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笑什麼了？你記錯了，當時我確實害怕。”

李桂芝狡辯，她一個農村丫頭，害怕長蟲？

那東西學名叫蛇吧？連它的大名她都知道，會害怕這種東西？

她小時候餓的急了，都想著抓蛇吃。

至於泥鰍，為什麼會給她帶來那麼大反應？是因為她看了膈應。

小時候挨餓的時候，忍不住從小河溝裡逮回來吃。

可沒想到那土腥味，真不是普通人可以駕馭的了的。

“這玩意能吃？你們廠的大廚，怎麼想著買它？”

“原來我們家的狗都不吃，隻能剁碎了喂雞鴨。”

趙二娃被吸引了注意力，再也不關注當年抱著的是嚇壞的李桂芝，還是偷笑的李桂芝。

“你嘗一嘗，這泥鰍是先用油炸了，又燉的豆腐，很好吃的。”

李桂芝鬆了口氣，總算是不再討論，她是不是害怕蛇了。

“我嘗一嘗，要是很腥，我可得去找你們的那大廚，讓他給退了，就算花一毛錢也是錢啊！”

隻不過，水泥廠的大廚是真的很厲害。

他做的這道泥鰍豆腐，裹上面粉炸透之後，再用這種泥鰍燉的豆腐，這樣吃風味真的不同。

不說沒有一點腥味，但是人絕對可以接受。

再說，油水十足啊！

這樣的炸了再燉，吃再多也不膩，更加適合重體力勞動者。

當然，現在的農村人都可以吃不少，肯定不怕膩。

所以，李桂芝稍微嘗了一點點，就發現出乎意料的好吃。

“勁道，口感細嫩，居然有一種吃黑魚的感覺？還算不錯。”

趙二娃笑了起來：“好吃就多吃一點，我今天帶回來的多。”

“啊？不會是買了兩份吧？兩毛錢呢！”

打開另外一個飯盒，果然，裡面也是滿滿的泥鰍豆腐。

“哎，以後不能這麼吃，你自己打一小份，夠吃就得了，不用每天帶回來。”

“咱爹娘那邊你放心，我肯定不能虧了他們的嘴。”

李桂芝有點發愁，最近他們吃的是好，但是花錢速度也真快。

不要看趙二娃工資不低，但是他們家的人口也多，花錢的地方更多。

之前的一些積累，都因為趙二娃花了個精光。

現在雖然賺了點，但是沒有底蘊，真存不下多少錢。

男人和公公、小叔子們，都是乾重活的，她也沒法說從吃食上節省。

而家裡的幾個孩子，都在上學，都要花錢。

“放心吃，以後日子會越來越好。”

這些事情，現在趙二娃也很清楚。

原來常年當兵不在家，自然不知道農村具體過的什麼日子，也不知道到底有多苦。

可是現在他回家一年多了，農村是什麼生活水平，他哪裡還能不知道？

就是知道這一點，他才會更加努力。

他就是一個小學畢業在軍隊混跡了多年的老兵。

你說他有本事吧！真有，但是那是殺敵的本事。

至於文化知識？早就還給他體育老師了。

可是回到老家之後，他能說什麼？

能分配工作就很好，分配什麼工作不重要。

上班之後，人家讓乾什麼就乾什麼，會不會乾不重要。

不會乾，不會學嗎？

剛開始當石灰廠副廠長的時候，每天趙二娃睡不著覺，就琢磨廠裡的那點事。

幸虧當時人少、事少，加上石灰產量低，也沒多少技術，所以他順利適應下來。

後來就算擴大產能，也是一步步慢慢來，他逐步學會了怎麼管理更多的人。

再後來，管的人越來越多，但是他已經曆練出來。

現在回過頭看看，管理的人多怎麼了？也不過是那麼回事，他就是學會怎麼做管理了。

現在，他原來的一切努力，都不算白費。

想到秦軍的承諾，趙二娃的臉上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

“怎麼？你又升官了？居然笑的這麼猥瑣？是這個詞吧？”

