劉備目光再度轉向水面,可以想象,應該是第一波洪水來襲,猝不及防之下被衝走了,但是因為南陽地勢平坦開闊,水勢不急,而且蔓延開後,便開始徐徐上升。

可即便如此,還是給營地造成了巨大的麻煩。

“速速派人尋找失蹤之人!”劉備下令,隨後勒轉馬頭,正欲往東,便見傅士仁率十數騎回來。

傅士仁見是劉備,連忙上前,拱手稟報。

“主公,淯水河堤並非自行崩潰,而是被人故意破壞,沿途道路,莊稼,幾乎儘數被毀。”

劉備心頭一驚,竟是有人刻意為之。

那麼是誰,也無需多想了,除了駐守宛城的駱青,還能有誰。

“想不到駱青為守宛城,竟枉顧百姓死活,轉眼就能收割的莊稼,可惜……”

傅士仁接著道:“淯水還在繼續外灌,河堤多數皆有崩潰征兆,主公,我軍得……得撤。”

傅士仁十分為難地提議道。

劉備面露慍色,如此局面,已非人力所能阻。

“士仁,將你部人馬入他營暫歇,至於東西,能收回多少,便收回多少吧,失蹤兵士,務必儘心尋找。”劉備大聲道。

“喏!”傅士仁沉聲領命。

關羽策馬上前,“大哥,不如還是先撤吧,萬一再淯水決堤,全軍危矣。”

“嗐!”劉備重歎一聲,噴出一道水汽,他捋了捋粘在臉上的胡須,重重地點頭。

“事到如今,已不是攻不攻的問題了。”

下半句“不得不撤”沒有說出口,是劉備最後的倔強。

···

宛城南門,城樓簷子下,郭嘉極目遠眺,隱約可見劉備張允大營之中,已被大水淹成一片水面。

水面上人頭攢動,已不是前幾日那般安寧景象。

雨小了些,郭嘉與駱青才能勉強得見。

“祭酒妙計,果真不日退敵,駱青佩服不已!”駱青心情愉悅,嘴裡對郭嘉也不吝溢美之詞。

郭嘉輕歎一聲,“退敵簡單,卻也代價不小。”

駱青以為郭嘉說的是開挖河堤時,因為密集勞動,不慎跌落淯水者數十人,而淯水決堤時,還有上百民夫未及時撤離,被大水裹挾而走。

“祭酒多慮了,既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駱青輕描淡寫道。

郭嘉看了駱青一眼,然後繼續前眺,不發一言。

郭嘉說的其實是大水毀壞的莊稼,因為他知道,第一波被衝毀的莊稼,不過寥寥。

後續上遊洪峰來臨,對這處破損的河堤來說,對宛城以南數萬畝糧食而言,才是真正的災難。

可如今明公正值最關鍵與險惡的境地,容不得半點差錯,若是能一場大水保下宛城,進而保住南陽,這便是變相保住了許昌,保住了明公的後方。

郭嘉心頭很清楚,這代價,值得!

美中不足的是,劉備軍與張允軍,似乎吃了點小虧,就想撤了,這與郭嘉的預期,有些差距。

若他們再堅持堅持,堅持到洪峰到來,然後一波推完,那就美了。

“駱將軍。”郭嘉突然喚道。

“祭酒有何吩咐?”

“劉備要走了,你們相持日久,不去送送嗎?”

駱青一愣,不知郭嘉何意。

“末將不太明白。”

郭嘉側過頭,輕撫小須,“洪峰未至,怎能讓客軍就這般走了呢?”

駱青這下懂了,郭嘉不是要他們撤,而是想要他們死。

“末將明白!”

···

劉備與張允最終還是達成一致,放棄宛城,暫且撤軍,等天氣好些了,再就近圖謀蒯越所在的育陽,繞開宛城北上。

見識過宛城的城高壑深,兩人也是有點服氣了。

正收拾間,一名兵士來報:“府君,都尉,宛城守將駱青出城朝大營來了。”

張允頓時火冒三丈,怒罵道:“畜產兒,竟還敢挑釁,看我不去活刮了他!”

說著,開始四下探尋:“我刀呢,來人,取我刀來!”

劉備連忙勸阻:“立公請息怒,駱青知我軍要走,於是前來挑釁,不過是想我軍繼續留下而已,立公萬不可上當!”

“這畜產兒不光背棄使君,如今又背棄宛城百姓,我誓殺此賊!”

