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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一年能跟自己說過的話,簡直屈指可數。

現在就這麼直白白、明晃晃地站在他跟前,竇姀是真的害怕,裝病會不會一下就被他看穿?可是她為了能繼續平平安安地再待下去,也隻能討得這位主君的心。

她清楚,歡心是討不到了。所以她要討的,是憐心。

竇姀垂頭站立,感覺有一道沉重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

不是探究,不是憎惡,許久之後,她才知曉那是什麼——那個人緘默了有半盞茶的功夫,終於出聲問道:“你在那邊默默站了多久?冷不冷?今晚有風,怎不知多帶個鬥篷出來?可是屋裡缺著?”

原來是關切。

竇姀有那麼一瞬,眼眶幾乎紅了。她努力克製住,很小聲地說:“不是很冷,是忘帶了,原想著給弟弟送完就回去。”

那人又沉默了一會兒,“聽你丫頭說是病了,等下讓宴哥兒陪著你回去,再尋兩個郎中仔細瞧瞧......病拖著可不好,像你祖母那樣沉屙一生...”

說到這兒,他忽然頓住,漸漸沒了聲。

祖母……她曾經就是與祖母天命相克,才被人家嫌惡的。竇姀覺得五味紛呈,抿了抿嘴便道:“姀知曉,多謝主君關懷。姀還以為,這輩子都見不了主君了……”

主君。

竇洪手指一動,像是想糾正什麼,終究卻隻能欲言又止。

回去的路,是竇平宴陪著一起走。夜裡有些涼,風忽然輕輕吹過,吹開了她兩邊鬢角發絲,猶可見眼尾的一點紅。

竇姀正要解下鬥篷還給他,卻被按住了手。他仍摻著她在走,笑著說:“阿姐你如今可是病人,該多穿些,切勿病上加病了。”

竇姀低聲一笑,“虧你也找得來這東西。”

不過這藥倒真是奇,用起來和真病一模一樣。如今她是哪哪都使不上力,臉又一直悶紅,隻人沒有任何不痛快。

又走了一會兒,竇平宴忽然停下,看著她:“我背你吧,阿姐。”

這話提的突然,但是她想起弟弟確實扶了自己一路,不免打笑說:“你這是不想摻我了麼?”

誰知他竟嗯了一聲,已經鬆開手:“對,不想摻了。你既使不上力,不如到我背上來。”

說罷,他卻一笑:“還是說...要到我懷裡來呢?”

第23章 發覺

竇姀白了他一眼:“你近兒說話怎麼這樣浮浪?”

她推開他的手,正要自個兒走,忽然又被攔下。

竇平宴已經站到她面前,彎下腰:“上來吧,阿姐,你走得這麼虛力又慢,還是我背快些,不然在外頭都要吃儘冷風了。”

他說的也不是沒道理。

畢竟夜裡真的很冷,弟弟又把鬥篷給了自己......竇姀最後不再猶豫,勉為其難地爬到他背上。在這涼如水的夜色中,還能感覺到他溫熱的身體。

她柔若無骨的手臂剛攀上他的脖頸,突然腿根一緊,他已經背著她站起來了。

竇姀沒想到,明明還是一樣的年歲,弟弟卻已經高出許多,力氣也變得很大。即便背著她,他走得還是穩,連氣息都沒分毫紊亂。

兩隻相疊的影子,長長拉到地面上。

晚間銀月素影,灌叢蕭蕭,小道寂寂然,隻有風中挾著窸窣的腳步聲。

竇姀就這樣趴在他的背上,也不知是風太舒服,還是他的身子暖和,竟讓她有些昏昏欲睡了。

她努力撐起眼皮,盯看前面的路。又怕弟弟乾背著無聊,便湊近他耳畔,輕輕問道:“我重不重呀?你要是累了,就讓我自己走會兒......”

須臾後聽見他一聲笑:“不重,跟背隻鵝差不多。”

鵝…

竇姀一笑,立即便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臉:“好呀,你如今連我都說得!我回去非饒不了你。”

哪知竇平宴聽了身形一頓,突然轉過頭,竟險些擦上她的臉。

臉離得極近,不過毫厘之間,他目光含笑,氣息也輕輕噴薄在她的頰上:“阿姐要怎麼饒不了我呢?”

竇姀不知是不是藥效還在,竟覺得那氣息灼熱。

太怪異了...她有意地拉開距離,頭一轉,埋在他另一側肩上,悶聲道:“你忘記什麼東西落我這兒了?就那些紙燈籠呀,若是惹我不快,我可是能一把火燒了的。”

他已經回過頭,繼續背她往前走,順便哈哈一笑:“那便隨阿姐燒去,反正我心上人也不會怪我的。”

到了梨香院,竇平宴終於把人放下,轉頭取走了紙燈籠。

臨走前還跟她提了一嘴:“阿姐讀詩時可讀過長乾行?那詩我雖不喜,有一句卻尤為喜歡,叫‘同居長乾裡,兩小無嫌猜’。”

竇平宴走了,可一切並沒有結束。

因為他最後說的那番話。

長乾行,那是什麼樣的詩,竇姀當然清楚。兩小無猜,同居長乾,詩中的主人公就像她與弟弟一樣,總角同簷了十多載。那麼竇平宴,為什麼要突然說這些?

竇姀心中隱隱有種不安感。

其實這種不安感,上回就該有了。

上回被他拉著坐懷中時,就該有這種不安了。

可是這麼荒唐的事她一直都不肯信,這些時日總在麻木自己,告訴自己,隻是想得太多。弟弟待她與從前好像也沒什麼差彆?隻是兩人情誼深重而已。

可今晚這種不安之感,又加劇了幾分...

竇姀睡不著。

又想,要是姨娘還在,自己把這事告訴她,姨娘無論如何也不會信的吧?

......

入春後,轉眼到了二月十五的花朝節。

所謂花朝節,是女眷們踏青賞紅的活兒。雲如珍一大清早,便帶著府裡幾個姑娘出門。

自然,這其中也帶上了竇姀。

到了傍晚回家時,竇姀和雲箏正巧同乘一輛馬車。

以前和二姐雲湘同乘時,兩人起碼還能說上幾句。但和雲箏,卻是從小到大的看不順眼,沒什麼話可講。

竇姀無聊的玩手指,一塊帕子疊成塊、又圈成圈,還沒玩完。她眼眸無意間往竇雲箏身上一瞥,卻忽然看見她滿頭珠翠中的一支金釵。

那金釵石榴樹形,鑲了幾粒翡翠,釵柄金芒閃閃,似乎還雕刻了些細花。

竇姀隻一眼,便愣住了......

弟弟送自己的生辰禮,竟和雲箏這支如此相似!

難怪自己總覺得眼熟,原來雲箏也戴過。

竇姀突然問雲箏:“你這金釵......是從何而得的?”

竇雲箏本在閉目養神,聽見這話立馬睜開眼睛。

她瞥了竇姀,慢慢把金釵撥下來觀賞,甚是自得地說:“我看你也沒見過這樣好的東西吧?告訴你也無妨,這是魏大娘子頭回上門相中我時,給插上的金釵。自古兩方男女嫁娶,便有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