趙二娃有點惱怒，想要教訓一下老婆。

這是幾天不打，就上房揭瓦啊！

“不要鬨！”

李桂芝一看趙二娃的表情，就感覺他即將不正經，所以急忙阻止。

“我沒升官，反而是降職了，已經是副廠長！”

“啊？”這一次李桂芝是真的著急了。

“不要著急，我調回鋼廠那邊，做生產副廠長。”

李桂芝疑惑的看著丈夫，就算是鋼廠的副廠長，也不如水泥廠的廠長官大吧？

一看老婆的樣子，就知道她不明白。

所以趙二娃解釋道：“我之前在水泥廠也是副廠長，廠長始終是秦軍。”

“之前在水泥廠，秦廠長不是不管事？那還是你最大啊！”李桂芝還是不明白。

趙二娃笑著道：“現在我去鋼廠也是一樣的，秦廠長還是不管事。”

“啊？秦廠長怎麼想的？”李桂芝確實不理解。

不要說她，就算是趙二娃剛開始也有點不理解。

但是時間長了，他就理解了。

做管理，或者說管人，真的沒必要什麼都管。

抓大放小，主抓重點，這樣就不會亂。

還有，一定要落實責任。

比如秦軍就把很多責任，分配到他的頭上。

這樣，他不是就乾的很好？

而他呢？也不是把很多責任，分解之後，落實在了各個小組長頭上？

他們也做的很好，所以，水泥廠擴建的速度很快，但是從來沒有出過什麼亂子。

“你不懂就算了，反正是好事。”

看著老婆迷茫的眼神，趙二娃不想多說。

這種工作上的事情，有點傷腦子，還是他自己琢磨吧！

“這一次回來，是想要告訴你，你男人要給你加加擔子！”

“加擔子壓我啊？呸！”

剛剛說出口，李桂芝就想起來，這是晚上說的，現在大中午呢！

“壓什麼？你的想法有點不正經！”趙二娃不正經的笑著道。

“好了，好了，我說正經的。”

眼看自家媳婦要惱羞成怒，趙二娃急忙說正事。

“今天秦廠長找我談話，想要讓我調到鋼廠，我答應了。”

“之後說了一會兒話，他突然說，讓我們成為個體工商戶。”

看著媳婦不理解的目光，趙二娃解釋道：“準確的說，是讓你成為個體工商戶。”

“這是做什麼的？”李桂芝疑惑的問道。

現在個體工商戶的政策隻是確定，還沒有正式下達。

如果情況沒有改變，會在今年十二月下發。

可是，因為秦軍的到來，紅旗公社已經變得完全不同。

特彆是因為爭取到一個改革時點，所以這邊的政策也開放的多。

這一點，在北方絕對算是特立獨行。

就比如已經確定允許個人經商，可以發放個體工商戶的政策。

此時就算是在南方，也隻是能做，但是政府不承認。

而現在，紅旗公社，或者說整個齊魯大地上，也可以允許個體工商戶的存在。

但是，跟南方一樣，現在也不會下發個體工商執照。

現在這一方面，還是有一點政策風險，主要來自那張執照，還有就是稅費。

之前秦軍已經跟趙二娃說清楚，要不然這就不是施恩，而是結仇。

“所以，隻要政策確定，下發文件，我們就要第一時間去辦理，並且繳稅！”

“隻要做，就必須要繳稅，平時的時候賬目一定要清楚。”

“我最近管理工廠也有一些心得，有些事情，不能怕麻煩，也不能小家子氣。”

“比如我們廠，一般買賣東西都是對公，全都需要開發票。”

“發票是什麼，我等會兒給你解釋。”

“你就記住，這東西是給國家繳稅而保留的憑證。”

“繳稅，就看發票。”

“有時候為了少繳稅，就有人不開發票，這就是犯罪。”

“秦軍著重說了好幾次，這一點一定要注意。”

“我們可以賺錢，但是賺的再多，國家的那一份，一定一分錢都不能少。”

“媳婦，你要想清楚，做不做？”