這時下屬持刀而來,劉備見狀一把奪過,聲音洪亮幾分:“張都尉!冷靜一點!”

張允一怔,“嗐,窩囊!”

劉備將刀交還下屬,揮手將他遣走。

“撤軍命令不變,三弟,你率本部兵馬,留下斷後,以防駱青襲擾,切記,不可莽撞!”

“知道知道!”張飛高興地領命,連聲附和。

劉備衝張允鄭重拱手,“立公兄,事不宜遲,還望速行!”

張允一拱手,甩頭離開。

宛城向南退去,並無大江大河阻攔,可一直退到新野對岸的淯水河畔,在涅陽一帶,還有魏延所部駐紮接應。

張允軍先退,劉備軍後退,其中又以張飛所部斷後。

駱青追出城來,在地勢較高的一處營帳外,水位堪堪漫過了馬蹄,駱青率一眾騎兵,在營外叫罵。

什麼“大耳賊”,“紅臉賊”,“環眼賊”,都是三人成名已久的綽號。

換了平日,張飛早就火冒三丈上去與駱青大戰三百回合了。

如果他能堅持三百回合的話。

可現在張飛清楚自己身負重擔,斷後事宜,不容有失。

他手持長矛,一人一馬立於營門之下。

“叫甚叫,有膽子就上來與爺爺大戰三百回合!”

駱青見張飛如此從容不迫,心中的美好想象不由消解幾分,至少他想象中的騎馬追著劉備軍砍殺的場面,不會出現了。

駱青也不孤陋寡聞,劉備之名,人儘皆知,而關張之勇,僅次之。

據說,劉備屢敗屢戰,屢戰屢敗,但最終依舊相安無事,全賴關張兩員大將的保護。

駱青嗤笑一聲,將手中兵器一指,“你們不是想要宛城麼?現在我都出來了,你們怎麼不來取?”

張飛不由發笑,“嘴上說得好聽,我若出來,你不要跑!”

駱青應道:“跑甚跑,你敢出營應戰否!”

張飛一側頭,見後面依舊是忙碌景象,他沉著臉,望向駱青,大喝道:“敢來便戰,不戰便滾,磨磨唧唧的!”

張飛聲如滾雷,直接壓過雨聲,聲音如一記重錘,敲在駱青軍將士身上。

一人輕問:“將軍,打還是不打?”

駱青心中沒轍,他是來引誘劉備軍留下的,而不是真正與他們廝殺,畢竟,什麼樣的廝殺才能趕得上洪峰呢?

駱青才不自討沒趣呢。

他搖搖頭,揮散多餘想法,冷哼一聲。

“哼,走吧,一幫孬貨,沒戲。”駱青不甘道。

駱青勒轉馬頭,一眾兵士無精打采,喊得累了,縱使下著小雨,依然口乾舌燥。

就在駱青軍悻悻而歸之時,張飛忽然默默將矛一抬,身後不知不覺出現一匹匹戰馬。

張飛長矛一指,一陣喊殺聲突然爆出,張飛率軍殺出營門,徑直衝向駱青軍後方。

駱青一聽,當即心頭大驚,正欲勒轉馬頭應戰,卻見張飛已率軍咬到他的後陣,那丈八蛇矛接連貫穿兩人,揮到空中一扯,頓時撤出一片猩紅血色,暈入雨中。

駱青驚駭,回頭查看的兵士更是驚駭,哪裡還有反抗的心思。

包括駱青在內,皆是自顧向前,玩命奔逃。

張飛軍一邊殺敵,一邊大喝,特彆在張飛的大嗓門帶頭下,喊殺聲震天,蓋過了淅淅雨聲。

最終,營外一片血水暈開,駱青在折損三四百人後,逃回宛城。

縱使身後的宛城大門砰然關上,駱青依舊心有餘悸。

張飛一直追到城下,實際上追擊的騎兵,也隻不過三四百人,卻追殺著駱青兩千人逃回了宛城。

城下,張飛橫矛立馬,仰頭望著城頭,不由大笑。

“給我等著,宛城,吾早晚必取之!”

城頭上,郭嘉看著城下囂張的武將,那一身漆黑甲胄,外加丈八蛇矛,連坐騎都是黑的。

不是久聞其名的燕人張飛,又能是何人呢。

郭嘉不由一歎:“果真如明公所言,關雲長,張翼德皆乃當世猛將也,駱青輸得不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