李桂芝的眼珠子轉呀轉，她最後還是想明白了。

“做，為什麼不做？”

“不過，秦廠長讓我們做什麼？賣水泥？”

從這一點，就知道李桂芝絕對是個聰明人。

就像秦軍說的那樣，能在這個年代，還能不停給趙二娃買來各種肉食補充營養，怎麼想也不是蠢人。

看到媳婦的表現，趙二娃也隻能無奈的笑。

“對，就是你心心念念的賣水泥。”

“先不要高興，原來不讓你做，那是因為投機倒把。”

“莪之前就說過好幾次，偷家倒把，最主要的特征就是倒買倒賣。”

“很顯然，從水泥廠弄出水泥，立即加價賣出去，這就是典型的倒買倒賣、投機倒把，是犯罪。”

“隻不過，現在政策放鬆，開始開放市場，我們才有機會。”

“所以，要跟著政策走，這一點聽秦廠長的準沒錯。”

李桂芝點頭承認，是她目光短淺了，但是，不是看著彆人賺錢眼紅嗎？

對這一點，李桂芝從來沒有掩飾過。

“行，秦廠長總是比我們看得遠，他說什麼就是什麼。”

“幸虧聽你的，我們忍住了。”

李桂芝有點後怕，看來，什麼時候都不能認為自己足夠聰明，因為總有人比你更加聰明。

之前李桂芝也動過心思，所以現在才有點後怕。

“真的讓我們賣水泥？那一天能給我們多少指標？”李桂芝一臉期盼的道。

趙二娃搖頭，李桂芝做這個還真可以。

因為她早就盤算過很多次，隻不過是被趙二娃壓住，沒有乾罷了。

因為他們的條件更好，如果隻是原來的石灰窯，李桂芝也就不說了。

那個時候，趙二娃管理的石灰窯之中，就隻有一座水泥窯在試驗生產。

七八天才有一窯水泥出窯，僧多粥少，他們要倒賣，那就太顯眼了。

但是後來呢？後來石灰窯全面轉產，每天可是能出兩百多噸水泥。

因為那邊有二十多座水泥窯，後來更是增加到三十七八座。

這麼多水泥窯，每天穩定出產兩百多噸水泥，他們就算每天截留個兩三噸，也毫不起眼。

可是兩三噸水泥，能賺多少錢呢？

出廠價一噸三十，運出來就可以賣六十塊錢。

他們不用這麼狠，就算隻是為了快速轉手，也不能一噸賣六十。

可是，賣四十總可以吧？這樣可以快速周轉。

一天三噸，一噸十塊，就是每天三十塊錢的利潤。

什麼生意能有這個好？誰有這個條件，能忍得住？

畢竟趙二娃的優勢太明顯，他隨便動一動，就算不貪心，兩天也能賺一個月的工資。

管理那麼大的廠，每天還那麼忙，居然每個月就賺六十塊錢？

李桂芝不是眼皮子淺的人，但是他家的條件真的是不行。

每天被村裡人調侃，叫著廠長夫人。

可穿的還是破衣爛衫，吃的還是窩窩頭和大白菜，這讓李桂芝的心理落差很大。

她不想讓丈夫為難，但是這樣家裡就真為難。

就算是這樣，她也不過是偶爾抱怨幾句。

沒想到，秦軍的年紀不大，心思倒是很敏銳。

“你不要先高興的太早，裡面還要面臨政策風險呢！”

看著笑顏如花的媳婦，趙二娃已經開始擔心。

這高興的太早，有時候可不是好事。

此時，他更加感激秦軍。

幸虧他多次提醒，要不然，趙二娃也不會認識到裡面的風險，也不會知道後果會這麼嚴重。

“聽好了，我們不能貪心！”

“用秦廠長的話來說，我們賺錢的機會多了。”

“隻要政策放開，或者說政策明朗化，我們這些跟著他的元老，想要錢很容易。”

“所以，現在秦廠長給的條件，隻是想要讓我們改善一下生活，不用看的太重。”

“這裡面有一個重點，我會離開水泥廠，這才是一切的基礎。”

“我不在水泥廠任職，也就無所謂貪汙，或者是以權謀私。”

“但就算是這樣，秦廠長還特彆叮囑了，要讓你出面，我不會出頭。”

“聽懂了沒有？不能貪心！”

秦軍支持趙二娃賺錢，但是不能讓趙二娃出面。

而是讓李桂芝做個體工商戶，而做這個，現在肯定是有風險的。

秦軍也說清楚了，風險來自國家下發的證件，還有一個是稅費。

“隻要繳稅，就沒問題吧？”李桂芝問道。

趙二娃道：“我相信秦廠長，他說沒問題，就一定沒問題。”

“秦廠長已經說的很清楚。”

“雖然現在政策還不太明朗，但是他有準確消息，最遲今年年底，就會下達文件。”

“到時候，我們就可以去辦理證件，甚至還能提前一點。”

“最重要的是看我們自己，有的人見到錢就不想放手，那就會犯錯誤。”

“這一點，秦廠長著重說了好幾遍。”

“利益動人心，迷人眼，到時候你可不要舍不得那點錢。”

趙二娃看著自己媳婦，他還真害怕，到時候她也來個善財難舍，最後偷稅漏稅，進去了。

秦軍這一點是真沒少說，因為此時南邊的年廣久，已經賺到一百萬，並且被眼紅的人舉報。

有時候就算是信念再堅定的人，在面對快速用來的金錢之時，也會迷茫，也會犯錯誤。

就說年老，他不是一個信念堅定的聰明人？

肯定是，但是面對熱銷的傻瓜瓜子，他還不是犯錯誤了？

他用其他品牌的瓜子，改個商標就當傻瓜瓜子來賣，還不是被人舉報了？

好嘛，這麼一查，居然還真查出偷稅來了，而且還是在這個年代，偷逃稅款四萬多。

現在的稅率是真高，很多人都舍不得把辛辛苦苦賺來的錢送出去。

就算是送給國家，也好像是在割他的肉。

但是，這樣的事情不爆發則已，隻要爆發出來，就隻有去剝大蒜、踩縫紉機的命。

“俗話說得好，蒼蠅不叮無縫的蛋。”

“而隻要做一些暴利的事情，那顆蛋肯定就有縫隙，就一定會引來蒼蠅。”

“現在你也許沒有小心思，但是以後呢？”

“手中的錢多了，還能舍得送出去？”

看著一臉思索，並且慢慢的有點擔憂的媳婦，趙二娃笑了。

“不要擔心，秦廠長都幫我們提前想到了，自然不會讓你犯錯誤，也不會給你機會！”

李桂芝立即道：“我賺的錢，都拿在我手裡，我不交稅，他怎麼辦？”

趙二娃搖了搖頭道：“你想的太過狹隘，人家每天給你批多少水泥，難道沒數？”

“有多少水泥，能賺多少錢，都是有數的，到時候該交多少稅，也是有數的，所以不要有小心思。”

“你要這樣想，人家為什麼要盯著咱們？難道是為了我們賺的那點小錢？”

“還是眼紅我們賺的這點小錢？”

“秦廠長是害怕我們因為這點小錢，而犯錯誤啊！”

“小錢？”

李桂芝怎麼算，都沒看出每天三十塊的利潤，哪裡小了。

“見識淺薄了，這哪裡是那個聰明的李桂芝？”

“所以，要走出去，不能捆綁著咱們，始終留在這貧瘠土地上。”

“在外面見得多了，你就知道，我們不能成為金錢的奴隸。”

“錢這個東西，真的是夠花就可以。”

“這是秦廠長說的，他說的也對，他現在手中有很多錢，但是他自己一個人能花多少？”

“還不是每天吃三頓飯，睡一張床？他還能每天占據兩張床睡啊？”

李桂芝撇了撇嘴：“站著說話不腰疼，他怎麼知道我們沒錢人的苦？”

“有多少人為了錢，可以不要命啊！”